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龙城盛事

见到胡怀仁突然从衙门里面窜了出来，学子们都是吃了一惊。

王暄倒是不觉得意外。

这次的事情，让他对胡怀仁又多了一重认识。

李仲明看向胡怀仁，尊敬的拱手道：“学生见过县尊大人，县尊大人亲自出题，实乃学生的荣幸，就怕有些人不敢接招！”

说着，他瞥向王暄。

王暄和县尊之间，肯定是有矛盾的，否则县尊也不会深更半夜升堂审案。

所以，由县尊出题，是最公平公正的。

王暄淡淡一笑，“我无所谓，谁出题都是一样！”

“玄孟先生才华盖世，这个李仲明，就是自取其辱！”

“那也不一定，李仲明可是闻人五车的高徒，既然敢提出以文章见高低，想必是有十足的把握！”

一时间，学子们众说纷纭，有些人对王暄一如既往的选择支持，还有一部分人则忧心忡忡，担心王暄不会是李仲明的对手。

此时已经接近五更，衙门外的这一出闹剧，却已经在龙城传开了。

两人一个是文坛新秀，另一个是文坛大家的高徒，这场比试，注定万众瞩目。

那些乡绅耆老、名师大家，在接到弟子或是家奴的禀报后，瞬间就像是打了鸡血，一骨碌的爬了起来，胡乱的套上衣服，就向外冲了出去。

一时间，龙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向衙门赶去。

很多早起的龙城百姓，目睹这么多大人物朝着同一个方向赶去，皆是一脸的疑惑和不解。

是出什么大事了？

皇帝驾崩了？

还是县尊老爷的夫人红袖出墙，被人抓包了？

衙门外，天色微明。

胡怀仁为了让这场比试，显得隆重和神圣，特意让衙役们搭了个高台，自己坐在高台之上，彰显他身为一县之尊的威严。

同时他指使衙门里的差役，四处奔走，宣传王暄和李仲明之间的比试。

故而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将龙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给吸引了过来。

王暄对胡怀仁的做法，感到无语。

这老小子，不管什么时候，都想往自己脸上贴金。

束观昨夜奋战了几个时辰，老腰都快折腾的断了，躺在榻上，犹如死人一般，但是下人站在门外，告诉了他这件事后，束观瞬间满血复活，几个呼吸间，就穿好了衣服，冲出了家门。

他嘴中不停的嘟囔着，这个王暄，真会搞事情，这黑灯瞎火的，怎么就和李仲明起了冲突，还要比试文章，这不是搞笑吗？

那个李仲明，可是闻人五车的高徒，学识、才华，必定不凡。

与这样的大才子比试文章，不是自讨苦吃吗？

不行，他必须去阻止王暄。

若是王暄输了，他往后还怎么拿王暄做文章，给自己的仕途增添光彩。

等他赶到了衙门，龙城的贵圈差不多都来了，好几百人，将衙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束观只好绕到衙门后门，从后门走了进去，然后穿过正堂，来到大门外，但是门口被差役堵死了，他根本瞧不到里面的情况，只能干着急。

韩家的韩杰也到了现场，不过韩英却没有来，他对这种热闹不敢兴趣。

见到王暄竟然敢和李仲明比试文章，韩杰顿时冷嘲热讽道：“有些人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会写几首打油诗，就以为自己才华横溢，是个大才子了，待会输了，看他还怎么得瑟！”

上次韩杰回家后，被韩老爷子劈头盖脸的痛骂了一顿，并且准备剥夺韩杰的举人名额，另选一个韩家弟子替换。

为了这个举人名额，韩家花了大量的金钱，托了不少的关系和人脉。

眼看自己的举人名额就要被家族收回，韩杰当场痛哭流涕，并自扇耳光，请求韩老爷子原谅。

韩杰的父母，也跟着跪了下来，祈求韩老爷子再给韩杰一个机会。

最终韩老爷子于心不忍，答应再给韩杰一个机会，并叮嘱韩杰，用心读书。

虽然家族可以为他买来一个举人的身份，但往后的路，还要靠他自己走。

韩杰面上答应，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现在都什么世道了。

有那么多真才实学，管什么用？

到了官场上，懂得溜须拍马，有银子疏通关系，才是最关键的。

王暄没有搭理韩杰的叫嚣，而李仲明却是微微一笑，朝着韩杰拱手道：“这位兄台，胜负未分，还请嘴下留情！免得伤了某些人的自尊，待会作不出好文章来！”

