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师妹
一夜雨疏风骤,院中黄叶抱着枯草,沉眠在萧索的清晨。
绑架之事已过去将近一月。
姜衡把自己卷进锦被之中,懒懒的不想起床。
“小利,什么时候了?”
她的声音闷闷地在被中响起。
“将近巳时了,小姐。”
小利放下手中绣着的帕子,走近床前轻声说。
“外头是邱玉在练武是吗?”姜衡揉了揉额角,坐起身来。
“小桔这小妮子,说她几次都不听!”小利赶紧上前挂起帷帐,“跟她说了小姐还睡着,还忘乎所以地在那鼓掌!”
姜衡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
她接过小利递来的帕子,就着铜制脸盆里的热水,慢悠悠地擦拭着面庞,从隐隐水汽中抬头,便看到后院在练剑的邱玉,晨起的心情又变得有点复杂。
女子穿着束身的黑色劲装,乌发高耸竖起,蜜色的皮肤紧致而完美地表现出她的肌肉线条,仔细看去会发现两颊有些晒斑,就好像那些年姜衡公司团建去海南,在沙滩上看见身材超棒的美女,区别就是沙滩美女看着总是热情又迷人,邱玉却是眼神冰冷,脸上更无一丝表情,就像个光秃秃的木头人一样。
自月前的事发生后,姜衡一直深居简出,看着姜礼用心为她挑选功夫好手做贴身侍卫——他并不想禁锢自己孩子的自由,但也不愿见她身陷险境,在面试了十几人之后,终于碰上了一个合乎心意的目标。
他劳请过京城护卫帮他考教邱玉功夫,了解到她身手不错,人话少,也无不良嗜好,对于女儿来说,这样的护卫再合适不过了,于是再也没费心去找第二个护卫,只是对邱玉许以重金,要求她能做到与姜衡同吃同住,将女儿保护周全。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唯一的护卫,姜衡原本就认识。
应该说,是女主认识。
邱玉是邱晋和姜衡的师妹,同在甄山帮中,区别只是邱晋直属于钟无缺,邱玉跟着他们的师父在西北做事。
他们,的师父。
嘲姐在和她对骂时无意透露了些信息,邱晋、邱玉和姜衡,都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妹,区别在于姜衡和邱玉从小接受的是泯灭人性的细作训练,而邱晋接受的是护主机变的训练,所以姜衡能在邱玉身上找到熟悉的感觉,那都是书中描写原女主的形象,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甚至,邱玉比原女主更像一个冷酷的工具人,因为她没有爱过谁,只会单纯地服从命令,令其生她便生,令其死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抹脖子。
邱玉来到飞虹轩的那日,邱晋在夜里短暂地来了一趟。
“是少主的意思。”
他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你懂不懂?你懂不懂?
眼神里全是这个意思。
姜衡着实没懂。
“少主居然有空管这事。”她撇撇嘴,“稀奇。”
她在家待了一个月,听说罗清影也病了一个月。
邱晋巴不得把所有钟无缺的动向都告诉姜衡。
“少主照顾罗姑娘好几日了”、“少主跟帮主借了一批人马”、“少主‘咵’地就把金虎帮那什么豹的胳膊砍了下来,眼看是活不成了”……
帮主,少主的恋爱脑又发作了。
邱晋连着不停地说了近一刻钟,口刚换了口气,举起茶壶就一阵对嘴咕噜,姜衡瘪着嘴看着自己喜欢的天青汝瓷壶,又看了看横梁上邱玉的背影。
师兄妹三人,数邱晋的训练最不成功!
同在一个师门,邱玉与姜衡的关系却甚是疏远。
而且在背对别人时,脸上总对姜衡流露出冷淡不屑的神情。
也幸好如此,不然师姐妹要是比划起来,她怎么解释自己身手大变?
“邱玉姑娘到飞虹轩来也有十日了,说的话却两只手能数得过来。”
小利顺着姜衡的目光,一手接过湿帕,“也就小桔这城墙厚的脸皮子,能自顾自地对着空气拍手叫好一早上。”
她笑着把东西都归置好。
“讲不准啊,早晚有天小桔能把邱玉这冰霜一样的性子给热化了。”
把邱玉这性子都能拧过来?
姜衡嘴一咧,摸着下巴笑了。
“听着我都有点期待了……邱玉!你和小桔准备准备,我们待会儿一道出门!”
