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追问
手冢国光将他扶到了房门口。
越前南次郎以为手冢会先放手，而手冢国光则等着他先开口说话。
因着这层缘由，两人一时间竟微妙地保持原样没有动作。
还是越前南次郎先往后撤了一步，拉开了和手冢国光之间的距离，解除彼此身体上的触碰。
他的右手已经摸上了门把手，抬头道：“手冢，我去睡觉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快下楼去吧。”
手冢国光也知道自己是该离开了，毕竟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可是他放不下。
然而他具体放不下的又是什么呢？
他抬手轻抚越前南次郎的长发。
这一次，越前南次郎的头发并没有翘起来。
自己怎么像是习惯这种动作了。
“手冢……”
越前南次郎低低地喊了一声，像是推脱拒绝的意思。
手冢国光想起了伦子刚才说的话。
栗色头发、蓝色眼睛的男孩子，又是青学的。
听完这样的描述后，手冢国光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个少年的形象。
不二周助。
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她说南次郎先生看不二的照片看得很久，他好像很喜欢不二。
心里产生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促使手冢国光往前走了一步，越前南次郎见状忙往后退，却发觉自己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后背已经贴到门板上了，冰凉的温度隔着衣服直往身体里钻。
手冢想做什么？
难道是生气了？
想趁着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报复他？
应该不会吧，手冢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少年，应该不会做暗里欺负人的事。
可如果他没有生气，为什么要一直这么严肃地看着自己呢？
左手顺延而下，将他垂落的长发握在掌心里细细摩挲。
后来，手冢国光只是轻握着，到底没有彻底松开。
“南次郎先生，您喜欢不二吗？”
这道轻声的叹息似乎是从手冢国光的内心深处发出的。
心里的沉重不减反增，却又极想知道对方的的回答。
手冢国光认为自己已经变得不正常了。
凭他这十几年所接受到的教育，他本不会、也不该做这样的事。
对另一个人的私事如此寻根究底，过于在意对方内心的想法，还会格外关注他对于自己的看法。
看到他时心里会高兴，和他分开会忍不住地思念，不时地回忆起与他相处的经过。
另外，他的许多小动作自己也都记得一清二楚。
很喜欢抱着他，那时候心里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想摸他的头发即使他的头发没有乱得翘起来；会觉得他吃甜品时幸福的样子很可爱；他开心的时候自己也会开心；他皱起眉头时自己则会担忧……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貌似已经不言而喻了。
再迟钝的人感知到特定情况下心跳的加速也会明了原因何在。
手冢国光其实早就隐隐约约明白了这一点，只是他不过窥见了一点真心，便心生畏惧了。
是的，他害怕。
每当他试图追寻对于越前南次郎这种意味不明的情感源头的时候，内心中有一道声音在不断提醒他：不要再往前走了，答案是你承受不住的，你会后悔的。
诸如此类的警告。
冥冥之中，命运仿佛和他开了一个无伤大雅却又让他胆战心惊的玩笑。
他竟然喜欢上了这样的一个人。
以前从未想过的，一个“他”。
他不是不敢相信，而是相信之后才变得不敢。
而更加令他感到不堪的是，即使明知道最好的做法是远离，他仍是主动靠对方愈来愈近。
甚至是现在，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他的脸，都有想不顾一切亲吻他的冲动。
真心越是显露，心情越是慌张，就越是有疯狂肆意生长，蔓延扩张。
他的眼中心中盈满了想要那一个人的欲望。
可很明显，对方读不懂他压抑而外放的情绪。
越前南次郎无声地靠着门站着。
只低着头，身体微微颤着。
害怕？怕自己吗？我吓到他了？
手冢国光从自己的心绪中清醒过来，继续抚摸着他耳边的头发，以指尖的温度和轻柔的力度安抚他：“南次郎先生……”
越前南次郎蓦地抬眼看他：“为什么要问我是不是喜欢不二？”
“就算我喜欢不二好了，手冢，难道你认为我不能喜欢他？”
“说到底这又与你何干呢？”
手冢国光怔住了。
他想起网球用品店里不二也曾说过相同的话：难道我不能喜欢他？
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意只能深埋心底。
若是有意，他自是能寻找到千千万万个阻止自己向那人靠近的理由，可就算将这千千万万个理由相加重叠，难道就一定能磨平他心中无法抑制住的仍在不断滋长着的一片真心吗？
手冢国光没试过上面的方法，不知道有没有用。
不过，他想，他不会这样做的。
因为此刻的他就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想放弃离开的打算。
越前南次郎已经对自己有了一个十分清晰的认知，那就是自己现在的形象是一位中年男性。
试想一下将近四十岁的大叔收藏美少女的照片尽管令人反感，但也算情有可原。
可如果美少女换成美少年，这两者的性质可是完全不同的啊！
被人知道了绝对是无法辩解的罪该万死、丧心病狂和无可救药！
本来在动漫里越前南次郎这个形象就隐隐带有戏谑意味的“猥琐”标签，他可不想把这个标签坐实还强化，绝对绝对不要！
越前南次郎是这么想的：绝对不能承认自己喜欢男孩子。
可是手冢竟然直接问他。
他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不二。
也不知是从何而来的一股无名之火，大概手冢的言语过于直接和无厘头。
就因为他多看了几眼不二的照片就认为他喜欢不二？
只是因为这样他就自顾自地认定或怀疑自己对不二另有居心了？
照这样说的话，手冢国光你又是扶我背我抱我的，是不是也对我心怀不轨啊！
