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师门三人
说话的正是刚刚那个乞儿。
两人趴上墙头时，他正给人传授成功经验呢。
他手中的钱袋，青色的竹叶纹绣，身旁的少年见了差点跳起来，姜衡赶紧摁住他，用口型示意他先看下去。
乞儿周边围着四五个年纪相仿、打扮类似的孩子。
“今天这个小鸡崽儿，一看就是刚从外地来的。”
他和每个小伙伴一一对视，手中晃悠着钱袋，板着一副小头头的姿态，告诫又是炫耀地跟他们描绘刚刚的经过。
“嗨，别看打扮得看着跟个穷鬼似的，这里头——可是肥着嘞！挑就得挑这样的下手……人傻钱多……”
“你不过就是运气好点……”
有个小孩有点不服。
“你怎么不说你被人抓小鸡一样提起来？那几人看着都是手头有功夫的，要不是个外地来的傻蛋……你今天还能捂住这袋钱？怕是肚子都被掏烂了！”
那小孩被他用钱袋挨头打了一记。
“呸！就说你们没点眼力见！我自然是看明白他什么样人，才下手的……”
听到这儿，姜衡再也摁不住那少年，胸膛起伏，气急跳了出去。
“小贼！把钱袋还我！”
“……”
姜衡还在原地没动，只是一手托腮，摆好姿势看戏。
想来是多年的生活形成了条件反射，小乞儿反应极快，少年话音未落，就跟听着动静的老鼠般四下逃散，只是没想到少年确实是个练家子，一个鹞子翻身，一把抓住那个要钻狗洞逃走的乞儿。
“放开我！放开我！”
相似的一幕再度上演。
姜衡走了去，只是站得远些，省得乞儿踢起的泥土扑棱到自己身上。
“你这样掏，费力不好使。”
听见她说话，小乞儿看她一眼，发现她身后的邱玉，便瑟缩了一下，挣扎得却更厉害了。
“——看看这回谁是小鸡崽儿——”
姜衡突然凑近，像挠痒痒一样，两手在乞儿腰侧一戳，他就如条件反射一般，又痒又痛地松开手，钱袋从前襟掉了出来。
她捡起那个钱袋，扔给少年。
“看看有没有少。”
少年这回没敢松手，只是气呼呼地用另一只手掂了掂钱袋，确定了小乞儿还没来得及用，才就要放手——
“慢慢慢……”
姜衡朝少年连连摆手。
她蹲下身，与乞儿平视。
“你们这附近，有很多跟你一样这么大的孩子？”
“……我干嘛告诉你！”
乞儿防备地看着她。
“你们是被人控制着出来乞讨的吗？”
姜衡以前看过不少新闻报道，一般来说，每个地方的乞丐都会组建形成群体，有的是流浪者的取暖抱团，有的则仿佛小企业一样，控制老弱病残街头卖惨，达到收敛钱财的目的。
这些组织有他们特有的控制手段，保证底下人无法逃脱，还有所谓的“分包区域”和“业务量”，并形成严格的奖惩制度。
“……”
乞儿狠狠瞪着她，不说话。
姜衡默了一会，从袖中掏出一吊钱。
“这些没有那个钱袋子多，但也够你交差了。”
她放到乞儿手里。
“这次真的是你运气好，碰上个这样的小菩萨。”
姜衡示意少年松手，乞儿拿着那吊子钱，一下子跑没影了。
“……为什么还要给他钱？”
少年不解。
“我告诉你，他骗你、带你来——是想你这样的小孩以后能多个心眼。”
姜衡嘻嘻笑了。
“你要不是太富了，要不就是没怎么出过门——以后可别那么傻了。”
说完与少年告别。
在外面逗留时间够久的，也该回去了。
“那他呢？”
少年却跟了上来，小步子跑到姜衡身侧。
“你问他是不是有人控制他……你是知道，如果他不拿回钱去，就会被你说的那些人骂吗？”
“骂？骂算好的了。”
姜衡阴森森地说。
“听话的、能带回钱的，还能让人保全手脚，顶多饿一阵子；不听话的——哼，手脚打断，装成残废，扔到街上。”
仿佛是亲眼所见，她说得绘声绘色。
“没有腿了，你怎么跑？你只能永远呆在那个阴暗的地方，任由他们大清早把你扔在街头，运气好的话，约莫会有一两个好心人能施舍你些残羹冷饭，不然的话，只能等到了天黑无人、饿得头昏眼花时，才有人把你拖拽回去。经年累月，你没能死去，但瘦骨嶙峋、全身上下的皮肤没一块好的，活得比街头野狗都不如……”
边说，她边偷偷打量少年的神色。
“……”
后者成功被镇住，一脸煞白，木然张着口不知道说什么。
姜衡心里暗笑。
真是。
她到底怎么回事？
好像就特别喜欢逗那种特别单纯的人。
“你别跟着我了。”
姜衡瞥了他一眼，两人已经到了街上。
“该找师父找师父，该找师姐找师姐——姐姐我得回家了。”
“……啊，那个，等等！”
少年慌忙喊住她。
“这位姐姐，我第一次来京城……”
他一脸急切又窘迫。
