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记得吾之名

“是。”

“只不过乘坐飞行法器，从这里到冰凌岛，一来一回的，可能得十天半个月时间。这段时间，我又无法照顾您了”，雪樱答道，语气中带着少许无奈。

自那影子出现之后，女王已经送过一批雪怪回岛了，只是那时候剩下的这些誓死要跟着她，不肯回去。

如今女王又提这件事，雪樱一点也不意外。

那出现了一次又一次的影子，让女王近来备受折磨，自己全都看在眼里。

“不，这次你不用回来了。你跟它们一起留在冰凌岛，不要再回来”，女王又补充道。

“不用再……回来……？”雪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没错。”

“可是……”

“你先听吾讲。”

女王再一次自冰床起身，缓步走到窗边。一边望向窗外，一边继续道：

“雪樱，吾再也无法庇护你们了。”

“正好你剩下的寿命也不多了，回去吧。”

“忙活了一辈子，也该回去看看故乡的旧景，颐养天年了。”

雪樱望着女王的背影，低声道：“是因为……那个影子吗？”

“是，也不全是。”

“不如说，吾早有让你们回去之意，如今因这影子的威胁，正好斩断思前想后的犹豫。”

说完这句，女王离开窗边，转身看向雪樱，又看看一旁的冰椅。

雪樱会意，走到冰椅旁，坐了下来。

女王也在雪樱对面坐下，接着整个身子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眼睛望着高高的天花板。

“雪樱啊……你可知吾刚在冰凌岛现世之时，那老妖婆领着一堆怪物围着吾拜了又拜，还口中念念有词、将吾围了好几圈跳一些奇怪的舞蹈，并高声呼喊吾为……守护冰凌岛的女神。”

“在老妖婆和小怪物们不断吹捧之下，吾有一段时间，当真以为自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最厉害的精怪，庇护这群小怪物，不过是举手之劳。”

“然而吾对于运化天地灵气这件事，似乎天赋异禀，修为很快便突破了一个又一个境界。因此，吾的眼睛能看到的距离，和神识所能探到的范围，也越来越远。”

“渐渐地，吾发现，除了冰凌岛之外，远处某些岛上，也有和吾一样，力量十分强大的生命。”

“再后来，自吾会化光飞行后，便经常离开冰凌岛去各处游玩。那时，吾才知道，这个世界很大，和吾一样厉害的家伙也很多。”

“在外游历一段时间后，吾又收心回了冰凌岛。一是那老妖婆太啰嗦，每次吾出门都要念叨十天半个月；二是……”

“二是吾心中压力很大，生怕哪一日岛上来了比吾更厉害的敌人，根本保护不了大家。于是吾便决定，要闭关修炼一段时间。”

“然而在吾闭关这段时间里，老妖婆和小怪物们依旧围在洞口，依旧每日来拜，依旧一口一个女神，还每天在已经辟谷的吾门前堆上许多海鱼。”

“那时吾知道，自己并不是战无不胜的女神，只是个有妖力的精怪罢了。所以老妖婆越这么叫，吾心中便越是焦灼。”

“吾哪里当得起，‘神’这个字。”

“于是吾让她别这么喊了，也莫要再带着大家来拜我。”

“但她那么执拗，依旧将吾当成守护冰凌岛的神，每日跪拜念咒加上门口堆的海鱼，一样也不少。”

“呵……那时的吾，年轻气盛。”

“出关之后，吾便气呼呼地向她直言，自己只是个会修炼的普通精怪而已，也不想做什么守护神，更没有义务为你们这些怪物之生死负什么责任……”

“那时候老妖婆肯定很难过吧……如今想想，那时自己莫名地气急败坏，也许跟老妖婆并没有关系，而是恨自己，为何不是一个真正的、战无不胜的女神。”

“最后吾对她说，自己要离开这个偏僻的鬼地方，去热闹的妖界生活，死也不会再回去。”

“没想到这句话说出去，一千多年了，当真一语成谶。”

“如今吾恐怕……真的是回不去了。”

“王……”雪樱的眼眶微微泛起水光，一脸难过的模样。她想开口安慰女王些什么话，却不知什么话说出来才有用。

女王却对她淡然笑笑，继续说道：

“在影子出现之前，吾就算不是天下间最厉害的，只要不做傻事，周旋得好，吾之修为虽仍不能称‘神’，但庇佑一方，做个王，还是名副其实的。也能保护冰凌岛，不受外族欺凌。”

“但如今……吾自身难保，终究是连个一方之王，都做不了了。”

“您是雪怪一族最好的王，也是冰巫山界内最好的王”，雪樱手指抓紧座椅扶手，眼神坚定地望着女王。

女王摇摇头，微微笑道：“雪樱啊，吾今日想说的闲话，就是这些了。”

“接下来，妖界必有一场大战。”

“主战的双方之中，虽没有吾，但吾却不得不做出选择。”

“一方是李公子，一方是影子。吾既不知李公子究竟实力几许，也不知影子能厉害到什么程度。”

“但吾却必须就这样，蒙着眼睛，做出选择。”

“而且这个选择一旦做错，吾便会粉身碎骨。”

“那您打算选李公子，还是影子？”雪樱追问道。

“这嘛……”女王两指捏捏眉心，稍显愁容道：“吾还没想好。只不过吾总觉得，若李公子赢了，吾还能留一条命；若选那影子嘛……无论它是输是赢，吾这条命，恐怕都很难留下来了。”

“恐怕吾对那影子无用之日，便是吾的死期。”

“单从这一点来说，吾希望李公子能赢。可是……他之前为了消灭魔心蛊身受重伤，那种经脉之伤……哎……短时间内是很难好的。恐怕李公子，胜算不大啊……”

听了女王的回答，雪樱低下头来。

“那……王，您和我们一起回冰凌岛吧！惹不起，咱们还躲得起。”

女王笑出声来：“傻子……吾无论逃去哪里，都再不可能摆脱那丑兮兮的影子。”

“吾已入局，早没有逃避这个选项。”

“而且……这一次吾也不想再逃了。”

“消极无用。既然吾已经入局，倒不如借力主动出击。保不齐吾这颗棋子还能发挥一些作用，给自己争一个赢的局面呢。”

“只是……大战之时，吾不再有精力来照顾这座雪山，和只能生活在冰雪之中的你们。”

“冰凌岛是远离妖界的方外之地，无论李公子和影子谁输谁赢，躲在那里，都比待在这妖界，活下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你也不必说什么愿意同吾一起赴死的话了。一者吾还没打算轻易放弃，二者你就算不下定决心，百年之后都有一死，所以，何必着急呢？”

“明日就带着小家伙们赶紧回去吧。这场大战之后，吾若活着，自会回去看看。”

“吾若很不幸地死掉了……就算连个渣也没能剩下来，你也要记得将吾之名，月琉璃，写在纸上，贴在吾出生的那个洞里。”

“就当是吾，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