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无嫣
铁剑铺，水池里。
剑无痕看着坠入旁边的剑，两眼睁大，表情惊恐，呆若木鸡，此刻他心灵受到了惊吓，感觉魂魄已离体……
此时！
天地间细微的风吹动，对于他仿佛都是地动山摇，他的心随着水池里的水在摇曳着，荡漾着，漂浮着……
一刻钟、两刻钟……
时间慢慢凝固，静静的山川停止了跳动，剑村在经历了虐人的沸腾后，慢慢归于平静。
剑无痕听见外面的声响已经停止，等了许久，爷爷并未来寻自己，他心中不安。
轻轻爬出水池，此刻的他迫切的想知道村里发生了什么？想知道爷爷去了何处，为何没来寻自己？轻轻的走出铁剑铺，感觉缺少了什么？回身把水池里的剑拿了出来。
提着一把剑蹑手蹑脚的走在村子里，像个逃离家玩耍回来的孩子。
剑村没有了往日的灯火，所有熟悉的声音都融化在了这冰冷的时光里，剑无痕成了自己的影子，孤独地徜徉在这寂寞的夜色中。
夜，好静！
静到让人恐惧，静到参天古树的树枝不敢摇摆，静到月光穿透树的影子不敢摇晃，静到落地的树叶不敢乱动，静到微风不在。
一切都静止了，可是！风不想静止。
不想就这样安静的度过，更不想把一切埋在尘埃里。
这一刻！
它动了，一阵狂风吹过，卷起了地上的树叶，唰唰唰……
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唰唰唰！
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剑无痕极速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满地尸体，满地的熟悉面孔……
他呆住了，全身颤抖，一动不动。
风轻轻吹过，不再狂傲，似乎在轻抚着什么？
噗通！
站立不住的剑无痕坐瘫在地，满眼的惊恐与无助！
风轻扫着他湿透的衣袍，夜无声息地拥抱着孤独的他……
一刻钟、两刻钟……
慢慢回神的剑无痕撑着剑缓缓起身，他还有一件事需要做？因为在熟悉的面孔中没发现自己最亲的人，没发现答应不会扔下自己的人。
一步……两步……剑无痕拖着剑缓缓向前走着，此刻的他灵魂快要消散，内心绝望到连提一把剑的力气都没有，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把剑给扔下，或许他也不知道自己手里还拖着一把剑吧？又或许这是唯一的寄托。
“往前！”
微弱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
剑无痕停住了脚步，这声音冲击了他的灵魂，让他从绝望中看到了一丝丝希望，尽管不知这声音来自何处，至少有人还活着……
“你爷爷在前面。”
轰!
这消息激活了剑无痕血液，激活了快要消散的灵魂，激活了全身失去的力气，前方就是唯一爱的召唤，唯一爱的牵引。
加快脚步……
正前方，两道人影躺在地上，剑无痕冲了过去，“爷爷……”
不管他如何呼唤，躺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噗通！悲痛欲绝的剑无痕跪下了！
跪下看着眼前满身是血的身体，剑无痕虚脱了，崩溃了，从绝望中到惊喜，惊喜中又回到绝望，他的心快要痛窒息了，喉咙僵硬，没有哭声，没有眼泪，因为他的世界倒下了。
慢慢伸出颤抖的手去触碰地上的身体，希望他能有所回应，哪怕一点，哪怕一点点。
可惜！静山落寞，长夜垂泪。
回答他的是寂静的夜空，寂静的星辰，寂静躺在地上再也不会动的熟悉身体。
风不再动了，周围的一切也不再动了，仿佛怕惊扰到什么？
“快走！”
一道急速声在耳边响起。
“有人来了，不想死跟我走。”
剑无痕一动不动，他的心已经飘到远方，灵魂已经出窍，此刻的他什么也听不进去。
无尘剑起身一剑拍在了剑无痕的肩上，剑无痕被拍趴在了尸体上，“不想死赶紧跟我走。”