“李兄此言差矣，对有些人，根本无需客气，免得他自视甚高，目中无人！”

韩杰摇头晃脑道。

“这不是韩家那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吗？我呸，你有什么资格在玄孟先生面前耀武扬威！”

一些学子看不惯韩杰，大声呵斥道。

“老子说话，与你们何干！你们喜欢捧这个王玄孟的臭脚，那是你们的事，老子就是讨厌他！”

韩杰嚷嚷道。

随即，韩杰掏出一把银票，估摸着得有好几十两。

“你们谁愿意替我骂这个王玄孟的，每人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就想收买我们，你门都没有！”

学子们表现出了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精神，义愤填膺道。

李仲明见状，有些汗颜。

方才他还觉得这个韩杰是这些人中，唯一一个懂自己的学子。

没想到却是一个拿钱使唤人的主。

这在士林之中，最是遭受鄙视的行为。

虽然大家都喜欢钱，可是表面的气节，还是要有的。

胡怀仁见韩杰又在搞事情，咳嗽了几声道：“好了，都给我安静，时候不早了，现在由本县宣布，王玄孟和李仲明的比试，正式开始！”

王暄和李仲明的面前，已经摆上了书桌和凳子，并备好了纸墨笔砚。

一众衙役，全都瞪着熊猫眼，维持秩序。

围观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等待胡怀仁出题。

但是韩杰还不肯消停，指使自己的两个奴仆，四处窜说，由他坐庄，下注买输赢。

当然，在他看来，王暄几乎没有赢面，所以，赔率大的吓人。

只要王暄赢了，一赔十。

那些学子见韩杰这么有信心，一时间都迷茫失措。

不过，那些王暄坚定不移的支持者，还是义无反顾的下注买王暄赢。

王暄见韩杰上窜小跳，活脱脱的一个小丑，立刻从怀里将剩余的钱掏了出来，对韩杰道：“韩大少爷，我想买自己赢，不知你可敢接受我的下注？”

韩杰冷笑道：“我有什么不敢接受的，不管是谁下注，本公子照单全收，就怕你不敢下注！”

见韩杰如此嚣张狂妄，周围的人，都来了兴趣。

一些人暗暗摇头，韩家身为龙城第一大家族，韩家子弟，几乎个个都是人精，怎么就出了韩杰这么一个奇葩。

“韩世侄有魄力，比韩老爷子也不遑多让，这样，我买一千两，赌王玄孟赢！”

旁边一个脑满肠肥的商人，笑呵呵的说道。

“原来是张叔，张叔，世侄还是要劝你冷静啊，这个王玄孟，其实言过其实，没什么学问的，你买他赢，怕是要赔个底朝天！”

韩杰好心劝说道。

“无妨，玄孟先生是我龙城人，我无论怎样，都要支持咱们本县的学子！”

叫张叔的胖子，无所谓的摆手道。

“我也买王暄赢！”

“世侄，给我也下一千两！”

不光是商界大佬，一些乡绅耆老、名师大家，大多都对王暄十分有信心，纷纷下注赌王暄赢。

真正买李仲明胜出的，只有少部分人。

王暄也给自己下了一百两的注，赢了就能获赔一千两，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可惜，自己身上现在只有一百两，不然可以多买点。

王星、王大成等人，自然也都是把口袋都掏干净了，押王暄赢。

这种钱，不赚白不赚。

这下轮到韩杰恐慌了，这些人的下注全部加起来，足足好几万两。

要是王暄真的赢了，那他岂不是要赔几十万。

想到这里，韩杰的心有些发毛了。

不过，韩杰转念一想，要是李仲明赢了，那这些钱，就都是他的了。

李仲明啊李仲明，你可一定要赢啊。

你要是赢了，老子就是认你作爷爷都行！

韩杰心中呐喊道。

“还请县尊大人出题！”

李仲明抱拳道。

胡怀仁点点头，笑道：“我在汴京求学时，常听左相谈及世事无常终有定，人生有定却无常，那我今日就以此为题，两位可以动笔了，限时一个时辰！”

世事无常终有定，人生有定却无常……

李仲明闭目沉思，胡怀仁这出的是什么题？

太他娘怪了。

王暄略作沉吟，忽然露出一抹浅笑，看向对面皱眉沉思的李仲明，在我面前装叉，看我怎么把你碾成渣渣！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差不多半个龙城百姓都赶了过来，要参与到这场时代之战中，当一个见证者，主要还是这个时代的娱乐节目太少了。

