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月的雪花
庄华年不知道该怎么把唐梨从新的黑暗中引出来,因为她知道曾经的黑暗在唐梨那里也没有完全过去。
全是唐梨在坚强做乐观撑着。
她一直柔弱又要强,一点也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唐梨经历过给别人当累赘的日子,她哭过、自卑过,那些滔天苦泪在她那里没有消失,过去腐蚀的痕迹还残留在唐梨的灵魂里。
庄华年觉得自己很没用。
当下的唐梨在她面前就是一个毫无破绽的光滑的水晶球,她半点也透不到里面去,无法消弭、止息那些沸腾的绝望。
如果这也算爱人,庄华年觉得自己是失败的。
她没有穿上过唐梨的鞋,唐梨也不给她进入心门最后一层的入场券。
甚至,连孩子这次没了也是。
唐梨永远不是娇藏的小鸟依人的妻子,她的内心强大复杂到无人能穿越严寒而成功攀登,那应是比珠穆朗玛峰还难抵达的绝顶。
她百般试探、万般剖心也难以触及。
***
两个月后,12月9号,唐梨和孩子在那天出院。
城市下起了一场鹅毛大雪。
在唐梨的要求下,当天,她们把另一个孩子也从医院带走,下葬去了公墓。
唐梨穿一身黑色毛呢大衣,衣服上别了一朵白色的雏菊,全程都亲自入殓、下葬,很冷静,面无悲伤。
在一片白雪飘飞的世界中,甚至有些冷酷。
那个孩子的名字叫雪雪。
医生说雪雪是姐姐。
妹妹叫花花。
雪花。
***
唐梨在墓前给孩子祈祷的时候,庄华年忽然注意到几十米远有一阵镜片的闪光掠过。
她给助理使了个眼色。
很快,庄华年手机响了一下。
【庄总,是商业周刊的记者。】
【把人带走。】
【收到。】
唐梨的祷告结束,庄华年叫司机把她和唐梨送回家。
她在后排一直紧抓着唐梨的手,唐梨的手冰冷到怎么都暖不热。
回到家,唐梨喂完宝宝后,和宝宝一起睡下。
庄华年的爸爸来到她们家,把庄华年叫去了阳台。
玻璃窗外雪花随着怒刮的北风到处肆虐。
庄父儒雅又威严,头发只有零星一点灰,穿着低调的普通黑西装,很整齐干净,一丝不苟,目光却深如黑潭。
他直接开门见山道:“小年,先前你和小梨结婚我没有发表太多意见,如今事已至此,你准备怎么办?”
庄华年看了眼外面越来越猛烈的暴风雪,脸色依旧冷漠不变。
“爸,你不用管,我会解决干净这件事。”
庄父鼻腔发出轻声,眸光一眯,沉下,道:“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小梨的父亲,你要考虑他们血浓于水。”
“嗯,我知道。”庄华年眼皮垂下。
“公司的事怎么样?影响大吗?用我出面吗?”
“没关系,影响不到欧洲的生意。”
“嗯,你行事还需低调一点,不要被人注意到。”
“是。”
庄华年低下头,表情有些幽暗。
庄父儒雅深邃的凤眼垂下,缓缓道:“我和你妈给你们买了套别墅,安保还可以,花花百日宴过后你们就搬过去住吧,安静,不容易被打扰。”
他声音沉稳、轻缓,却是一种吩咐命令的语气。
“爸,我们的生活我来打理就好,不用您和妈操心。”
庄父眼皮微微一抬,瞳孔里泄出一丝锋厉,“这是我们庄家唯一的一个孙儿辈,如果你还想让你的老婆再给你生一个孩子的话,你大可以让她们给你当靶子。”
庄华年眼神一冷。
庄父继续开口,“而且,我跟你妈很闲,花花的教、养,我们要管一半。”
“爸——”
“我是成年人,不需要你们来管我的孩子。”
“你工作很忙,小梨身体也不好,她也不适合替你教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庄父深深看了一眼庄华年。
“花花要留在小梨身边!她是妈妈,花花不需要当接班人,我自己可以!生意上的事我能摘干净。”庄华年语气重了点。
“我已经让步过一次,不会再让你胡闹第二次。你如果合格,你的妻子该像你妈一样安稳待在家里,而不是到处动荡,孩子也安稳不了。我言尽于此。”
庄父转身大步离开。
温和又儒雅,又似乎深不可测。
庄华年拳头几乎都要攥碎。
阳台上严密的玻璃外明显还能看到栏杆在暴风雪中开始摇晃,庄华年的心越收越紧,眼神也越来越锐利,隐约像一把未出鞘的锋利匕首。
庄父离开后,庄华年去车库里见了助理带回来的记者。
“你好,请问你在墓地里是拍了什么东西吗?”庄华年在车后排缓缓道。
记者是一个30岁的青年男人,他立马梗着脖子道:“拍摄是我的私人权利,你现在是在非法拘禁!我可以告你的!!让你身败名裂!”
助理把相机里拍的照片调给庄华年。
庄华年看了下,画面里是她和唐梨在墓地献花的场景。
“这是你的权利?”
庄华年淡淡道,饶有兴趣看向那个人,“我要不要告你一个侵犯她人肖像、隐私的罪名?”
“这是记者的工作!有国际法保护!!”
男人是个滑头,话术早就一箩筐。
庄华年眼神微微一眯,“那接下来很不幸了,你没有随身带一本国际法法典——”
……
庄华年回到家时,唐梨和宝宝都在卧室床上睡着。
母女俩的睡颜竟是一般无二的沉静。
宝宝小小一只,好像一只小猫咪,就跟掉毛刚来家一样。
只是现在,掉毛还在父母的家里。
庄华年很不想让父亲的世界染指她的家庭。
但她承认了,她是不合格的。
她没有保护好唐梨和孩子。
可她不会去父亲的房产里,她按唐梨的喜好在郊区选了一栋最符合唐梨心意的家。
***
12月18号,庄家为孩子举办百日宴,唐梨也头一次察觉到不对劲。
她和庄华年在国内没有办过婚礼、走过明面,她半点也不了解庄华年的家庭和交往的圈子,只以为庄父庄母是那种很传统儒雅的实业生意人,和她们家以前差不多,家里的资产顶多亿字封头,可18号她在庄家看到来庆贺的一些人,唐梨瞬间有些懵了。
庄家怎么和军方、政方的人都有来往?
她以前做同传的时候,有幸在一些东欧的会议上见过这些人,那些都是大人物的枪手,涉及的生意也有灰色地带,那不是唐梨一个翻译能深入了解的。
当下此刻,唐梨震惊到不能回神。
这场宴席是给花花亮相的,她只是在人群之中,也没能以庄华年或花花的什么身份出面。
但一开始庄妈妈抱歉告诉她时,她就很快消化,可眼下她莫名的第六感告诉她——自己正往一个黑暗的深渊里掉。
她无物可抓。
她看着宝宝,心忽然咚咚咚咚狂跳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