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谁还不是个二代

来到七宝城后，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提起他杀死苏波那的事情。烈山彦抬头看去，一个阿修罗青年男子正在冷冷的盯着自己。他身后还有四、五个青年，也都和他一样的眼神。这些人都穿着纯红色的长袍，材质虽也非常华贵，但和大厅其他人比起来，就显得要朴素多了。

烈山彦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两步，倒不是害怕，每个阿修罗都至少高出他一头，他很不喜欢仰头看人的感觉，总是习惯拉开些距离，和对方平视。

他脑中飞快思索着，这人一听语气就是来找麻烦的，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无论是一路上和狂章的交流，还是到了七宝城后亲眼所见，这里的普通人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很少关心，管你什么计都，什么苏波那，对他们而言都完全不重要，有那工夫，他们宁愿探讨下谁家刚得了一瓶变异好酒，或是娶了哪个漂亮姑娘。

一时摸不清对方路数，烈山彦微笑道：“是血仇决斗，我侥幸胜出。请教这位大人的姓名？”

男子哼了一声：“当然是侥幸，苏波那大人是何等人物，也是你能打败的？大人年事已高，又在修罗场那种苦寒之地受了那么多年折磨，就算这样，你也肯定是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才偷袭得手的！”他压根就没理会烈山彦问他姓名的事情。

烈山彦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却听那人身后一名男子道：“赤眉，和他啰嗦这些干什么！赶紧让他滚蛋！”

烈山彦一愣，这么直接的吗？前世看小说，经常会有这种仗势欺人反被打脸的情节，看得蛮爽的，今天这是真遇上脑残了？

赤眉还是那副冷冷的样子：“这不是你来的地方，赶紧离开！苏波那大人的账，咱们以后再算！”

烈山彦笑容可掬，“这位赤眉大人，我是经过横波大人推荐，来参加斗宝的，不知为什么要离开呢？”

赤眉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另一名男子就不耐烦的道：“你这贱民哪儿来这么多话！叫你滚就快滚！”

烈山彦不怒反喜，这样说话才对嘛，都和赤眉那样说话不吐脏字，动手都有点不好意思。他体内力量圆融一体后，总想找个机会打一架，看来今天有望达成了。脸上仍挂着笑，眼睛却已在几人身上打量着，找下手的位置。

几人在这边一吵，已引起了关注。狂章远远看见，忙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人未到，一个杯子先砸了过来。赤眉忙侧身躲过，狂章已到了近前，指着赤眉骂道：“赤眉，你找事是吧，冲我来啊！他是我带来的，你有意见吗！”

赤眉看了眼地下的杯子，用鄙夷的目光看了下狂章，“狂章，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你马上就要迎娶画眉小姐了，还荣升鬼方城大领主，这种流氓气能不能收一下！”

他刻意在“荣升”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连烈山彦都听出来了，他这是在讽刺狂章夫以妻贵，靠着裙带上位。不由心中暗乐，原来自己只是个由头，人家根本就是冲着狂章来的！

狂章没有说话，只是眯起了眼睛，冷冷盯着赤眉，好像随时都要择人而噬。米汗和其他几个死党也从远处跑过来，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赤眉偷眼一看，大厅众人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到了这边，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道：“狂章，这事儿当然与你有关！斗宝大会何等重要，你居然带一个贱民混进来，这是亵渎！”

大厅中顿时一片哗然！有些性子急的，已经跟着赤眉身后那几个人大声斥责起来。更多的人却是一脸迷惑的看着狂章，想听他的解释。

狂章冷笑道：“瞎了你的眼！这位就是最近声动天下的计都！就算你在七宝城孤陋寡闻，可日前解怨城一战，七宝城也有人去了现场，由不得你胡说八道！”