“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啊。”
张巧蓉略带埋怨地看着姜衡,赶紧拉住她的手坐下来。
一旁的桂兰芝,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还一直咬紧牙关不肯落下。
吴国公府的人工作十分到位,姜衡和吴越被绑架一事消息被封锁得死死的,许多人只道那日京城有官员丢失贵重财物,知道内情的却只有少数几个人。
桂兰芝甚至连张巧蓉都没告诉。
这样的事……若非姜衡自己主动提及,桂兰芝定是会把事烂在肚子里的。
姜衡给了桂兰芝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人一般笑着,装模作样叹了口气。
“我又有什么法子?自打来到京城,三天两头的,不是点小风寒就是嗓子疼的。”她说,“再有人在背后笑话我是乡下人,我都不好意思承认了。”
“那些婆子姑子的就是闲的,还有那些个……更不用说了。”张巧蓉哼了声,“管她们做什么,年纪不大,舌头挺长。”
“我当然管不上了。”姜衡嘻嘻给自己夹上菜,“只是说啊,这水土不服、身体不适,我还得慢慢适应过来才行。”
说着就给两人指指背后的邱玉。
“我爹也是紧张过度,见我总生病,就怕平日我也磕着碰着,专门为我寻了个女护卫,邱玉姑娘。”
她虚拍了拍邱玉的衣袖,又对着小桔笑着,“你们也到旁边坐吧,尝尝他家特色的甜酿——小桔可是惦记许久了。”
年轻的脸庞藏不住喜色,小桔大大方方谢过姜衡,要伸手去拉邱玉衣服,后者往回避了避,自行往后头的空桌走去。
小桔也不尴尬,跟着后头蹦蹦跳跳地就过去了。
张巧蓉在一旁啧啧打量,却也不置评论,只是紧着姜衡夹菜。
“你这一个月不在,可把我和枝儿闷坏了。”
张巧蓉就像只云雀一般,喳喳着说起今日京中的趣事。
“……今年赏菊会,太后亲自点了孙卓君主持,你知道不?”
“好像听说了。”姜衡细细地尝着碗中的菜肴,又就了口清甜的果酒,“你们都去了?好玩不?”
“好玩什么呀。”张巧蓉嫌弃地摆摆手,“又是吟诗,又是对对子……还有就是弹琴——但这些和菊花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不是以‘菊’或是‘秋’为主题,吟诗作对吗?”
“这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做些菊花饼、秋霜酒的。”张巧蓉叹了口气,“说到头,还不就是为了出风头、挣名声,将来有门好亲事——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功利?”
“我是真的诗文不通。”桂兰芝无奈地看着好友,“你明明也可以去参加诗会,为了陪我才一同坐在下头吃吃喝喝。”
桂兰芝是个不为人知的腐宅萌妹。
从姜衡认识她起,就知道她回去参加这些社交活动,完全是因为父母的期待,父母希望她能在这些场合好好表现,但她却只想回去看最新的话本,若不是认识了姜衡和张巧蓉,这些经历都是一种折磨。
“我才不去。不都说了,那些人太没劲啦……”
张巧蓉这姑娘,喜欢好吃的好喝的,漂亮的衣裳和饰品,但都是从享受和欣赏的角度——她并非只会吃吃喝喝贪图玩乐,相反,父兄都是进士出身,学霸基因强大,她从小也是浸染这笔墨书香长大的,吟诗作对不是难题,只是她的喜欢都比较纯粹,不爱掺杂别的事。
姜衡笑了。
“我听说,有位温娘子,娘家十分富贵,品味也非常独到,她戴的首饰,第二天都会成为了各大珠宝店的仿造模板了——她没引起你的注意?”
张巧蓉来了精神。
“温娘子!她啊……可真不是一般的富贵。”
她倒豆子般讲起自己了解的八卦。
“……据说她才随夫婿回京,就入股了一家珠宝店,不单是爱好珠宝首饰,还会设计画图,她头上戴的,都是自己的作品。”
姜衡也仿佛来了兴趣,“这么厉害?你没去结交结交吗?”
“我自然是想去结交的,只是她身边总跟着她那几个妯娌,烦人得很。”张巧蓉看上去好气又好笑,“但凡有人上前搭话,温娘子就被围在身后,就像小狗护食那样。”
“而且不是我说——她那夫婿是个什么好东西?”
张巧蓉说到这里,不自觉地低下声音,“李利晟他爹身在织造局,去年刚得到拔擢——就为了结交官员,温娘子的父母,就把她嫁给一个成日游手好闲、斗鸡走狗之辈?”
“我真为她感到不值。”
“或许她也是被蒙在鼓里呢?”
仿佛得到了什么感召,她扭过头去,望向楼下。
“那边那位不就是温娘子吗?”桂兰芝惊讶道。
一辆雍容华丽的马车停在了楼下,从上面走下的女子,淡粉罗裙轻轻摇曳,臂上的金钏和颈上的项链、头上的钗子是一套,都嵌着血红的宝石,金光闪闪中,显得尤为贵气娴雅。
若不是眉间有股若有似无的愁蹙,她看着会更像一朵摇曳娇艳的莲花。
她走进了酒楼对面的珠宝店。
“我们一会也去看看,怎么样?”
姜衡忽然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