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家长会（下）

“很庆幸，似乎在把一切都说开后，我才觉得，原来并没有那么难。就像陈子慕说的，其实，我们从来都没有变。”

——摘自孟予兮的日记

这个家长会开得还是有些长的，虽站在外面听不清老方都说了什么，但从每一位家长们认真的表情上能看出，他们很受用。有的甚至会跟着老方的节奏，若有所悟地点头。

我有些怀疑，他们是真的听进去了吗？

但不管如何，老方结束他的发言后，里面传来的掌声是能听见的。可想而知，老方这人，是挺受家长信赖的。

很快，我们班任课的几位老师也过来了。就像老方说的，家长们可以自由询问，在这环节，不少早已跃跃欲试了。

林佳佳是被她妈妈拖走的，临走时她都带着悲壮的神情。就刚才从她妈妈的言论来看，这一波她定然不会好过。

我就不同了，我站在外面，看着他们都被父母带走，想挪动的步伐硬是迈不出去。直到李静走来，我们保持面对面站着，也有一分钟。

不知道老方是因为注意到我和李静之间的奇怪举动，还是真的想要说说我的情况，反正他在和别的家长寒暄几句后，径直走了过来。

他面上带着笑，双手握在一起，站在我们中间道：“予兮妈妈，予兮同学的语文成绩我是很放心的，不过偏科也是事实，但稍稍补一补还是能跟上的。关于明年分科，您这边怎么看？”

老方的一口“予兮妈妈”，让我和李静都沉默了。

心里别扭是有的，更多的是尴尬。

我想，李静也是。

但到底她吃过的盐比我走过的桥要多，很快还是调整过来：“老师，您好，我是予兮的阿姨，她父母太忙了，这次就委托我过来。”

看得出，这下轮到老方尴尬了。但他到底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也马上调整了自己的台词：“唐突了唐突了，予兮同学还是很优秀的，想必在家也都是主动学习。”

李静看了我一眼，是带着温和的，又道：“她是个很出色的孩子，也没送过补习班，全凭着自己的努力来了仁中。至于以后的分班，我想还是由她自己选择吧，她父母也是这个意思。接下来，还得请老师多多照顾。”

老方边笑边点头，可能是不想继续尴尬，也可能是本就很忙，毕竟好几个家长已经“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了。

他走后，我才感觉我们之间的氛围有些缓和了。

李静双手始终交叠放在前面，很是平和温柔的模样。

以前我是很讨厌她的，但后来反而想开了，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绪了。其实说起来，她比梁美盈适合作为一个母亲，就好比现在，我是有感激心情的，毕竟在我亲生的父母都不能出席家长会的时候，她却能来。若真的比，梁美盈可能都做不到这样。

我第一次对她产生一点好感，大概是因为她是善良的“外人”。毕竟，只有“外人”才愿意保持距离，有了距离才有了显而易见的相处。

这是人与人之间，最为简单，可也是最大的慈悲，我是应该领情的。

“谢谢。”

李静似乎很高兴听到这两个字，左手的大拇指在右手背上轻轻揉搓：“需要送你回家吗？”

我摇了摇头：“不了，这周是小周，明天还有补课。”

李静微微点头，她好像想了很多要说的话，但并没有说，只是轻声道：“学习别太累，劳逸结合。”

我是看着她走的，但也是看着陈子慕与她擦肩而过回来的。

如果换作过去，我的心理可能会作祟。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却有些释然。在我的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他竟然回来了。

显然，陈子慕是早早就看到了李静。

我甚至能注意到，他的目光在李静身上停留了好几秒。虽然他到我面前的时候，面色并未有任何波动。

时隔一周不见，他还是那个清爽少年。

奇怪了，数学这玩意儿，真的不会让他憔悴吗？

看到我发愣，陈子慕抬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孟予兮，发什么呆？”

我这才回过神，这才看到，他竟然还是穿着仁中的校服回来的。看他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已是戴着王冠荣耀的感觉，不用想也知道，他定然是得了名次。

想来他是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说话有些不自在，突然伸手拽住了我的胳膊，将我直接带到了外沿的天台。这里很安静，家长们的热闹，丝毫也感受不到。

“你看到了，是吧？”

我不甘心地问了一句，这藏在我心里也已经很久了。可能我并不只是想问这一次，还想问三年前的那一次。

陈子慕并没有马上回答，沉默片刻后才道：“孟予兮，所以这是你当时否认我们是小学同学的理由吗？”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和，听不出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但在我听来，是带着些许责备，也有些许不满。

我看向他，少年的眼眸清澈明亮。不等我回过神，突然额头就被他轻轻地弹了一下。

这是小时候，我捉弄他的方式。

“孟予兮，如果这是藏在你心里的秘密，那我想说，它就只是个秘密。”

我听见，陈子慕很认真地说着，将刚才的微笑全都收了起来，甚至眉头还有些微微皱着。这是我的秘密，但其实，也是属于我们的秘密了。

“只要你不想，它就像这风一样，不会停留。而且，只要你不想我知道，我就是不知道的。这都不该成为，影响我们关系的存在。”

我们的关系？哦，应该是说朋友的关系。但我其实现在正在尝试接受这个事实，包括我仔细想过了孟行义说的话，也并不像阻止他。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没有必要因为我，而让他们都背负枷锁。

所以，算了吧。

人和人不都这样，本就是陌生的个体，因为一些关系而变得熟悉。但这种熟悉的关系，除了必须的维持，少了一点都不会有了。干脆，就由着一切的顺其自然。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个，竞赛怎么样？”

陈子慕恍然又笑了，少年桀骜之气在他脸上尽显：“一等奖，我去的话不拿一等奖，不是对不起你……你们。”

我被他那明媚的模样给感染了，现在我们算是将这个心结打开了吧。

“真厉害。”我真诚地说。大概这段时间让我真的开悟了，“陈子慕，你还是小学那个胖子吗？”

被我戳到这两个字，他笑得更灿烂了：“人是会变的。”顿了顿后他又道，“但有些，是不会的。”

我表示认可，谁也不能要求人一辈子不变。

但至少，我们可以选择，自己是变还是不变。

“小西瓜。”

“嗯？”

“我们要不要……一起上大学？”他忽然没头脑地来了一句，这样的毫无防备。

我的心忽然狂跳了一下。

一起上大学？好像有点难吧。

以他的实力，目标应该是北京吧。

而我，可能走不到那么远的地方。

“加油吧。”我看着他，可能是真的想给自己一个鼓励。

高中，不就是要让自己没有遗憾吗？无论最终是否能够抵达，但至少，是付出过自己的所有，这才是我们该有的青春吧。

我们没有再说话，也许从那个时候起，我们懂了彼此。

时间没有将我们带走，反而是倒退的影像，将这金色的傍晚，将我们的身影记录了。

他对我说，一起上大学吧。

不过，这并不是完全由我们做主的事情。

但这个决定，我们却早早一起许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