剑无痕不知所措，一脸茫然的回头盯着无尘剑，无尘剑还想一剑拍来，却停在了他的头顶处，“快走！”
数息后……剑无痕起身，行尸走肉般的跟着无尘剑走着，路途中不知道跌倒了几次……
片刻后！
剑村内！
嗖嗖！
两个和尚在树林中间穿梭。
正是凌云寺玄净方丈和禅下弟子纪元和尚。
玄净方丈一身华丽僧袍，慈眉善目，和颜悦色，身材魁梧，手持佛珠，一副得道高僧普度众生相，比寺庙里的佛还像佛。
只可惜这尊佛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不祥时刻到来，让佛缘的清雅不知打了多少折扣。
挥了挥华丽的僧袍，冷冷的扫过四周，悻悻地骂道：“一群废物，剑村百年来禁止修炼，两个打铁的也拿不下，全部死了吗？”
纪元和尚低下头，轻声回道：“白宗主和魔王没死，其他都已经死了。”
玄净方丈冷哼道：“白辰也是个废物，花了一辈子心血寻找无尘剑，如今煮熟的鸭子却飞了，还串通各大宗门，谋划几十年，却落到两败俱伤的下场，和其老祖白青云真是天壤之别。”
纪元和尚低着头轻声说道：“活着的人怎么处理？”
玄净方丈冷声道：“带回去，我还有用。速速寻找，有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方圆百里看看有没有落网之鱼，发现通通解决掉。”
“是。”
纪元和尚身影消失。
剑村后山,，山路上！
剑无痕双手抱着无尘剑全身沾满血的往山上走，狼狈不堪，如一只惊魂未定的鸟，每走一步都很小心，防止声音发出，惊动别人。
两个时辰后。
后山山洞里。
“可以了！他们找不到这里。”
剑无痕左右上下看了看，声音哽咽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养魂的地方，我在这里待了上百年。”
剑无痕盯着说话的无尘剑，两眼赤红，“你是谁？我爷爷谁杀的？剑村的人是谁杀的？”
“你想让我先回答你哪一个？”
剑无痕冷冷的盯着无尘剑，“他们是谁杀的？”
这一声冷到了骨子里，冷峻的眼神散出的杀意弥漫整个山洞。
“告诉你有用吗？你报得了仇吗？”
剑无痕不再说话，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它。
“你想死我就告诉你，玄云界天五大宗门杀了你所有的亲人，只剩你一个。”这段话仿佛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所有人死了，自己早已看见事实，可当再一次听到这无比痛心的消息，剑无痕还是不能接受，种种回忆涌入脑海……
他软瘫在地，两眼空洞，像被放了气的球，内心的悲痛，无助感遍布全身。
脑海中的画面不断涌现，撕心裂肺的涌上心头，从生下来就没见过亲生父母，满月就被铁剑锋收养，一直带长大。
爷孙俩相依为命，虽然日子过得辛苦，可铁剑锋没让他饿着，冻着，更不会打他、骂他，如今世上唯一的亲人死了，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还狼狈不堪的四处逃窜，种种信息涌入脑海，无力，绝望！
从会跑开始， 铁三斤就抓他去识文断字，虽然当时的自己好讨厌他，为什么别人不抓，非抓自己！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怨气已消散，因为他从书里得知了外面的风景，得知了外面的故事，得知了外面的海阔天空，海纳百川！学识让他懂得了做人的道理，更懂得了正邪之分。
如今什么都没了，每当自己被关在屋里识文断字时，小伙伴们会偷偷的带他出去。
一起去耕田里打闹，一起爬古树掏鸟窝，一起躲避铁三斤的抓捕，饿了就去蹭吃百家饭。
现在这些画面都不存在了，一切都没了，永远成了回忆， 他恨，他好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不一起死！