戏班子通常都是有钱人才能看的，劳苦大众基本只能在家遛鸟。

王暄和李仲明，一个是文坛新起之秀，肩负了文坛未来百年的兴盛。

另一个，则是当今文坛大家的高徒，才高八斗自是不用多说。

这场以文切磋的方式，也是龙城百姓们平生第一次亲眼所见，实在新奇，是龙城近年来的最大盛事！

沉思了半响，李仲明才睁开了眼睛，提笔写了起来。

而王暄，却是让王星跑去给自己买来了两个大肉包子，还要一碗豆浆，此时正不急不忙的吃喝了起来。

众人见王暄没有提笔写作，反而用起了早餐，全都是目瞪口呆。

“喂喂，世侄，我刚才押王暄赢，属实有些草率了，能不能把钱给我退了！”

张叔忽然看向韩杰，谄媚的笑道。

韩杰则是一脸得意，连忙摆手道：“张叔，咱们已经买定离手，哪有撤注的道理，说出去您老人家的脸还往哪里放？”

张叔叹了口气道：“玩了一辈子鹰，到头来被鹰啄了眼，唉！”

一时间，众人纷纷埋怨王暄。

“没想到王玄孟真是一个虚有其表的人，没本事就不要逞能，真是丢我们龙城人的脸！”

“该死的王玄孟，老子可是买了你二十两赢，你现在却放水，要是害的老子就这样输了，老子一定不会放过你！”

……

各种各样难听的话，铺天盖地，朝着王暄席卷而来。

王星、王大成等人听了，全都是攥紧了拳头，想跟这些人对骂。

但是王暄却摆手制止了王暄和王大成几人。

对于这些摇摆不定的人，他一点都不在意。

事实上，现在外人对他的看法，根本不重要，也影响不到他。

一边奋笔疾书，一边侧耳旁听的李仲明，心中乐开了花，叫你嚣张，看你等会收场。

束观站在差役后面，目睹这一幕，嘟囔道：“不应该啊，玄孟贤弟的才华，千年难得一遇，怎么可能被这小小的命题阻拦？”

胡怀仁面上虽然看不出喜乐，但是心里也在偷笑。

好一个王玄孟，只要你写不出文章来把李仲明压下去，你就会失去龙城学子的爱戴和支持，到那时，烹煮油炸，还不是本县说了算！

此时，一炷香已经快要烧完，王暄也终于将手中的包子吃掉，将碗底的豆浆一饮而尽。

随后，王暄提起笔，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始了笔走龙蛇。

众人见王暄动笔的速度，比那李仲明还要快上几分，全都是长大了嘴巴。

“王玄孟莫不是在瞎写一通，敷衍我们吧？”

“我看不像，你们看玄孟先生全神贯注的样子，实在太帅了！”

“我明白了，玄孟先生方才一定是在心里打腹稿，吃包子喝豆浆，不过是障眼法，迷惑李仲明的！”

“玄孟先生厉害啊，竟懂得运用兵法打击敌人！我看李仲明这次输定了！”

众人立刻转变了风向，从对王暄的口诛笔伐，转为惊叹称赞。

正在绞尽脑汁写作的李仲明，顿时有些麻爪了。

刚刚他还有些小得意，此刻听到众人对王暄的吹捧，赶紧抬头看向王暄，见到王暄专注疾书的样子，心中一噔。

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时间到！”

随着香烧完，胡怀仁宣布比试结束。

王暄将笔一丢，伸了个懒腰，看向对面一脸惊慌的李仲明，露出一抹自以为还算和蔼的笑容。

可王暄的笑容落在李仲明眼里，就像是示威。

“请县尊大人过目！”

李仲明双手奉上自己的文章，递给胡怀仁。

胡怀仁接了过来，扫视起来，点头道：“不错不错，辞藻华丽，是一篇上乘佳作！”

听了胡怀仁的点评，李仲明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随即李仲明看向王暄道：“该你了！”

王暄将手中写满文字的纸张随意的抛给胡怀仁，没有说话。

胡怀仁忍着心头的不悦，看了起来。

全场的观众，纷纷屏气凝神，伸长了脖子，盯着胡怀仁的老脸，想从胡怀仁的脸上看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