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总有离别时

“生离和死别，没有人想要选择。但人总要面临这样的时候，只是没想到，2009年，我会失去最爱我的人。”

——摘自孟予兮的日记

我曾以为，生活的一切都在变好。

2009年在平淡中开始新学期，高二的下半部分，似乎已经成为了在仁中的最后狂欢阶段。

生活还是连轴转，学习的脚步从没有停下。

开学时，大家的话题都是嫦娥一号卫星登月。用英姿的话来说，这都是考点。为此，她还专门给我们开了一堂关于月球的课。

月亮总是迷人的，要不古人怎么会写那么多诗词来赞美。

春天过去，夏天即将到来。

窗外的嫩叶长成了墨绿的样子，气温也在渐渐转暖。

林娟，我们亲切的英语老师，慢慢地走到我的桌前，轻轻敲了敲。我神游的心思才慢慢地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有神思不宁。

她到底还是随和的，并没有点名批评。在看到我回过神后，又继续讲起了关于状语从句的知识点。

其实，我对英语的这些主语、谓语、宾语等并不能分得很清。在我看来，其实英语答题就是那么点事，读得多了、读得通了，答案也就在了。

周五，大家总是比较欢欣雀跃的。

但我，好像就是提不起神来。

临放学的时候，英姿过来了。她的表情显得有些凝重，将自己要交代的话慢慢说来：“同学们，最近呢，一种新的流感较为严重。大家一定要注意防护，学校要求最近都要注意测体温，有任何感冒、发烧的情况都要及时上报。”

英姿这么一说，才感觉好像是有那么回事。最近路过学校医务室，发现好像感冒的人很多。明明过了春，已经要入夏了，是有一些奇怪。

但终究，我们也没有多问。

放学也是照常的，回家的路也是照常的。但到了门口，这一切都不正常了。

从前放学，奶奶都会掐着时间点在门口等。但今天，没有。

我忽然便感觉事情有些不对了，加快了脚步，过去才发现门是锁的。我尝试唤了一声，里面没有回应。隐隐约约能听到的，只有饺子的爪子刨门的声音。

我慌地在包里翻出钥匙，开门的那一瞬，都感觉自己的手莫名地发抖。

“奶奶？”

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饺子直接扑了过来。它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在我怀里呜咽不停。

屋里静悄悄的，我走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奶奶的踪影。这一瞬，有种莫名的恐惧感蔓延心头。

“是予兮吗？”

我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说话声，急忙追了出去。是隔壁的刘阿婆。

“阿婆，我奶奶呢？”

刘阿婆叹了一口气：“予兮，你奶奶病了，你大伯周一就送医院，前两天你爸也回家了，八成啊……不太好。”

前面的话我都没有听进耳，但“不太好”三个字却像是烙在我的心里。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

良久，我才回过了神，抓着刘阿婆的手：“哪家医院？”

刘阿婆眼底满是无奈：“予兮啊，你爸爸走之前特别交代过，让你就在家等。你还小，别乱跑。等你爸爸回来了，再看看具体情况。还没吃饭吧？到阿婆家吃点吧。”

我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那种堵得慌的感觉怎么也说不出。有一瞬间，生出一种要窒息的感觉。

“不了，阿婆，我就在家等，我哪儿也不去。”

她见劝不动我，便叹了口气，又交代几句便走了。

屋子里一下又安静了，我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坐在沙发上时，总觉得双手都是冰冷的。饺子慢慢地走过来，跳上沙发后，安静地窝在我身边。

越是在这种氛围里，脑子却越是混乱。初夏的日子，我感觉自己浑身冷汗涔涔。

想了很久，我摸出手机，哆嗦着给孟行义拨通了一个电话。

一遍，没有人接。

两遍，还是没有人接。

我没有放弃拨通电话，到第五遍的时候，电话通了。

我没有说话，孟行义先开了口：“兮兮啊，爸爸跟你大伯在上海，你在家了吧，一会儿你李姨会过去。别问，这事，等回来后再说。”

甚至没有给我一个开口的机会，他就把电话挂了。

大人总是可笑的，似乎觉得永远不需要给孩子一个交代。或许对他们而言，什么决定，都只要自己做就好了。

我很讨厌，他们的这种自以为是。

明明，在奶奶身边，最长的时间的人，是我啊。

是，只因为是孩子，对很多事，无能为力。

我捏着电话，一下有些颓然。

这个家，突然变得冰冷了。

就像孟行义说的，李静过来了。是在我和他通完电话的半小时后，她进来的时候，我依然保持着坐在沙发发呆的姿势。

“予兮？”

李静开了灯后，我有一瞬间的不适应。

她看到我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慢慢地走了过来：“吃饭了吗？”

我换了个问题：“我奶奶呢？”

能感觉到，李静的嘴角微微一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予兮，我不想瞒你。你奶奶的病已经很久了，咱们这边医生的意思是，晚期恶化了。刚才你爸爸也打过电话，上海那边医生的意思……也是差不多，如果能熬过今晚，或许……”

她后面的话说得隐晦，但我自然明白。

“你还小，这些事，自然会有我们大人在。”李静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我给你做点吃的，一定没吃吧。”

我始终有些茫然，只有饺子的温度，才感觉是真实的。

这一夜，是我等待的最漫长的夜。

李静给我做的饭，我一口也吃不下。并不是对她有意见，而是发自内心对一切食物都没有兴趣。

我在沙发过了一夜，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也不知道多久，我在迷蒙中缓过神。发现自己是保持一种蜷曲的姿势窝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薄毯子，风扇“呼呼”的声音，让我逐渐清醒过来。

屋内依然很安静，饺子依然蹲在沙发边。

我急忙爬起来，与迎面而来的李静差点撞了满怀。

李静握着手机，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

她甚至不用开口，我仿佛已经预感到她要说的话。是我最不想听到，却又想知道的答案。

“你要有心理准备。”李静又补充了一句。

迎面而来的，是寒冷。明明是夏初，却让我有置身寒冬的感觉。我倒抽了一口气：“你说。”

李静一步走上前，轻轻地握住我的手。

我第一次，没有想要拒绝。仿佛，我是渴望被给与一种力量。

但就是这样，反而什么话都听不清了。在得到李静给出的话后，我的整个世界忽然都暗了下来，她的脸逐渐模糊，心脏也在那一瞬间异常沉重。

奶奶，她不在了。

我，要永远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