他好想回到那个关他的小屋，回到那个曾经自己认为的“地狱。”回到那个梦开始的地方。
剑无痕流泪了，撕心裂肺的痛刺激全身，心灵的呐喊装满他的世界，为什么只剩下自己，为什么都死了、为什么全都死了、爷爷死了、三斤爷爷死了、村里的人全都死了……
亲生父母十年前也死了，为什么？为什么都死了，就因为一把剑，把自己亲人全部害死了？
就因为这把无尘剑，剑无痕突然坐起，一把握住无尘剑，向石头上疯狂的砍去，他想把剑给折断，可惜用力过猛把自己弄摔倒在地。
剑无痕哭了，撕心裂肺！
“你是不是疯了？”
听到无尘剑里说出的这句话，剑无痕抱起身边的石头，用力砸向无尘剑，想要换种方式来折断它。
无尘剑感受到剑无痕的愤怒，又似乎不想待下去，嗖的一声向外面飞去。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响彻整个山洞。
清晨！
倾盆大雨从天而落，山川一片雨幕，清凉的雨水抽打着大地，仿佛想把昨夜的肮脏冲洗干净，不留下罪恶，不留下挂念，不留下伤痕。岁月在雨中的世界流淌，哭泣！活着的生命依然前行，如江河的水，再美也留不住脚步，留不住远方的呼唤……
雨下个不停……
剑无痕静静坐在山洞口，雨水打湿他的全身！两眼血红，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顺着他的秀发、脸颊滴落在地。
脸上的碳灰早也不见，一张绝美精致的脸，一双血红冷峻的眼睛、加上恨意的眼神，一股凛然之意在山洞飘荡。
嗖！无尘剑回到山洞里，剑身上放着两个水果！
“你就这样坐着等死？”
剑无痕就像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
“你就这样死了，剑村所有的人死不瞑目，包括你爷爷。”
剑无痕突然窜起，大声吼道：“你为什么要带我逃？全部都死了，我活着干什么？”
“你不想报仇吗？”
报仇，报仇，剑无痕内心在呐喊，在宣泄，此刻他想杀了所有的人，让所有人下地狱陪葬。可是自己拿什么杀？这个问题他想了一夜，虽然看了很多书，但是没有一本是修炼的，村里也没人修炼，更不知道怎么修炼？
其次，整个玄元界天修炼的地方都是仇人，难道要忍辱偷生的去学艺吗？爷爷答应吗？剑村所有惨死的人答应吗？
何去何从，一脸茫然？
剑无痕盯着无尘剑，静静的看着，脑海中回想起很多问题，为什么它会说话？爷爷告诉过他无尘剑有灵会自己逃走，也没说会讲话啊？难道爷爷骗了自己？不会。既然爷爷没骗自己，那么爷爷也不知道无尘剑会讲话，难道其中有什么秘密？
“你是谁？”剑无痕声音冰冷。
无尘剑没想到想了半天问题的他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有点诧异，“我叫雪无嫣。”
剑无痕皱了皱眉，心中默念，脑子回想了几遍，不认识，剑村除了自己其它人都姓铁，难道是外地人？
“你到底是谁？”剑无痕再次冷声问道。
无尘剑有些发懵，这小孩疯了吗？自己已经告诉他了啊，死了那么多人难道就没其他问题了？还是被吓傻了？
剑无痕冷冷的盯着无尘剑，等待它的回答。
雪无嫣细细打量着剑无痕，从头到脚全身打量个遍，小孩除了长得无比好看之外，其它一无是处，修为没有，血脉也不特殊，简直就是个凡人，不过这眼神，似乎能刺透人心，可惜！没修为没用。
不过这心境是怎么炼成的呢？一个普通小孩，死了那么多亲人，还能如此这般模样，好奇。
剑无痕还是冷冷的盯着无尘剑，一言不发。
雪无嫣毫不在乎剑无痕的表情，认真的打量着他，这小孩性子冷到骨子里，心态倒是适合修炼剑，鬼主意在心里盘算着，如今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何不如教他试试《无尘剑诀》，反正自己修炼几百年也没能研究透，教教他自己也能参悟参悟，说不准有不一样的感悟呢？哈哈，太聪明了，我真是个天才。
