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翠羽
鼓掌的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绝美少女。她一身淡黄色的衣衫,质地一望可知的华贵,和三个阿修罗少年形成强烈的对比。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着,额间纹着一朵鲜红的曼殊沙华,更衬得她娇颜胜雪,眉目如画。
她骑在一匹的独角兽身上,那独角兽通体雪白,神骏异常,四足旁隐隐有云气缭绕,虽然踏在沼泽里,却没有沾染一丝的污秽。这样的生物,放在任何地方,本应都是引人瞩目的存在,可在这少女的容光下,却很难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它。
这样一个脱俗出尘的少女,现在却是一脸痴迷的看着阿纱支,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似乎有星光闪动,她一边使劲鼓掌,一边说道:“我就知道,阿纱支最厉害了。你不但是罗睺部的第一勇士,以后也一定是整个众相山的第一勇士。”
她停下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暗红色的枝条,上面还带着几片新鲜的树叶,这是在沼泽边缘生长的梭罗树的树枝,看来是她刚折下的。她举起树枝,满脸带笑的对阿纱支说:“我,翠羽,以天女的名义,赐予英勇无畏的阿纱支梭罗权杖。”
这有些戏谑的话语,落在阿纱支耳中,却像是无上的圣音。他完全无视烈山彦和摩利好像看着白痴的眼神,努力让自己一脸严肃,大步朝翠羽的身前走去,就像一个要真正接受赐封的勇士,只是中间脚下不断打滑,踉踉跄跄的样子实在惹人发笑。
烈山彦和摩利跟随着他的身影一路扭头望去,看他走到翠羽身前,他高大的身躯比翠羽坐在独角兽上也就矮了不到一个头。他一面伸出双手去接梭罗树枝,嘴里一面还念叨着:“罗睺部就是翠羽你最有眼光了,等你去七宝城的时候,我肯定亲自护送你。”
烈山彦和摩利同时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不忍之色。翠羽看到阿纱支走近,脸色突然一变,笑容完全消失,换上了一副凶狠的神情,手中的树枝劈头盖脸的抽在阿纱支的脸上!阿纱支猝不及防,被抽的一声惨嚎,却不敢反抗,只是伸手捂住头,身子使劲往下蹲。
树枝没几下就打断了,枝条并不粗,阿纱支皮糙肉厚的,挨这几下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不过他抱着头蹲在地下不敢起来,显然是有点懵。却听翠羽口中娇喝道:“你就是个第一蠢货!烈山彦差点让你害死!”她看看手中只剩半截的树枝,扔到了地下,抬手作势要打。
烈山彦刚睁开眼睛,看到翠羽要动手打阿纱支,顿时吓了一跳,急忙在心底传念:“别胡闹!”他本来就虚弱之极,这一下传念更是消耗了刚刚恢复的一点力气,不由一阵眼前发黑。
阿纱支看见翠羽伸手,也吓了一跳,顾不上装样子,连滚带爬的远远躲开,手里还不忘牢牢抓着那迦的人头。他躲到烈山彦身边,看翠羽没追过来,才扬着脖颈喊道:“翠羽,你真动手啊!你就知道偏心烈山彦!”歪头看了看烈山彦,又大声喊道:“他不就是丑点吗?阿修罗男人又不是靠脸吃饭的,要不要那么可怜他啊。”
翠羽听到他的话,刚刚平息的怒气又生,“你还敢说!练过多少遍了,你的位置应该在哪儿?为什么和摩利在同一个平面上?大家推演了那么多次,在那种情况下,那迦绝对不可能同时攻击到你们三个的,可你呢?!”她越说越气,催动独角兽就要追过来。
