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对面舱室的夫妻

渤津也有出发去美国的轮船，杨三强就没有必要再回去临海。

韩大侠知道杨三强要从渤津登船去美国，在方昭儿家参加完送行宴，又拉着杨三强去自家商行，招待了顿酒席，再送往码头。

渤津的三元商行也在租界里，杨三强这个老板之一也是第一次来，要不是韩大侠的坚持，杨三强都没想过来这里看上一看。

三元商行现在发出一趟轮船就是一笔几十万美元的纯利润进项，渤津、青岛、临海、广州四个分点每个月都能凑出一轮船的货物发往美国。

杨小弟，哥哥我就不上轮船了，哈哈，就此分别，一路顺风！韩大侠将车一直开进码头，停靠在轮船边上。

感谢韩大哥热情招待，哈哈。

杨三强特别喜欢韩大侠，从第一次见面韩大侠就指点过自己拳法不足之处，后来又合伙开三元商行。

这韩大侠就是一个豪爽性子，杨三强提出合伙开办商行他都没犹豫，一直很支持刚认识不久的小朋友，三元商行在临海注册之后，几个合伙人商量再开几个地方的分号，杨三强才知道他韩家家大业大，也在做进出口贸易，不过韩家主要贸易对象是欧洲。

酒桌上韩大侠向杨三强提出想扩大收购点的想法，就是在大河以及铁路沿线找有实力的合作者，通过河流以及铁路运输将收购来的货物送到四个沿海港口再统一发货。

筷子沾着酒水，杨三强在桌子上用酒水大略划出一个秋海棠形状的地图。这几年在临海结交各路朋友，对国内几条大河流经以及铁路通过的省份都非常熟悉。

由点连线，连线成面。大哥威武啊！来，韩大哥，小弟敬你一杯。杨三强放下筷子端起酒杯。

韩大侠为人热情，有古之侠义之风。刚上酒桌的时候，杨三强称呼韩前辈，韩大侠就不开心了，拿着酒杯不喝酒，非得说和杨三强是哥俩，然后桌上两人就兄弟相称。

杨三强同意韩大侠的提议，因为三元商行收购的货物主要来源就是内地，由各路商贩收集再送到港口。商行成立的前半年总共就发出两船货，一直到今年春天，知道三元商行的商贩更多，商行给的价格比出口往桑落和欧洲的更好，最近这两个月才勉强达到一个月筹够一船货的程度。

三元商行是杨三强牵头，韩大侠和刘二爷各有擅长，普雷斯科特算是掌握订单，已经开业将近一年，发展的越来越好，几个合伙人也从来没起龃龉。

普雷斯科特经常给杨三强发电报，让兄弟有货就赶紧送去美国，别藏掖！美国这几年工厂建造飞速，国内原料已经满足不了生产需求，已经向国外寻求进口补充，用普雷斯科特的话说现在的美国就像是这个世界的大工厂，吞入原料，出口产品。。

现在三元商行设立更多收购点，货物收购会更快，供货持续力增强、更稳定。出口的货船会吨位更大，频次更快。这些都代表着三元商行的现金流转速度加快，赚的钱只会更多。

江湖人有通财之义，内地能被韩大侠和刘二爷看上的合作者肯定也不是普通商人，估计都是有背景的各路大佬，利润肯定得分出去给这些江湖朋友。这些大佬跟三元商行合作，一个收购点看似赚钱不是很多，但这可算是一个细水长流并且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杨三强站在高层甲板上，汽笛鸣响，黑烟飘向北方，轮船离开港口。

在北京大约有小半年的时间杨三强基本都住在燕华学校边上，远离热闹的北京老城住的偏远主要是看书方便，新建不久的燕华学院图书馆规模真不小的并且那附近还有好几个学堂，算是北京城的一个文运汇聚之地。

