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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心乱如麻

罗小虎车还没开到田孜小区就遥遥看到门口围了一群人,他的心莫名一紧,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再近一点就看到了满脸烦躁的田孜,被两个憔悴的老人一前一后纠缠着,焦急而无奈。

那俩人虽是祈求的姿态,但看阵势是绝不容她轻易脱身的。

旁边围观指点的人越来越多,田孜浑身一阵燥热,后背都塌湿了,偏那两位不肯放手,满口“求求你了”,“毕竟是你亲弟弟”,“要不我给你跪下”......

又可怜又卑微。

旁边的人看不下去,纷纷议论,说现在年轻人真自私,又说做长辈的求到这地步还不松口心可够硬的…

田孜一脑门汗,衣襟却被王二莲紧紧攥着,甩都甩不掉。

其实丢人就丢人呗,反正也没几个人认识她,最多添点茶余饭后的嚼头,可她特别害怕熟人看到,尤其是罗小虎,她丢不起这个人。

一想到满心敬重她的小虎随时会到,目睹自己的狼狈和不堪,田孜就感觉浑身的血都滚烫了,仿佛立刻就会冲破皮肤喷出去。

罗小虎看着频频地往自己这边张望的田孜,推车门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他垂眸静思了一会儿,暗暗庆幸今天仓促中开了辆公司的车。

他一打方向盘,悄悄掉头走了。

田孜的手机响了,她立刻捂着一边耳朵接了起来,一颗心好像提到了嗓子眼里,不知道该怎么和罗小虎解释这摊烂事儿。

田存旺和王二莲住了嘴,眼巴巴地看着她打电话。

罗小虎的声音就变得格外清晰:“田姐,今天有点事绊住脚了,只能改天再找你了,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

田孜的语气急切,却带着隐藏不住的轻松。

她挂了电话,胸腔里那颗活蹦乱跳的心慢慢安静下来。

还没容她说话,王二莲迫不及待地说:“孜孜啊,是不是你朋友啊?你体面的朋友那么多,勾勾小手指就能把你弟的事安排了…”

田孜掰开她拽自己衣服的手指,冷冷地说:“开什么玩笑?我什么时候有赡养弟弟的义务了?!”

王二莲一愣,不知道刚才那个软弱慌乱的田孜为什么突然强硬起来了。

她慌忙把田存旺拽到跟前,说:“行!你可以不管自己的弟弟,亲爹不能不管吧?大家说是不是?天理难容呀!”

当年的泼辣劲儿还在。

田存旺羸弱的身体被她晃得像秋天的落叶一样,却始终勾着头,一言不发。

田孜的心不由地跟着一颤,从鼻子里笑了一下:“行啊,你让他把我从小到大的抚养费和教育费结一下,我就赡养他。”

王二莲一愣。

田孜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不会算不要紧,你们可以起诉我,让政府帮你们算,帮你们做主。”

还当她是以前那个眼风扫过来就面红耳赤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吗?!

田存旺还有最后一丝羞耻心,拉着王二莲就走。

王二莲混浊的眼睛里浮出了绝望和疯狂,突然“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紧紧抱住田孜的大腿,哭诉:“求求你,发发慈悲,救救你弟弟吧,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哭声无比惨烈,可怜天下父母心,周围立刻一阵哗然。

田孜又气又囧,整张脸涨得通红,几次拔腿都拔不动,不由地悲从中来,泪珠顺着面颊滚滚而下:“我拿什么去救他?我不一样租房子挤地铁辛辛苦苦挣钱糊口吗?你以为我的日子是有多好过,我连个为了我奔波的人都没有,我不比他更可怜吗?!”

田存旺浑身一震,赶紧去拽王二莲,她却抱住田孜的腿不放,仿佛快淹死的人抓住了浮木。

正闹做一团,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有人拎着王二莲后背的衣服把她腾空揪了起来,老鹰抓小鸡一样。

何川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他黑丧着脸要把王二莲往地上扔,田孜赶紧“哎”了一声,他才略减了力道,饶是如此,王二莲还是跌在地上大哭起来。

何川一言不发,揽着田孜的肩就往外走,他浑身自带煞气,所到之处,众人纷纷让道。

仿佛刚从一场噩梦里醒来,田孜木呆呆地坐在车里,脸上泪痕未干,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何川抽出几张纸,胡乱往她脸上擦,田孜躲到那儿他追到那儿,她终于恼了,大叫:“疼!”

“该!”

何川笑了,动作却明显温柔起来,完了还帮她擤了擤鼻涕,像对待孩子一样。

田孜长长地叹口气。

何川说:“看吧,你离不开我的,一没我你就出事!”

田孜还沉浸在刚才剧烈的痛苦和窘迫里,没力气和他拌嘴。

何川一拧钥匙,车开动了。

田孜一慌:“去哪儿?”

“开到偏远山区把你卖给光棍汉做小媳妇去!”

何川的嘴巴一如既往地不饶人。

田孜板着脸:“我不去你家老宅!”

