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家都是演员

虽然没有看过《演员的自我修养》，可重生十几年来的经历，戏精属性早已渗入到烈山彦的骨髓中去。狂章的身影刚刚出现，烈山彦已换上了一副表情，满脸镇定，目光中就闪烁着惶恐和迷惑。当狂章看向他时，又立刻切换成惊喜和如释重负。

他从地下爬起来，向前急迎两步，有赶忙停住，做出一副手足无措，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怜巴巴的望着狂章。

狂章却是满面春风的走上来，一把握住烈山彦的手，“烈山兄弟，下边人不会办事，让你受委屈了。”

烈山彦结结巴巴的说：“狂章大人，你来了就好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狂章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真是太委屈你了，烈山兄弟这样的人物，他们怎么敢不上镣铐就把你放在这里呢。”

烈山彦从他手中挣脱，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的道：“大人，你到底在说什么？”

狂章举起双手，仔细打量着自己粗壮的十指，啧啧道：“看看看看，我三成功力的一抓，你一下子就挣脱了，不戴镣铐哪儿行啊。烈山兄弟，要不咱们聊聊，一个送葬人，是怎么做到比一般战士力量都大的。”

烈山彦猛的站直了身体，大声道：“大人，整个罗睺城都知道，我虽然是平民，可从小就力气大，要不摩利少爷怎么会收一个平民当随从呢？”

狂章皱皱眉头：“这里就显得不专业了吧。回答的太流利了，也太想当然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牢内空空荡荡的。于是径直走到墙边，把身体靠在墙上，舒适的伸了个懒腰，就像睡在一张柔软的垫子上。

他懒懒的看着烈山彦道：“摩利兄弟介绍的真不错。阿纱支兄弟真是个好朋友啊。我一说想找个随从，他就拼命的推荐你。好家伙，随手布局，靠三个不入流的战士，竟能杀死四臂那迦。烈山兄弟，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烈山彦道：“那是摩利少爷的策划，我是奉命行事。”

狂章恍若未闻，自顾自的说：“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你埋身在沼泽下，凭什么能准确判断出那迦的位置呢？”

烈山彦刚要张口，他却挥挥手，“不重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武技高超，而且头脑好使，绝对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可你那布局之术，啧啧，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从小到大，就遇不上一个好老师，能教给我那些东西呢？”

烈山彦心思电转，索性不再说话，张大嘴呆呆看着狂章。

狂章似乎也是演累了。双手一振，从墙壁上直起身子，目光变得冰冷一片：“烈山彦，别再给我说什么天生神力，我叫你烈山兄弟，你就该明白，我知道你是人族。我已经了解的很清楚，塞班那个老废物，就算能教出比他武技高的学生，也绝对教不了你布阵之术。整个众相山，也不可能有人能教你那些东西！”

他身形忽然趋近到烈山彦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只怕你们须弥会里，也没人能教出你这样的人物！”

烈山彦的面部表情几乎失控！完全是下意识的露出茫然之色，“大人，什么会？我不懂啊。”

五岁的时候，塞班就带他加入了一个秘密组织。这个组织没有名字，数百年来，一直在阿修罗平民中鼓动反抗意识。直到百年前，这个组织才逐渐形成了规模，并有越来越多阿修罗开始信奉他们的观点，这些信众已不再只是平民，而是遍布了阿修罗的各个阶层。

随着组织的扩大，他们的宗旨也不再局限于反抗监工的凌虐。而是直接指向了无节制的龙晶开采，还有每年两次，大肆屠杀平民的圣树祭。这就使得他们和阿修罗统治阶层形成了不死不休的对立。

已圣树殿为首，百年来不知抓捕和屠杀了多少秘密组织中人，组织也一度衰落，但二十年前，组织忽然提出了阿修罗之怒这个说法，并迅速深入人心，组织规模再次急剧扩张。十几年后已经成为了真正的组织，有严密的架构和一整套运行规则。烈山彦就是那时加入的，摩利还要晚的多。