知道杨三强在北京，王老哥特意派人将杨三强接去他在北京的公馆。酒桌上兴奋的王老哥谈及国家复兴，满眼期望和信心。言说自己已经彻底不操弄军事，只负责实业以及兼管教育。

酒桌上的王老哥信心满满，劲头十足，他的计划就是通过修建铁路做起，振兴实业，总有一天泱泱华夏再不复贫穷积弱、任人欺辱宰割。

谁知好景不长，内部政见不同，相互倾轧，杨三强都还没出国，王老哥就愤恨的离开北京城，可惜都没来得及去送送这个脾气很倔的老哥。

国内难得的平静估计又将被打破。

国家积弱，国民想出国似乎都会被目的地国家以审视的目光打量。

特别是想去更发达些的国家，不论打算是去做生意还是游学访友，那签证都很难拿到。

杨三强在美国大使馆办理签证时，那个刚升职的大使当着杨三强和威尔森的面就提起过一句话，幸亏杨三强是今年去美国，要是再往前几年，还是盛国时期就不会太容易。

连年打仗，何时才能有安稳日子，国民出国不被他们像防贼似的又得等到何时。

方家二公子方昭儿早先几个月也带着妻儿搬回渤津，就是因为看不惯他老子的做派，父子两人再次闹翻，他让杨三强去渤津坐船前一定先去家里。

杨三强很佩服方公子道义重则轻王侯，哪怕是自家老子也看不上的特性。特意提前到渤津叨扰方公子几天，方公子很高兴的带着杨三强在自家地盘上风花雪月一番。

北京是他出身长大的地方，可是这渤津是方公子成名的地方。方大公子人在哪，哪里就有他结交的朋友，哪里就有他的传说。

威尔森在去年底就写信回国给自己导师强烈推荐杨三强。手里拿着燕华学校的推荐信，上面还盖着汤校长印。

凭借手里的燕华学校的推荐信，杨三强在美国可以有很多选择，但是要想进入哈佛、耶鲁之类的顶级大学，这张推荐信的分量不够。

杨三强想要进耶鲁大学，到美国后还得参加一次耶鲁的面试，这次面试这是好几方面合力才得到的机会。

听了威尔森的推荐，杨三强决定考进耶鲁法律专业。为了准备考试，杨三强找关系搜罗到很多美国以及欧洲各国法律书籍，连桑落的法律书籍也没放过。

当时麻烦缠身的盛国自顾不暇，压根没精力管周围属国安危，桑落已经成功吞并朝鲜。不论中国人愿不愿意承认，现在的桑落国力已经非常强盛。

吞并朝鲜半岛，桑落算是达成谋划了几百年的登陆野心。就是不知道吞并近乎桑落本土大小的领土，是否会满足胃口，是否依然会狼顾北方。

王老哥是一个老实人，在一次财政会议后，气呼呼的找到杨三强喝酒。

关外的驻军将领要预算，理由就是防范桑落以及更北方的罗斯。正在使出全身力气想大力发展实业的王老哥当然不愿意将少得可怜的经费填进军费这个无底洞里，打仗整军有多烧钱，王老哥最清楚不过。他在财政会议上狠狠的和那批伸手要钱的将领吵了一架。

王老哥气得吹胡子瞪眼，愤恨的跟杨三强说：这些军混子死要钱，可惜这是在北京，不是老子的地盘。财政会议上不但没有行政部门的人更没有军方的人给老子撑腰，要是在江北，江南，哼，这帮家伙谁敢跟老子龇牙。

后来杨三强才知道，王老哥判断桑落刚吞并朝鲜，需要时间来消化刚得到的大块领土。朝鲜和桑落又是几百年的世仇，短时间内桑落肯定没有精力窥视中国关外领土。

王老哥坚持这关外军费可以稍微缓缓，将钱投入进实业里，军费是无底洞，实业却是能下金蛋的老母鸡，先实业发展，到时候有更多的钱投入军费不是更好。

桑落虽小，但是发展快、野心大；中国虽大，却是政务混乱，军阀林立。

杨三强其实不相信桑落人真的满足于吞并朝鲜，这种喂不熟的白眼狼，吞并领土越多，实力越强，野心膨胀越快。

各地土大帅称霸，相互攻伐，临海各大洋行火爆的军火生意就是明证。

混乱，不团结，各有各的盘算。他们只顾相互争夺地盘和利益，占领地盘后就想方设法收取税费，拿着盘剥来的钱财再去购买军火扩充队伍，再去争夺更多地盘。这些王八蛋都将目光盯在实力比自己小或者差不多的大帅身上，脑筋都用在如何从治下百姓那搞到更多钱上，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管。