阿纱支拼命摆手道:“我错了我错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位置,谁能记住啊。再说烈山彦这不也没事吗?”他举起那迦的头颅,“怎么说我也是亲手砍下了那迦的脑袋,你至于那么生气吗?真挨上你一巴掌,我不死也没了半条命了。”
阿修罗是一个很奇怪的种族,按照前世的标准,他们的男子长得极丑,可以说是面目狰狞,形容可憎。可阿修罗的女子却各个如花似玉,至少以烈山彦的打分标准,最差的也和上辈子那个让他春心萌动的小护士一个水平。美女配野兽,这是重生后烈山彦每天都要在心里嘟囔几遍的话。
天女是阿修罗女子中的佼佼者。她们不仅姿容绝世,更是聪明绝顶,上万人中都未必能挑出一个。全体阿修罗的圣地--七宝城,每年都会派出使者,在各地挑选有潜质成为天女的幼童,在她们满六岁时,会由祭巫亲自再遴选一次,被选中的成为预备天女。
这些预备天女被严禁参与任何劳作,由专门的阿姆训练她们各种媚术、舞技和上位妖族的礼仪文化。直到十六岁时,她们会被送出众相山,前往上位妖族的领地,充当他们的侍妾。这也是女性阿修罗离开众相山的唯一途径。
成为预备天女后,会有上位妖族的法师前来,在她们额间纹上一朵曼殊沙华,这可不是一般的装饰,而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法阵,从此之后,任何人接触到她们的身体,都会被法阵无差别的攻击,就算是最强壮的阿修罗战士,挨上一下,也得丢半条命。
翠羽将满十六岁,是罗睺部唯一的预备天女。
看到烈山彦似乎又要倒下,翠羽忍不住轻拍独角兽,来到了近前。发现烈山彦只是虚弱,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她狠狠的瞪了阿纱支一眼,“你去把魔魇牵过来,烈山彦这个样子,你还指望他走过去吗?”阿纱支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向远处跑去。
翠羽又对摩利没好气的说:“你别抱着他了,他就是脱力,又没什么大碍。你快去那迦巢穴里,把那些孩子带出来,也不想想,你们这次跑来是干什么的!”摩利不敢回嘴,轻轻把烈山彦放倒,蹑手蹑脚的走向沼泽深处。
看到他们都走远了,翠羽才一脸关切的对烈山彦说:“要不要紧?”烈山彦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儿。就是用了九色莲花印,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翠羽嗔道:“都用到秘术了,为什么不让我出手!”
烈山彦无奈道:“这次不得已才把你叫出来,已经是冒了很大险了。你真动手了,先不说能不能让那迦一击致命,曼殊沙华是肯定会有感应的,根本瞒不过阿姆,那才真是大祸事。说不定会惊动七宝城,连部族都跟着受累。”
翠羽叹了口气,“知道危险,你还非要来!那些孩子对你就那么重要?我怎么就没发现你们有什么特别关系呢?”
烈山彦沉默了一下,缓缓道:“翠羽,每个无辜的人,对我都很重要,你知道的。我救不了天下人,但总不能连身边的人都不救吧。”
翠羽撇撇嘴:“好啦。知道你是大好人啦。”她抬头看了看天空,血月旁的两枚月牙已逐渐清晰,低头对烈山彦道:“我要赶回去了,你自己行不行?”
烈山彦道:“没问题,那迦巢穴附近,不可能有大型动物的。你快回去吧,等天亮了阿姆又该发现了。”他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翠羽,这次真的谢谢你,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翠羽的脸上浮现出两片红晕,轻啐了一口,也不再说话,催动独角兽,如流云般瞬间远去,只在风中留下一句带着笑意的话语,“回去要给我讲三个故事!”