“……那个，你知不知道朱、朱七郎茶坊？我师姐和我约着在那里碰面。”
朱七郎茶坊。
她还真知道。
就在棋盘街东头，和自己回家的路正正好的顺道。
“哎？行吧。”
好人做到底，刚好也顺路。
少年满面感激，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侧，一路上对在京城的所见所闻称赞感叹不已。
“……早就听师姐说京城繁华，那可真是比山上……不不，比绥州都要繁华上不少！”
“……啊，这就是酥子甜糕吗？我只听二师兄说过！”
“姐姐……呃，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姓名呢。”
少年好奇地问。
“你也没告诉我你的姓名呀。”
姜衡眉眼弯弯，又说话逗他。
“本就是萍水相逢，名字什么的……我难不成和你还有再见的机会？”
少年本只是问问，听到这话倒有些急了。
“怎么不会……！今日若不是两位姐姐帮助，我和师姐的盘缠就没了！改日若见到，一定、一定要……”
他年纪轻轻，听他说绥州，那是大原的边境之城，还有山上……又哪里会什么人情世故？
想要学着师兄师姐说话，酬谢他人，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姜衡轻笑。
“一定要好好请我吃一顿？”
“……对对对！一定要好好请姐姐吃顿饭！”
少年一双眼透着未见识过风沙的清澈，有点羞涩地低下头。
“我叫江心玄，从绥州来，是和师姐来参加此次比武大会的。”
他急匆匆地将自己介绍了一遍。“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姐姐……”
“到了。”
姜衡手往上一指，“朱七郎茶坊”几个大字的牌匾赫然映入眼帘。
茶坊中人来人往，但好像并未见到江心玄口中师姐模样的女子。
“你可以自己在这儿等着的吧？”
这个岁数的孩子，你说年纪大吧，可他在自己那个世界还没小学毕业，很多还需要家长接送；你说他年纪小吧……可他偏偏再大街上追着小乞儿讨回钱包，还有不算弱的武力值。
既然都把人送到来这儿了，她也不算扔下他不管吧？
“姐姐，你是要走了？我……”
看到他局促不安的样子，姜衡又有点心软。
“如果以后还能见着，你就叫我阿衡吧，我的朋友都是这么叫我的。”
这个比自己还矮一个头的少年，单纯乖巧听话，就像邻家的弟弟一样。
“我晚点再让邱玉过来看看，如果你还等不来人，我就……”
“阿玄！”
后头传来一声叫唤。
纷纷扰扰的街头，似乎静止了一瞬。
姜衡直觉好像有人望向了自己。
“师姐！”
江心玄兴奋地跳起来迎了过去。
“你可算来了……！”
姜衡也跟着转头去看。
一名相貌清丽的女子走了过来。
年约二十许，湖蓝布衣，语调温柔，眼神却坚定而刚毅。
她如同长姐般，轻轻拍拍江心玄的肩膀，眼中数不尽的笑意。
“阿玄，你看谁来了？”
她侧开身子，让出后面的人影。
“……”
“……”
后面的人与姜衡四目相对。
“是二师兄！”
江心玄露出少年毫不遮掩的雀跃，又拉着师兄师姐过来，为他们引见姜衡。
“师姐、二师兄，这是我今天认识的阿衡姐姐，今天多亏是她，我才保住了我的钱袋子……”
少年倒豆子一般说着自己今天的经历，却又被师姐拍了拍肩膀，不明所以地慢慢低下声音。
自从前几日，两人不欢而散后，姜衡回去想了好久。
当日的事，在她看来是心急给人解围，但如果换个别人的角度，自己一个小姑娘贸然开口，一不小心就会为他们——甚至是两国邦交招来祸事。
那事情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要她这个小姑娘，或者是整个姜家来担罪责了。
这样说来，桂诣川说她不该站出来，也没什么错。
她便释然了许多。
自己若能侥幸走完任务回家，那就更该珍惜与书中世界的缘分，置那些气做什么？
“桂公子好。”
姜衡大大方方地朝桂诣川打招呼。
……
“阿衡姐姐……与二师兄认识呀？”
江心玄小声说。
桂诣川早就见着姜衡了。
甚至比起自己师弟，他更先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
“……好。”
桂诣川声音低哑。
“姜小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