“为什么?是怕勾起什么回忆吗?”

何川凑近,暧昧地挑挑眉,表情贱嗖嗖的。

“怕我相亲对象误会。”

田孜慢条斯理地说,却一招致命,何川的嘴巴立刻闭上了,后牙槽咬得太紧,腮帮子的肌肉都鼓了起来。

何川把田孜送到一家酒店,帮她办理好了所有的入住手续。

田孜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看他扑来扑去,背影高大,肩膀厚实,恍惚是可依靠的样子,转瞬她又一个激灵清醒了,难道自己那点子妄想还没死?

应该是没死个透,依旧无处不在,在她眼里、唇上,还有无端的笑和惆怅中。

她暗暗下决心,绝不能重蹈覆辙,继续以前的轮回。

田孜堵住房间门口不让何川进去,他咬牙切齿:“你这算不算卸磨杀驴?!”

田孜微微一笑:“你要愿意当驴我也不勉强。”

何川看她脸上缓过来一些,心下松了松,叹气:“你这总躲着不是事呀,不如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有什么犯难的事告诉我,我帮你搞定!”

田孜脸上淡淡的:“不用,我家这些烂事你掺和得越少越好!”

何川欲言又止,想想她强烈的自尊心,只得作罢!

田孜说:“我在这里住上几天,他们守不到我自然散了,他们可能以为我还像以前那样好拿捏,这次碰了壁会识趣的。如果他们敢再找上来,哼,只有告诉我妈了!”

她不怀好意地一笑,王美蓉爆表的战斗力够他俩喝一壶的。

田孜躲了一个星期,头两天还有人看到老两口在她小区门口出现,后来就只有王二莲幽魂似地在周边游荡,不肯死心的样子。

公司大厦的保安田孜交待过,他们是绝对进不去的,这么僵持了几天后,他们到底还是回去了。

田孜并不意外,混到他们这一步,大连的食宿费就能把他们压垮了。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黯然神伤,幽幽地叹气,颇有些恨其不争之意。这两天田孜抽空和和罗小虎在外面碰了个头,咖啡馆里冷气很足,音乐缥缈,她哗哗地翻着他拿过来的文件,认真而专注,罗小虎却只顾盯着她看。

她来得急,额角有些冒汗,却依旧美丽沉着,从容自若,完全看不到那天的无助和狼狈。

一出神,田孜说了句什么他完全没听到,不由地“啊”了一声。

田孜笑:“咋回事?大白天想啥呢?”

她不过随口调侃一句,罗小虎却一下子腼腆起来,耳根都有些泛红了,好一会儿才讷讷说:“你接着说。”

田孜双手交叉放在合同上,说:“没什么太大问题,你们公司的人可比我专业严谨多了。”

“那就好!”

罗小虎嘘出一口气:“这个团队是新来的,得先找自己人把把关才知道能不能用他们。”

听上去步步惊心的样子。

田孜叹气,问:“很辛苦吧?”

罗小虎被她怜惜的目光笼着,突然有点鼻酸,世人都羡他锦衣玉食或敬他少年老成或怕他手腕强硬,只有她可怜他,问他辛不辛苦。

他把那股强烈的情感压了下去,换了话题,说:“你呢?最近好吗?”

田孜眼中的阴霾一闪而过,转而阳光明媚,笑:“很好啊!”

罗小虎不说话,她还是像以前那样滴水不漏,或者是因为她的心门从未向他打开过。

他说:“你的相亲对象呢,处得怎么样啊?”

田孜伸伸懒腰,笑:“就那么回事,处处看呗!”

罗小虎放在桌子上的手一动,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很大,掌心微烫。

田孜吓了一跳,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罗小虎的眼角跳了一下,却很自然地把她的手翻了过来,说:“我帮你看看感情线。”

田孜笑:“你还会这个?…怎么样,挺乱吧?”

罗小虎煞有其事地看了会儿,说:“嗯~,上面说这个不是好姻缘,你的良人且在后面呢,不要心急!”

“开什么玩笑呢”

田孜抽出手来:“我都多大了,还等?再往后谁还要我呀?”

“我要!”

马上就脱口而出的话被罗小虎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他只是笃定地一笑,说:“你信我一回。”

没过几天田孜气急败坏地打电话给何川:“我身份证是不是在你那儿?”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找找看。”

何川装模作样地说,脸上却无声地笑开了花,他等这个电话等很久了。

田孜屏住呼吸听他窸窸窣窣地找,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昨天她发现身份证不见后差点把家翻了个底朝天,今天早上灵光突然一闪:不会在何川那里吧?那天是他帮忙办的酒店入住手续。

现在这社会,略动弹一下就得身份证,找不到太麻烦了,重新补办油要等很长时间。

大概过了一分钟,何川假模假样地惊喜道:“哎呀,怎么回事?还真在我这里!”

田孜:“装,装得再像一些!”

何川用手指旋转着身份证,说:“怎么地?我给你送过去还是你来办公室取?”

“我去取吧,刚好在附近办事!”

田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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