烈山彦长舒了一口气。说起来三世为人,可还真没有撩妹的经验,刚才那么一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第一世是个热血青年,虽然家里早早给他订了亲,却连女方的面都没见过,一门心思就想着杀敌报国了。第二世多半时间都在病床上,虽然对人家漂亮护士春心萌动,可在人家眼里,他就是个小屁孩。
可翠羽对他的好感,就算傻子也能觉出来了,除非傻到阿纱支那个份上。而且他们两个之间,还有着特别的缘分。第一次见面,就发现只要在百丈之内,两个人居然可以心灵交流,虽然只能是短短几句,而且大耗心神,可那种心心相印的感觉,足以让少男少女沉醉其中,产生莫名的情愫。
这次伏击,没有翠羽的帮助是万万不可能的。深埋沼泽之下,五感封闭,如果不是翠羽通过心灵感应告诉他方位,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一击而中,更别说后面的一系列神操作了。也多亏翠羽聪明伶俐,过目不忘,才能在短时间内把他划出的方位记得分毫不差。摩利可是记了整整六天,阿纱支这家伙,算了,他是傻子,要宽容一点。
耳边传来沉重的铁蹄踏地的声音,阿纱支赶着十几匹高大的魔魇停在沼泽边缘。这些魔魇大体上像是马的样子,通体赤红,只有蹄上三寸漆黑如墨。背后生有鳞片,腹部长满了云彩状的花纹,它们差不多一丈高,长近两丈,双目中神光熠熠,显得极其神骏。
魔魇是阿修罗战士的坐骑,极为珍贵,奔行速度虽不能和独角兽这种妖兽相比,也远胜一般的骑兽,只是它们身躯沉重,无法靠近沼泽。这里能一次出现这么多魔魇,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打着放牧的幌子偷偷跑出来的。
阿纱支安顿好魔魇,跑到沼泽里,把烈山彦背了出去。两匹魔魇间搭了一个绳网,虽然粗陋,但接头处异常简练结实。他把烈山彦放在绳网上,又从怀中掏出一张草饼扔过去,“烈山彦,你得吃点东西。你太虚了,本来就长得丑,要是再瘦点,真不会有女人喜欢你了。”
本来看这傻子居然如此贴心,烈山彦都有些感动了。闻言不由大怒,老子这长相,放在前世,哪怕是前前世,妥妥的顶级小鲜肉,怎么到你嘴里就丑了!转念一想,活该自己这辈子生在丑鬼窝里,审美差距这东西,真不和你讲什么道理。不由得气沮,只好不去理他,用尽力气,恶狠狠的撕咬着粗粝的草饼。
不多时,摩利背着两个阿修罗女子,从沼泽深处也走了回来。这两个女子只有七、八岁,虽不像翠羽那样美的惊心动魄,却也是清秀可人。只是在那迦巢穴里被困了这么多天,连饿带吓,神情委顿不堪。
烈山彦微微皱眉,“只有两个?”
摩利点点头,面露不忍之色,“三个男孩都被吃了,只剩一地碎骨。这两个女孩,估计是那迦准备养来以后繁衍用的。侥幸活了下来。”
烈山彦脸色黯然:“算了,能救两个也是好的。如果我们能再强一点就好了。”
阿纱支看到气氛凝重,也不敢乱说话了,帮摩利把两个女孩安顿到魔魇身上。阿修罗女子身体健壮,虽然疲累,但还能自己驾驭魔魇。
摩利看到阿纱支还把那迦的头颅挂在腰上,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袋子递给他。“阿纱支,把这个撒在那迦的脑袋上。回去起码要五天,你这样挂着,都该发臭了。”
袋子里是黑色的粉末,阿纱支一边往头颅上撒着,一边不停的念叨:“又是塞班大叔那里拿的吧。不是我说你,战士就该干点战士的事儿,别一天到晚的和祭巫混在一起。那些祭巫,就没一个好东西。”
摩利跨上魔魇,冷冷的道:“你还有空操心这个。还是好好想想回去怎么给城主交代吧。”他指了指天空已经轮廓分明的三弯血月,“这个时候,你本来应该待在皋谋庙,准备迎娶他家二女儿的。你觉得他会不会放过你?”
阿纱支的脸瞬间垮了下去,喃喃道:“怎么说我也是杀了一个成年那迦啊,他应该不会怪我的吧。烈山彦,你说,城主肯定会原谅我的吧。”
烈山彦躺在绳网中,把剩下的半个草饼随手揣入怀中,惬意的闭上眼睛,懒洋洋的道:“放心吧,肯定会原谅你的,你那么英俊,就算城主要惩罚你,他女儿也不干啊,她都快爱死你了。”
阿纱支先是本能的点点头,忽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露出了一脸苦相:“那算了,还是让城主惩罚我吧。大不了关我一个月,那女人再凶,总不能跑大牢里给我下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