杨三强甚至知道有大帅竟然想雇佣外国人帮忙打仗，报酬就是抢下来地盘上的税银和矿产。

卧榻之侧有虎狼环伺，桑落从来就不是什么好鸟，小伊万那个混血儿子就是明证。

其实燕华学校的预读测试杨三强很早就已经通过，这小半年住在学校那边就是在背诵能找寻到的各国法律书籍。美国联邦和各州都拥有立法权，美国的法律法规特别多且复杂。美国法律来源于英国法律，但是又有不同，因为两国自身政治，经济和文化有差异，法律法规当然也会有差异。

各国对外贸易法是杨三强背诵的优选。在中国想收集完整的美国法律书籍就没有任何可能，就是有普雷斯科特帮助也不可能。听说耶鲁拥有一个巨大无比且在美国数一数二的图书馆，杨三强希望能进入那样的图书馆读书。

有一对外国夫妻住在杨三强对面舱室，开始就是见面相互点头致意，在餐厅吃饭时候也遇见过这夫妻俩，连续好几天双方相安无事。

杨三强拿着一支雪茄要去观景台，那对夫妻刚要进门，那个个子高高壮壮的汉子忽然用英语说：哦，五年以上的哈瓦那雪茄，先生，品味不错。

哦，的确是哈瓦那雪茄，先生，这是我们商行经销的一款不错的雪茄，您要不要品尝品尝？杨三强笑着邀请这个懂雪茄的外国男子。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竟然是那位漂亮的妇人先开口：嘛那，小哥，就请爷们品尝这顶顶好的雪茄，咱娘们就不配吗？说完捂着嘴先笑了起来。

这妇人说的一口地道渤津话，看着杨三强有点傻眼的盯着这夫妻俩。

外国男子伸出手，用渤津话说：不好意思，小伙子，我外国名字叫郝波涛.胡福，这是我夫人，叫露.亨利。我中文名字就叫胡福，夫人就叫鲁丽。我家这位就这性格，喜欢开玩笑！您可千万别介意。

我叫杨三强，是临海麦迪亨商行的销售经理，两位请进。

既然双方认识了，就邀请他们进自己的舱室里品尝雪茄吧，毕竟自己没有带多余的雪茄。

胡福跟他老婆鲁丽都是美国人，他俩还是大学同学，都是学地质学的。十几年前这对夫妻刚新婚不久，胡福就被英国摩菱公司派往盛国的渤津，担任驻华代表。

夫妻俩来到渤津定居后，胡福还受聘于盛国的渤北矿务局，当技术顾问。

当年欧洲几国以帮助盛国的名义派兵登陆渤津，桑落也派了军队。几个国家的军队从渤津攻击到北京，没有停止的想法，盛国皇帝带着百官离京避难。

等着他们帮组盛国清扫了北京城，一个个大包小包收获满满得退回渤津的军舰上，盛国皇帝才敢回宫。

他们帮了皇帝的忙，军费和抚恤以及赏钱都得大盛国来出，几个国家联合给盛国开出了一笔高达数亿两白银的赔偿要求。

那么一大笔钱巨款，盛国的国库搬空了也凑不出个零头，添进去海关关税也不够，盛国就压上了全国铁路以及矿山的未来收益来支付这笔巨额赔款。

焦虑的渤北矿务局负责人张老倌担心自家煤矿被拖累，慌乱之中他接受了煤矿聘请的德国顾问出的好主意：募集外国股资，中外合办，签立转让、移交合同，约定正式签约半年后再施行。