赤眉道：“计都不过是个传说的名字，他能杀死苏波那大人，还不知道用了什么卑鄙手段！但他的真实身份，确实只是罗睺城的一个贱民！我也懒得和你吵，米汗！他的身份，是不是你那天亲口说的！当时在场的可不止我一个，米汗也不是我的人！”

狂章暗道不好。他太了解米汗了，这厮肯定是听说了烈山彦和苏波那大战的消息，在喝酒时随口吹牛，说出了烈山彦在罗睺城的事情。他看向米汗，果见他瞠目结舌，一脸苦相！心下顿时了然，一时间竟有些气结。

赤眉是七宝城中大贵族的子弟，他家族的势力集中在军方，尤其和驻守众相山的妖族关系紧密，连圣树殿和城主府都要让之三分。赤眉一直想通过和画眉联姻，得到苏波那在军方的势力，不料事与愿违，画眉和狂章结了亲。

他心有不甘，一直想找机会扳回一城，可狂章先是去了妖界，回来后又不在七宝城，他始终没什么机会。这一次偶然得知了烈山彦的身份，他就一直留心，昨天听到狂章带烈山彦前来斗宝，顿时喜出望外，刻意在今天要给狂章一个好看。

斗宝大会没有明确的门槛，但这是七宝城权贵的盛事，如果证明烈山彦确实是平民身份，狂章就算是名声扫地了。结果只有两个，要么狂章和烈山彦退出斗宝大会，自己走出去。要么就是在场的多数人拂袖而去，让城主府来收拾烂摊子。

这一手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烈山彦也有些愣住了。他是做好了打架准备的，谁知道人家根本不和你玩暴力，直接和你玩起身份歧视来了，要命的是，好像七宝城还就流行这个。

他斜眼望向狂章，却见他一言不发，脸上神色变幻不定，身上的肌肉却逐渐绷紧，拳头也握了起来，看来是打算不管不顾，先打了再说。

眼看冲突就要爆发，却听人群中传来一个古怪的口音：“狂章，要是赤眉说的是真的，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众人循声望去，都是瞬间变色，纷纷退到一边弯腰行礼。

场中并排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相貌威武的阿修罗，年龄也就三十多岁，一身款式简单的紫袍，却遮不住他的华贵气质。他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可身形挺拔，渊渟岳峙，往那儿一站，就有一种威严散发。

说话的却是一名身材矮壮的妖族。这还是烈山彦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妖族，但丝毫不妨碍他一眼就认定他的身份。他的个子比烈山彦还要矮上一点，但极其粗壮，就像一块四四方方的钢锭，粗眉暴眼，嘴唇前凸，鼻梁扁平，头顶还生着两支弯角。

这两人一出现，狂章的脸色也变了。他忙上前行礼：“狂章拜见宫寿将军。”又看了一眼阿修罗男子，不情愿的道：“拜见横波大统领。”厅中诸人也纷纷行礼。

烈山彦跟着弯腰，心中疑云更盛，再怎么说也是个斗宝大会，怎么居然惊动了妖族的将军和横波亲自现身。想到和横波的渊源，他不由偷偷抬头看了过去，却见横波脸带微笑，眼神却是有意无意的看着自己的方向，心中一怔，忙又低下头去。

却听宫寿道：“横波，我听说这人是你推荐进来的。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亏折颜还一直夸你思虑周全，行事谨慎。这次是宫奇大人亲自前来巡察，真弄个贱民混在里面，可不是丢脸的问题！”

赤眉又惊又喜，他这次有意找事，也怕狂章恼羞成怒，动手打人。就事先给家族打了招呼，想找个普通妖卒过来镇镇场子，没想到竟是妖卒的队长宫寿亲自前来，而且听他话里之意，不止是想要狂章好看，矛头更是直指向横波。

狂章眼中寒芒一闪，上前一步道：“将军，这是我带来的朋友，和我大哥无关！”

横波却是挥挥手：“没你的事儿，一边站着去！”