又想到了“手冢国光他这个人只顾自己，做事十足十地独裁专横，别人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听，好像生怕有人要存心害他似的，没人能管得了他……”这些自己心中早已成型的对他的指控。
也不管什么真心不真心，同时也忘记了不久前对于和手冢置气所感受到的后悔以及收获到的“言语伤人”的教训，只顾着将火气发出来。
果不其然，又是最后一个字刚说完他就光速后悔了。
然而，尽管越前南次郎的心彻彻底底软了下去却仍硬咬着牙不肯松口说句软话，猝不及防间他一把推开了手冢国光，接着开门就要躲进去。
是的，他要躲手冢国光。
“啊……”膝盖撞门上了，好疼！
越前南次郎疼得没扶住门把手，而门因着他的力道已经被推开，他的身体也因为惯性只能往前，可是没有得到一个有力的支撑。
不是吧，又要摔？
越前南次郎已经郁闷到不想吐槽了，合着平地摔这事儿过不去了是吧。
他吓得闭上了眼睛。
自己似乎是在地上滚了一圈，有点晕，但好在没摔疼。
等大脑回归到可以正常进行思考的时候，越前南次郎感觉自己的身下似乎有个暖暖的垫子。
嗯？垫子？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手冢国光将他整个人护在怀里，左手还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脑勺上护着他的头。
他见越前南次郎睁着眼，忙问道：“南次郎先生，你还好吗？”
手冢国光扶着他在地上安稳坐好，接着检查起他腿上的伤势：“南次郎先生，有没有摔倒哪里，膝盖这里撞到了吗……”
啪塔……啪塔……
手冢国光正想着要不要解开越前南次郎膝盖处的纱布看看情况，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滴却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一滴……两滴……三滴……
手冢国光抬起头，明白了手背上的水滴是从哪里来的了。
他伸出左手用指腹轻轻地拭去越前南次郎眼中不断涌出来的泪珠，然而这样做根本就不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阻止。
抹掉了左边的，右边的水滴会落下来，去抹右边的，左边的同样来不及。
手冢国光想着不能让他继续哭下去了。
双手捧住他的脸，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声音显得柔和一点，因为他怕把人吓得哭得更厉害。
手冢国光问他：“南次郎先生，是不是太疼了？”
“呜呜呜……手冢……手冢……”
越前南次郎扑到他怀里并且紧紧抱住了他：“呜呜呜……手冢……”
手冢国光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忽然哭得这么凶，这么厉害，也只能一下一下地轻轻拍他的背，像印象中哄小孩子那样的哄他。
“手冢，呜呜……我错了，我不该和你生气的，呜……手冢是……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了，我……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和手冢生气呢？”
越前南次郎自己抬手把眼泪抹掉，可是他的做法自然也没用，治标不治本，脸上的泪水还没抹干净新的泪水就又流下来了。
他一边抽泣着一边说话：“手冢，你的手臂疼不疼啊……”
为了保护他，手冢的手臂一定撞到地板上了，而且肯定还伤得不轻。
明明……明明……
这么想着，他眼里又是一热，泪珠子一大颗一大颗跟不要钱似的接连滚下来：“明明才全好起来的，可是……可是……呜呜呜……手冢……”
他本来还觉得庆幸呢，自己成了阻止手冢和龙马比赛的意外，这样的话，手冢的手伤就不会像原本剧情发展的那样加重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和手冢生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气？
他为什么做事不小心一点，非要连累手冢受伤不可呢？
手冢国光听完他的话才明白过来，原来南次郎先生是因为担心自己才哭的。
他暂时松了一口气，只要南次郎先生不是因为伤口疼哭就很好了。
知道了缘故，哄起来也容易多了。
手冢国光继续拍着他的背，以防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南次郎先生，不哭了，你再哭下去的话，被其他人知道，都会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呜呜呜……手冢……”
“南次郎先生，我的手臂没事，不信的话你自己看一看。”
越前南次郎抹了一把眼泪，往手冢国光的手臂处看过去，好像是没事的样子，也没红也没肿的。
他上手碰了碰，然后又按了按，同时观察手冢的表情，似信非信地问道：“真的没事吗？刚才……刚才摔倒真的没……没伤到手臂吗？”
手冢国光见他心情缓和下来，也不大哭特哭，只一双含满了水光的眸子看着自己，眼泪包在眼眶里要落不落，显得更加可怜兮兮了，又把他拥回到怀里。
“没有伤到的。不哭了……”
“你……呜呜……不能骗我的，你如果像骗其他人那样骗我的话，我……我……呜呜……”
就算手冢真的是在骗他，他也没办法的吧。
因为害手冢受伤的人就是他啊。
越前南次郎感到很难过，在手冢国光的怀里继续小声呜咽着。
“不会骗你的，我发誓，永远都不会骗你。不哭了，好吗？”
他的手臂的确没有因此受伤，不过后背却是实打实地和地面撞上了，现在隐隐作痛。
不过关于这一点手冢国光并不打算和越前南次郎说明就是了。
南次郎先生关心的是他的手臂，并没有问他身体其他部位的情况，所以这也不算是骗他吧。
不算的吧？应该。
手冢国光就这样抱着他，感受着怀里温热的存在，脸上出现了淡淡的却明显的笑意。
可惜，越前南次郎没有看到这一幕，否则他可能也许大概又会斯溜斯溜地流口水了。
不过，他切实感受到拥着他的力量又加重了几分。
身体渐渐舒缓放松了下来，开始安心享受起处于手冢怀抱中的淡香萦绕和闲适安稳。
如果就这样睡着的话，感觉会做个美梦呢。
“手冢……最喜欢……”他打了个哈欠，往手冢的怀里靠了靠，暖暖的还香香的，“喜欢……”
“手冢……呼呼……”
还没来得及最后再看一眼手冢的脸，越前南次郎就困得闭上了眼睛。
此后便万事皆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