梅顾问本职是在渤津海关税务司工作，他特别向张老倌强调了时间差，为了赶在盛国赔偿条约生效前签约，得先找到一家可靠的外国公司。

渤北矿务局的技术顾问胡福和胡福所在的摩菱公司成为最佳选择，张老倌匆忙之下就和摩菱公司代表胡福签订合同，这份合同依然是梅顾问友情咨询。

拿到渤北煤矿的所有权，等于是实际控制渤北煤矿，手握整个渤北煤矿的胡福也成功晋升为英国摩菱公司合伙人。

签订了所有权转让合同，却没有收到股份转让费用，盛国朝廷发现渤北煤矿丢失了煤矿实际所有权。可怜的张老倌被勒令追回矿权，只能独身去伦敦打官司。

前后多次上诉，虽然最后官司最后被判赢，但是摩菱公司以手里的转让和移交合同为由，拒不归还矿权。

一座优质大煤矿在手，胡福有探矿和冶炼技术，经营渤北煤矿十几年，夫妻俩早已实现财务自由。

钱赚到手，胡福又捡回老本行，这几年胡福成为一名独立采矿顾问，在世界各地接技术顾问的活计，夫妻俩往返于世界各地，考察矿脉。

这次回中国是为了渤北煤矿和新州煤矿联营事宜，两家在同一个矿脉上开采煤矿的矿务局联合成立了渤新矿务总局。

现在夫妻要赶回国，参加儿子的小学毕业典礼。

小杨，你是去美国读书？有心仪的学校吗？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的母校？斯坦福大学！

鲁丽听说年轻人是去美国读书，也不避讳，向杨三强推荐夫妻俩毕业的学校。

杨三强微笑着摇头，开口说：我已经有心仪的学校了，耶鲁大学，我为了上这所大学已经准备好久了。

给这对刚认识不久的夫妻俩各自倒了一杯红酒。

哦，耶鲁大学，那学校学费可不便宜啊，就是美国人也很难考进去呢。不过小杨你上学这学费看着应该没问题！

他们夫妻住的这一层是这艘轮船最贵的几间客房，价格是普通船票的好几倍。鲁丽看了一眼手里的雪茄和桌上的红酒，这红酒也不便宜。

胡福拿着红酒杯，抿了一口酒。开口对自家老婆说：你也是，少说几句，小杨既然要去耶鲁上学那肯定是早有准备，当年要是有钱，我肯定也选择耶鲁。

鲁丽白了一眼丈夫，开口说：你要是去耶鲁上学，肯定就不会认识我了，那现在还不知道跟哪个狐狸精结婚呢！

嘛呐，嘛呐，你讲嘛傻话呢？亲爱的，你可是我们专业最漂亮的女生，被我娶回家了，嫉妒死那帮王八蛋。

胡福赶忙放下嘴边的酒杯，就上前哄老婆。

杨三强笑看着这对感情很好的夫妻俩。

鲁丽看了一眼杨三强，赶忙一把推开丈夫，开口说：嘛呐，在人小杨这呢！

然后就对着杨三强说：这家伙一天到晚没一句实话，我们专业当年只有我一个女学生！

哈哈，三个人都大笑起来。

在漫长的旅途中，杨三强和这对中国通夫妻俩经常一起去餐厅吃饭，闲暇时分也相约品酒。

黄泥封的小酒坛，刮干净皮的一块老姜，一碟漂亮的梅干，几块冰糖。

鲁丽有一套漂亮的银壶酒杯，特意取出来请杨三强喝酒。

胡福一看就经常伺候老婆喝酒。将梅干放进酒壶，丢进去一小块冰糖。揭开泥封，从原本是放着一个放大镜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银亮的酒勺，一勺香喷喷的黄酒稳稳当当的就倒进酒壶，一滴不洒。

鲁丽喜欢喝梅子泡酒，我不太喜欢，酸酸甜甜的，酒味都没了。

嘴里说着话，手下也没闲着，打开脚下一个带盖子的竹篮子，端出一盆热水，将酒壶稳稳放进热水温酒。

妇人刚好从自己房间走进来，端着一个大木盘子。

将切好的酒味腊肠，酱牛肉，还有几碟糕点，麻花摆上桌子。开口说：喝甜酒怎么了，哪个女人不喜欢喝甜酒，那老姜泡酒我不也挺喜欢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