他对宫寿微微一颔首，“将军，这人的名额确实是我亲手批的。不过他可不是什么贱民，”他扫了赤眉一眼，“我能保证，他的身份至少也比赤眉要高。”

宫寿皱眉道：“横波，你不要信口开河。他虽然杀了苏波那，又被人叫计都，可那些事情做不得数！贱民就是贱民，就算你和折颜想抬举他，也得看我愿不愿意！”

烈山彦越发纳闷，看来自己参加斗宝大会，这背后的事情还真挺复杂，甚至牵涉到了圣树殿、横波和妖族之间的关系。这宫寿也挺特别，一个高高在上的妖族驻众相山的将军，放前世那就是美军驻日总司令的干活，说话一点都没有身为上位者的自觉，情绪丝毫不加掩饰。

横波笑道：“将军，他的身份，和计都无关，和家父也无关，更用不着我刻意抬举。”

他举步走到烈山彦面前，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不知为何，烈山彦被他接近揽着，竟没有升起丝毫警惕。

横波笑容更盛：“给将军介绍一下，他叫烈山彦，就出生在七宝城，身份贵不可言，这里的小辈不知道，老一辈的倒是都知道。还有，他三岁之前都是我养大的，和我情同手足，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这话说完，一室皆惊，空气好像都凝固了。狂章更是张大了嘴，像个傻子一样看着他俩。

宫寿也被横波这一下整的有点懵。半天才恶狠狠的道：“横波，你虽然是七宝城的大统领，可在本队长面前，说话要知道轻重！贵不可言这四个字，凭他也配？！你也不配！”

这话说的无礼之极，可厅中诸人，都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只有烈山彦心头火气，眼风如利刃般射向宫寿。

宫寿被他看得大怒：“贱民！你看什么？！”

横波揽着烈山彦的胳膊紧了紧，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和声道：“宫寿将军，贵不可言四个字，我自然是不配的。至于他配不配，却非你我所能知。”

他不等宫寿说话，抢先道：“这四个字，是他出生之时，英招大师亲口所说，我不敢妄评，只是如实转告。”

宫寿脸色一僵，英招是整个妖界都数得着的大人物，比他高了不知道多少级，料来横波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他口里低声念叨着：“烈山彦？”忽然面色大变，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了。他睁大双眼，指着横波，失声道：“他是那个人的血脉？！”

横波放开烈山彦，对宫寿深深一礼：“将军见谅，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将军近来一直在赤家饮宴，我不敢打扰，却不是有意隐瞒。”

宫寿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烈山秀当年在妖界的名头极响，连他这种小人物都多有所闻。后来在众相山神秘失踪，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他曾听过些风闻，烈山秀的失踪和司晨部有关，可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他这种小角色来管。如果烈山彦真是烈山秀的血脉，那还真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他勉强稳住心神，“他如果真是那位大人的血脉，为何会在众相山长大？横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已不自觉的软了下去。

赤眉早就被二人的对话吓的魂不附体，他虽然不明所以，但能看出来宫寿似乎是怂了，这个靠山一倒，想到过后狂章可能的报复，他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他这里心丧若死，他身后却有人豁出去了。

赤眉这次来找茬，表面上是他和狂章的私人恩怨，背后却是他家族刻意借此向横波发难，他们从宫寿口中得知众相山将有变化，司晨部很有可能不再掌管。所以想抓住机会，由宫寿出面，从横波手中夺取部分权力。宫寿被他们供养已久，而且从来也没把阿修罗放在眼里过，自然是无可不可。

赤眉只不过是赤家推出来当幌子用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家族在打着这些主意。真正了解内幕的，反倒是跟在他身后的一个本族兄弟，那人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眼看大事将成，居然横生变故，这个号称计都的贱民，似乎大有来头，连宫寿都缩了。这要是都让横波翻盘，赤家哪里还有机会。

这人把心一横，大声道：“将军，不要被横波骗了！这个人是不是贱民，总不能全靠他一张嘴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