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竭泽而渔

叶小钟办公室内。

额头上的青筋都快爆出来。

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解释一下”。

一根纤细的手指，指着无法打开的几个社交软件。

宋再昊坐在她的对面，闻言伸着脑袋看了一眼。

真的开口解释，“受众大量涌入，一时导致网站瘫痪。”

说完又毫无真诚地道歉，“抱歉让程序员们加班了。”

叶小钟表情空白了几秒，直接气笑了。

她把手机一丢，摔在桌子上，没好气地开口。

“宋再昊，我不管你是不是公司的王牌，也不管你是不是顶流。跟着我，就要按我的规则来。

“你要是一直这么任性妄为，咱们趁早分道扬镳。我可带不起你。”

宋再昊叹了口气，看向脸色不好的叶小钟。

“……小钟姐，如果我不这么做，凌老师他那边就会单方面的遭受辱骂。”

“我不想他因为我被骂得那么难听。”

说着扭头看了眼旁边的落地窗，声音有些模糊。

“我想……补偿他。”

最后一句话，叶小钟没听清，正准备开口。

一抬头，就看到宋再昊眼中没法掩饰的悲伤。

叶小钟心头一跳，压低声音。

“你……喜欢他？”

宋再昊扭过头来，眼中还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悲凉，没有回答。

他对凌宇是喜欢吗？

其实宋再昊并不清楚，他从小到大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更不知道何为爱。

上一世，在他绝望无助时，只有凌宇朝他伸出了手，救他于水火。

这一世，他要将凌宇面前的荆棘全部扫干净。

叶小钟看他那眼神，看得心头直跳。

宋再昊也毫退缩的与他对视。

叶小钟在那注视中，败下阵来。

无论什么原因，宋再昊对凌宇，都比她想象地要认真。

一时之间，办公室里只有两人安静的呼吸声。

许久，叶小钟突然开口。

“这是你找我当经纪人的理由吗？”

叶小钟其人整个公司都很清楚，她与其他经纪人不同。

从不反对手下的艺人谈恋爱，甚至还鼓励艺人在可控的范围内，去体验生活。

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只有活人才能走得长久。”

为着这事，叶小钟与公司上层发生过不少冲突。

而且很少有人知道，叶小钟曾是公司创始人之一，由于理念不同，权力被逐渐架空。

毕竟在弱肉强食的资本环境下，其他股东会以经济利益作为第一考量。

叶小钟也不是全然不考虑现实、真空中的理想主义者。

她在现实可接受的范围内，我行我素，从不忍心扼杀鲜活的灵魂。

对于叶小钟的问题，宋再昊摇摇头，又点点头。

叶小钟：？？？

宋再昊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答非所问。

“我和公司签的约，明年就会到期。我不想再蹉跎另一个五年。”

叶小钟皱眉。

“……公司花费大把金钱和资源去培养你，仅仅四年，你就成了业界顶流，你觉得这是蹉跎？”

“你觉得呢？”宋再昊直直看向叶小钟，不答反问。

“小钟姐表面上看不上我们这些所谓偶像、流量，不也是因为公司竭泽而渔，蹉跎了我们的生命吗？”

两人眼神对视，都明白彼此的想法。

大的经纪公司自然好，但它的弊端也一览无遗。

进入公司的年轻人源源不断，但他们就算有思想、有才华、有热情、有个性，也会被公司塑造成一个固定的模版，塞进“人设”的套子里。

在套子里的年轻人，逐渐会被掌声、金钱蒙蔽，越来越契合套子。

直到有一天，套子变成了他的皮肤，融入血肉。

直至此时，提线木偶也终于制成。

可市场最是残酷，当观众审美开始疲劳之后。

没有任何“代表作”的提线木偶会逐渐被遗忘，直至被抛弃，可市场最不缺的就是鲜活的大批涌入的年轻人。

当然，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能够笑到最后。

可那只是幸存者偏差，大部分木偶们的下场悲凉又凄惨。

而那时，大部分已经被养废的木偶们，回归平凡生活时，也会极不适应。

既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延续他的热爱，而且心气早已养高，也没办法接受正常生活的平庸。

一辈子在自怨自艾里，抱着过去一丁儿点可怜地荣光回忆到死。

真正的蹉跎生命。

宋再昊上一世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的个性张扬一开始是他才华的辅助，让他迅速脱颖而出。

公司有利可图，不断的加深公众对于他“拽”“酷”“个性”的人设理解。

到最后，这也成了杀死“宋再昊”的利剑。

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可悲的是，宋再昊这样的木偶，最起码有过辉煌。

大部分制好的提线木偶刚试一下水，就成了公司的残次品，被随意抛弃。

公司不是慈善机构，只有带来经济利益，才有继续投入的价值。

“双向选择而已，不能怪公司。”叶小钟冷淡回道，“人不能既要又要。”

叶小钟入行二十多年，最是清醒，可也无能为力。

这一行外表风光无限，可内里的腐烂和残酷，只有近距离接触才能知晓。

叶小钟当然不是讨厌这些年轻人，也不是不喜欢他们的个性。

在她手下的人，她会用最难听的话提醒他们的渺小。

因为不想看到失去生命力的年轻人，像块破烂抹布被随意丢弃。

可良言逆耳。

久而久之，叶小钟就不怎么愿意带小年轻。

更愿意带那些经过毒打之后，依然能够振作起来的人。

那些刚入行的小年轻，也对她这个“叶魔头”唯恐避之不及。

“我知道，对于公司的培养心存感激，可不妨我要开始为自己打算。”宋再昊说。

“……你有什么打算？”

叶小钟挺直脊背，终于开始正视眼前的年轻人。

21岁的宋再昊，显然比自己想象的要成熟很多很多。

宋再昊微微一笑，看向叶小钟。

她被气得口干舌燥，端起咖啡就猛灌两口。

“反正不能成为你两年前曾经骂我的那样。”

叶小钟难得尴尬的呛咳了一下。

彼时宋再昊刚被签入公司两年，自身的优越加上公司的运作，毫不意外的成了最亮眼的新星。

全公司的人都捧着他。

只有叶小钟在公司内部的艺人评估大会上。

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留情地将宋再昊批得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