第34章 授课

“先生。”李子大站在学堂门口轻轻敲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是知易。

『真的是启明星大人！』知易心里一紧，他实在想不清楚天叔为啥要喊自己来这里，『难道说......不可能！』

“嗯，你们进来坐下吧，准备上课了。”吴烨含笑点头。

李子大便带着心思很重的知易坐在第一排，而学生们都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把头发束起短尾，戴着一副眼镜的后者。

知易也注意到他们的目光，他先是扬起笑脸向吴烨拜了一揖，又侧身向后方的学生拱拱手，之后坐在李子大旁边。

『看起来是个彬彬有礼的人，难道是新的讲师？』学生们如是想到。

“开始上课，请大家翻开《语文》的第57页，落雪先生写的《唯一的听众》。”

哗啦啦，学生手翻书页的声响，听起来很是悦耳。

“来，你应该没带书，我这里还有一本。”李子大善意地把自己写满笔记的书递给知易。

“好，谢谢李先生。”知易露出感激的神情，但实则感到一股烦躁，不知为啥他自己心底很抗拒来到这里。

“大家都翻开了吧？如果没事先预习的话，那么现在先看一遍吧。”吴烨语气平和说道。

众学子应诺，知易也耐着性子看完这篇课文，说实话《语文》这本书在璃月很火，但他从来没看过，因为有一件事需要他付出所有的精力与筹码。

其实这篇课文内容很简单，就是讲述一位音乐学院里最有声望的教授用善意的谎言使得一个音乐天赋很差的青年变得有信心起来，并且在老人鼓励下，青年的音乐水平越来越高，到了故事最后，青年如愿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了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

过了一刻钟，吴烨敲了敲讲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都看完了吧，这篇课文主旨很明显，但我想给这篇课文做一些引申或者变动，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们觉得文中的『我』会不会感激那位慈祥的老人？”

“会！在文章结尾处，显而易见的地看出来了。”立马有学生回答道，其余学生也点点头。

“那好”，吴烨轻笑一声，“如果我把故事结尾改一下，改成『后来，音乐水平很高的我终于等到教授快要退休了，原本受到教授青睐的我应当顺利接任她的乐团首席小提琴手的位置，结果突然出现了两个竞争选手，他们的音乐水平跟自己相比也不差，而且一个是音乐学院的院长的儿子，另一个是当初投资建设学院的富商儿子......』”

“好，如果课文中结尾是这样的话，如果你们是文中的『我』，你们该怎么做呢？”

吴烨扫过众人一眼，其中在知易身上多停留一会。

“先生，我想提个问题。”一名学子站了起来。

“请说。”吴烨伸手致意。

“如果文中的『我』音乐水平很高了，那为啥偏偏要在教授那个音乐学院里当首席小提琴手呢？我何不去别的音乐学院，甚至是其他国家呢？我何必要只待在一个地方跟那些有关系的人竞争呢？”

吴烨闻言笑得更甚，眼神示意站起来的学子坐下，“嗯，你说得对，有能力的人无论在哪都有机会出众，但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斗争，这个世界上有能力的人太多了，你敢保证自己肯定脱颖而出？”

李子大暗暗点头，庆幸能力不出众的自己能遇到先生，而一旁的知易低下头，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可是......”一个女学子举起手来，见吴烨点头，她站起来说道，“我觉得那位即将退休的教授肯定会偏心于『我』，更想『我』去接替她的位置，这说明『我』也有关系啊，就跟师傅与唯一的关门弟子的关系一样，感觉只要『我』按部就班的话应该就能顺顺利利担任首席小提琴手了吧。”

吴烨赞许看了她一眼，让对方坐下，“不错，你说得有道理。先生我突然觉得这个假设的结尾还不够完善，那这样吧，我再给文中的『我』添加一个不幸的经历，比如说从小失去父母导致自己变得敏感而自卑，因此有些东西就算唾手可得，『我』也会本能的对此保持怀疑，你们说『我』会不会犯错呢？”

“先生，我想问一下，文中的『我』是个聪明人吗？”李子大发问。

“是个聪明人”，吴烨瞟了一眼低着头的知易，然后看向李子大，“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认为聪明人不会犯错是嘛？”

李子大迟疑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吴烨摇了摇头：“聪明和不犯错是两回事，没有人可以做到一直不犯错。或者说，聪明不是一种属性，而是一种状态，所以说文中的『我』为了安心，甚至会选择不择手段提前谋取他想要的职位呢。”