烈山彦十岁那年，还是组织的普通成员，但凭借前世的知识，他独立完成了多次任务，逐渐引起了组织的重视。后来他进一步提出了两个建议，一是统一了组织的口号，也就是那句“一星野火，足以燎原。不灭之魂，向死而生。”配合以拳击胸的动作，给组织成员带来了强烈的仪式感，也大大增强了归属感。

另一个则是在对平民的宣传中，增加了红土种粮的内容。任何时代，任何地方，吃饱肚子都是人的第一需求。组织上起初没太当回事，可实施后，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在平民中，甚至超过了阿修罗之怒的号召力。

经此两事，组织对烈山彦的重视也达到一个新的层次，他被连续越级拔擢，在组织中的地位远远超过了塞班。这时他被告知，组织其实是有名字的，但只有少数高层才知道，那就是须弥会。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的层次还不被告知。

狂章居然一口道破，不由得他不心惊。

狂章对他的装傻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丝毫没有意外。只是冷笑道：“从见面我就留意你了。起初我是看出摩利不对劲，他太不像一个乡巴佬贵族了。可后来我发现，他对你的态度不正常。活祭的时候，你觉得你们的动作真能瞒过我？笑话！”

他闪电般出手，一掌拍在烈山彦胸口，烈山彦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击飞出去，五脏六腑如同火烧一般，嘴角渗出了鲜血。

他身体还在空中，狂章已一闪而至，伸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将他举到和自己平视的位置，冷冷道：“我说起须弥会的时候，你已经证实了我的猜想！我是个混日子的人，摩利那种小打小闹我还真懒得管。不过遇上你这样的，我还真没法不管！”

他看着烈山彦喘不过气的样子，随手一抛，将他扔在地上，“不用怕，你死不了。我怎么舍得你死呢？”

烈山彦大口喘着气，夹杂着剧烈的咳嗽。痛苦是真的，但他的头脑仍保持着绝对冷静。常年修炼内息之术的人，怎么可能会窒息。他早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飞快的盘算着到底要不要反抗。

从刚才那几下亲身经历，不难判断出，打是肯定打不过的。机会在墙上的阳燧中，阳燧是和龙晶伴生的奇石，之所以能照明，是它半透明的坚硬外壳内，包含着一小团被称为龙血的物质，没有石壳的龙血，一般都埋在红土深处，极其罕见，偶尔被挖出，见风即燃，虽只燃烧一瞬，产生的高温却足以销金蚀玉。只有阳燧的外壳可以阻挡龙血燃烧，并借此放光。

六种手印中的光明印正好用得上，光明印的威力不算太大，但正好与龙血本质相合，一经发动，足以引发龙血碎石而出。狂章背对阳燧，即使侥幸避开龙血，也必然心神不守，用完光明印，烈山彦至少还有一击的力气。

问题在于烈山彦仍不能确定，狂章到底是不是真识破了他的身份。或者只是发现他是秘密组织的人，并不确定他是不是须弥会核心成员，拿须弥会的名字来诈他。

一击之后，无论成功与否，暴露都是一定的。前世的军校训练，今生的秘党生涯，纪律性已烙在了烈山彦灵魂之中。更何况他如果暴露，要牵连太多的人，只怕连阿纱支这种不知情的，都没有好结果。

他悄悄松开已经结了一半的手印，脸上显露出极度痛苦和恐惧的表情，眼角甚至流出了泪水。

狂章小心翼翼的从绣衣下取出一只玉瓶，说道：“我没耐性和你玩。还是让它来吧。”

他打开瓶塞的刹那，烈山彦识海中不受控制的又蹦出一个名字，炼心蝶。然而信息却只有四个字：勾陈秘制，不祥勿近。他还没想明白什么意思，就见一只黏腻肥丑的毛虫自瓶口爬了出来，探头探脑的向自己这边望来。