“你想修炼吗？我教你剑诀？”
剑无痕挑了挑眉，这是什么回答？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怎么突然要教自己剑诀？不熟啊。她到底是谁？雪无嫣，从未听说过，难道和剑村有什么关联？为什么那么多人为了无尘剑而死？一连串的疑问让他回过神来。
剑无痕换了个坐姿，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雪无嫣懵了，看来不告诉他一切，他就会问到底，
“好吧！我告诉你想要知道的一切，两百年前，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到你们玄云界天，当我醒来时我的灵魂快要消散了，我就躲在还魂阵里，但是还魂阵品级太低无法修护完灵魂，只能保住不消散。”
雪无嫣继续道：“你别问，我直接全部告诉你。”
“一百多年前，铁无恒无意间闯入我的秘阵，我从沉睡中苏醒。”
“我和他做了个交易，他想办法寻找灵药给我修复灵魂，我教他几式剑诀。”
“找了几年，玄云界天没有我需要的灵药，只能寻找一些简单的灵药，先保住灵魂可以自由出动，我就能想办法恢复。”
“期间我也想去夺舍一具肉身来慢慢恢复灵魂，但是没有一个符合我夺舍的标准，我也不屑那样做，刚好铁无恒是铸剑师，按我的要求简单的铸了这把剑，我给它取名为无尘剑，所以我就在剑里了。”
剑无痕皱了皱眉，听得云里雾里的，“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得你？”
雪无嫣回答道：“我每年出现就会吸收一次天地精华，会出现天地异象，剑身承受不住会发出剑鸣声，再加上铁无恒学了一式剑诀才会让更多的人误以为无尘剑是绝世宝剑，而铁无恒也没把我在剑中养魂的事说出去，才会导致今天这个局面。”
剑无痕站起身，靠近无尘剑，“我爷爷告诉我十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在伏龙岭捡到了我，那一次你也出现了，你知道我父母谁杀的吗？”
雪无嫣沉默了片刻，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不知道剑无痕的父母，直截了当回答剑无痕怕会不甘心，想了想说道：“我不曾知道你的过去，更无心知道你的父母。”
剑无痕想了想没继续追问，父母的死他早已接受，如今搞明白无尘剑是怎么回事，他的心就无比愤怒，爷爷和那么多亲人为了一个天大的误会被人杀了，痛心，悔恨，要是一百年前就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今天剑村就不会这样，爷爷就不会死。
剑无痕狠狠的握住无尘剑，愤怒地说道：“为什么百年前死了那么多人你不出来说清楚这是一个误会，你要是说清楚，铁师祖不会死，爷爷不会死，剑村的所有人不会死，那么多人为你而死，你不心痛吗？你的良心不会感到谴责吗？”
心痛？谴责？雪无嫣对此不屑一顾，自己需要心痛吗？何人又来对自己心痛呢？谴责？世间又该有多少人需要谴责。
雪无嫣不屑地声音响起：“你是想把剑村的死归结在我的身上吗？心痛，谴责？你怎么不去问杀了你亲人的人，他们心不心痛，谴不谴责。”
剑无痕听见雪无嫣的话，无力的坐在地上，是啊，自己凭什么把不公归于别人的身上。从小爷爷就告诉他修炼者弱肉强食，哪有什么真理可寻，公道可讲，如果有就不会死那么多人，归根结底就是太弱，才会被人摩擦，才会无力的去诉说真理，诉说公道。
既然世间无真理可寻，无公道可讲，那我就还它一个，还剑村一个，还所有死去者一个。
世间给我压力，我并还它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