过了半会，诺大的学堂里没有人出声，学生们都在思考吴烨的话，而知易的后背彻底湿透了。

见课堂气氛变得沉闷，吴烨开口道：“其实先生只是心血来潮才说这些话，就这样吧，请你们不要在意，接下来我要讲解另一篇课文，第153页的唐诗——《苦寿短》。”

“这首诗你们读过了吗？”吴烨问。

“读过了。”众人异口同声。

“那你们知道这首诗的背景吗？”吴烨继续问。

众人摇头。

“好吧，那先生就给你们说说。”

学子们脸露喜色纷纷点头，上课时，他们除了喜欢听行秋先生讲的武侠仙家故事之外，最感兴趣的还是山长说的诗人词人的背景故事。

看着他们的神情，吴烨突然有些恍惚，仿佛前世里上语文课时自己也是这般模样。

吴烨清了清嗓子，缓缓说起了李贺的故事。

如果一个人在十几岁的时候就预感命不久矣，他会如何度过这一生？

多数人会自暴自弃，一生碌碌无为。可有人却把苦难吟成诗，惊艳了上千年。

在历史的只言片语中，李贺他只活了27岁，他出身于唐朝宗室，他仕途不顺。

李贺自幼体形细瘦，通眉长爪，长相极有特征，他才思聪颖，年幼少时便开始写诗。

相传贞元十二年，即公元796年，李贺正值七岁，两位名望盛大的文人韩愈、皇甫湜（shi）造访。

李贺挥笔写下《高轩过》一诗，韩愈与皇甫湜大吃一惊，李贺从此名扬京城。

在公元808年到公元809年，十九岁的李贺拜谒韩愈，献上了一首《雁门太守行》，他本可以马上入朝为官，振其家世。

但是，因为他的父亲不幸早逝，于是在那个服葬必须以三年为全期为限的时代里，他都必须待在家中三年内不能入朝为官。

三年后，公元811年五月，李贺进长安赶考，可才子遭人妒，有人借李父李晋肃之名，以避讳设局，将李贺困死考场，终生无法以进士入仕。

二十一岁的李贺又返回长安任奉礼郎，是当时的华夏唐朝最小的官职。在那边，他如同鸟雀一般落困在名为“长安”的牢笼中，长达三年。

为官三年间，他目睹了现实黑暗，浮华不堪。于是，他在那段时间写出了多首经典的诗歌。

后来由于升迁无望，功名无成，他的妻子又因生病而逝去，于是辞官托病回到昌谷的他在夜里提笔落字，写下这首慨叹年命短促的《苦昼短》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食熊则肥，食蛙则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何为服黄金、吞白玉？

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

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

公元816年，李贺终于熬不住自己的病躯，与世长辞，年27岁。

......

“你们说，当初那个能写出『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少年经历了何等折磨，才能用一个“煎”字来盖棺定论自己的人生呢？”

吴烨看向台下众人，除了心不在焉的知易，余下的人都在沉思。

他没有等待学生们的回复，而是快速说道：

“熬字太苦，烹字太烈，煮字太润。”

“唯有煎，文火慢煎，一点一点炸透骨髓，让你亲眼见着，却无可奈何，最后唯有认命。”

“翻身？”吴烨语气加重，“换一面继续煎罢了。”

“旷世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他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感伤，“多年之后，一位名叫『李商隐』的诗人为李贺写下了一篇小传。”

“在这篇传记的结尾，李商隐讲述了一个这样的故事。”

『李贺将死之时，曾看见一位红衣仙子骑着赤龙来到他的床前说，玉皇大帝建好了白玉高楼，召他前去写文章。

可李贺想起了自己还在世的母亲，泪如雨下，自己要是走了话，谁来陪着她呢？

然而，天命不可违，很快他的窗前便烟雾升腾，伴随着车轮声和奏乐声，李贺就此仙去。』

“这当然只是比较美好的想象，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结局和李贺本身的气质太相符合了。”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先下课休息吧。”

吴烨说完，立马走出学堂，并在临走时看了知易一眼，后者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坐在座位上脸色变幻莫测，最终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撑着座椅站了起来。

“你没事吧？”李子大关心问道。

望着对方真诚的目光，知易突然闪过一丝阴骘，大声喝道：“不用你管！”

听到声音的学生都侧目看来，而李子大也是一阵发懵。

“抱歉，我没事。”知易快步走出去，他不敢直视李子大的眼神。

他感觉以前看向别人时也应该是这种眼神才对，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呢？

还是说，当自己发现天叔是天枢星的时候，就失去平常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