他对虫子的恐惧来自第一世的心理阴影，一直延续到现在。一看到它，心理上先产生了强烈的不适，张口欲呕，却喷出了一口鲜血！那虫子本来就感应着他嘴角那一缕血腥，蠢蠢欲动，如今鲜血喷出，忽而全身弹起，迎着血光直冲入他的口中。烈山彦喉头一窒，虫子已钻入他的腹中！

狂章退后一步，满脸兴奋之色，“这东西在妖界都算得上宝贝，便宜你了。烈山兄弟，你可千万撑着点，别太早服软啊。听说你撑的时间越长，孵出来的妖蝶就越漂亮，你别让我失望。”

烈山彦甚至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毛虫入腹，撕裂般的疼痛瞬间传来，他不由自主的弯下腰去，蜷成了一团。那痛自腹中传来，却是疼在了身体表面。那种疼痛就像是人被剥去了皮肤，用铁刷子在嫩肉上一次次刷过，永无止尽。

不知过了过久，烈山彦感觉自己的牙都快被咬碎了，身上的痛苦忽然全部消失。他还没有适应过来这种状况，就觉得腹中微微一动，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阵阵袭来。那不是力气耗尽的虚弱，而是一个人身体机能完全衰退，只剩意识活动的虚弱，伸手欲触而不得，张嘴欲呼却无声，起身欲动则不能。

然后又是各种病状纷至沓来。忽而头痛欲裂，忽而腹胀如鼓。前一刻如坠冰池，下一瞬却又身赴烈火。烈山彦终于忍受不住，低呼出声。

腹中的毛虫又开始蠕动，似乎是在缓慢的往上游动。烈山彦忽然有了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他身处无限光明之中，眼前却是一片无尽的黑暗，那片黑暗里全是深深的绝望。他的身体无法抑制的一点点向黑暗中滑去。

这种感觉他已经经历过两次，一次是被子弹穿过身体，一次是在冰冷的湖水中慢慢沉没。这是死亡的感觉。

又要死了吗？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他心中反倒异常平静。他悚然醒悟，眼前经历的一切，正是人生生老病死的过程！

本该最恐怖的死亡，竟成了他最轻松的时刻。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在不知不觉中伏倒在地下，衣服被汗水完全浸透，连地面都被打湿了一片。

人生七苦，他已经历了四种，生、老、病、死。毛虫在向心脏移动，那么下面，就该是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大概会以幻境的方式出现吧。

既然死关被破，他就有了意外的喘息时间。无论下面经历什么，守心必不会错。他借助身体伏倒的机会，做出不堪忍受痛苦的样子，无意识的扭动着，双手却在身下迅速摆动，左右手中指和无名指互板，拇指、食指和右手小指向上伸出。

五品莲花印，六种手印中唯一无攻击性的，专一守心凝神，能破一切外邪。也因此耗力极少，最能持久。

毛虫果然爬到了心脏处，烈山彦的心跳骤然变缓，几乎就要停了下来，头脑也开始模糊，隐约像是笼罩了一层迷雾。他竭力运转真气，在失去自主意识前，心中默念：“破！”

识海中大放光明，所有迷雾被全部驱散。烈山彦的意识和外界完全隔绝，进入了内视状态。他清楚的“看”到了自己鲜红的心脏，那只毛虫正紧紧附在上面，身上居然长出了一对小小的翅膀！

识海中光明一出，本已接近停顿的心跳骤然加速，毛虫仿佛受到了惊吓，从心脏上快速游下，好像要逃走一样。就在此时，烈山彦的心脏忽然裂开，从中又生出一颗小心脏！

小心脏刚一脱离，裂口立刻愈合，身体内无数细小的血管四面飞来，将正在逃离的毛虫网在中间，又一根根连接在小心脏上面。而那颗小心脏沉入到大心脏下方，重重的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