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英灵殿

在看到莫驭发来的消息后，伊亚利恩登录了小号。

他压抑着心中复杂的心情，联络上了琴酒来一杯，买下了她手头所有的丝光亚麻的种子与剩余的根茎，这才传送到了幻境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自己的心绪，这才一步一步坚定地踏入这个他寻找已久的幻境。

流放地是个传说，一个属于圣子们的传说。

传言中，这是一个没有怨念与执念的幻境。但几乎所有与幻境战斗了一生的圣子们都心知肚明，这世上不会天然存在一个没有怨念与执念的幻境，那必然是以荆棘戒指翻转虚实后的幻境里世界。

如果那是一个没有痛苦、没有怨念与执念，只有仿若天堂的宁静与快乐的永恒之地，就意味着在幻境翻转之前，那里会是个多么可怕的地狱。

据说，那名敢于做出这个尝试的圣子，经历了世间最苦痛、最惨烈的死法，而且还是他的挚爱、那名与他相伴了一生的管理人，在他的乞求之下，亲自动的手。

他们两人所有的怨与恨，结合了这位圣子体内所有的污染，构建出了这一个宛如地狱的幻境。

而在光明教会荆棘戒指中蕴含的部分虚实权柄的作用下，那位管理人将整个幻境翻转，使它变成了一个完全无害的幻境，一片属于圣子们的乐土与归宿。

只要想像一下这种场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就从伊亚利恩的心中涌出。他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如果是他的话，他是否能为圣子们，为这个世界，做出这样的牺牲呢？

他觉得他做不到。

即便他能够忍受加诸于己身的万般痛苦，他也无法接受让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反复经受这样的伤害。让对方干脆利落地结束自己的生命与疼痛，给予自己宁静的死亡，已经是他能接受的底线。

但在之前与领主谈起流放地的时候，伊亚利恩也意识到，要求对方成为杀死自己的凶手，本身也是一个非常无礼的要求。

或许他将迎来自己期待已久的安宁，但动手的那个人，是否会永远地陷于自责与痛苦中呢？

因此，在莫驭问起流放地时，伊亚利恩也有意地模糊了这个幻境产生的过程。他并不想让他善良而富有同情心的领主大人知道这样惨烈的事情。

但他觉得，聪明的领主大人可能对此已有所猜测。

伊亚利恩进入幻境时，也收到了系统的提示，但这个幻境似乎只能侦测圣子的身体与荆棘戒指，辨识不了他的灵魂。

他的系统面板上，退出键已经闪烁着光芒，是随时可以退出的状态。

但他毫不怀疑，如果他是以自己的身体踏入这里，这个幻境会毫不犹豫地向他张开爪牙，将他永远地留在这里。

他也知道，幻境的这种机制并非恶意，单纯只是它被创设出来的唯一作用——让圣子们永远地留在这里，将体内的污染完全释放、固定在这个幻境内，不对任何人产生危害。

既然那位圣子已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才构建出这个幻境，自然不会让进入这里的圣子们自由来去。否则让那些圣子们死在幻境外面，他们体内的污染又会污染世界，那这个幻境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伊亚利恩非常理解这一切，但他也会听从领主的命令，不会擅自以本体进入这里。

他相信只要有领主在，崩裂的封印就能得到扼制，而他，还有更多的使命要完成，不能轻易地在这里死去。

这个幻境中的一切场景，伊亚利恩都十分熟悉。

无论是光明百合花海，还是那个与他们训练时居住的地方别无二致的小村庄，抑或是那片只在他们夜晚畅谈时闭上眼睛的想象中出现过的金灿灿的麦田……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然后在村里、田里看见了许多他所熟悉的身影。

阿利兰德、洛斯卡、达里昂、彼斯特、科尔曼德罗……这些人都曾是他的朋友，都曾是与他一起用生命守护世界的同伴，也是一条条悄然无息地陨落的生命。

除了先行离开说是要为大家建造一片宁静之地的阿利兰德，其他的同伴在他们的封印开始崩裂之时，他们都曾与伊亚利恩道别，说是要踏上寻找流放地的最终之路。

“只有那个地方，能让我们得到安息。”伊亚利恩还记得，他们一个又一个地带着悲伤的微笑，在属于自己的终局到来之前，与友人们告别，独自踏上寂寥的死亡之路的场景。

他从不知道，这些伙伴是否真的寻找到了这传说中的安息之地，直到，伊亚利恩在这里看见了他们的身影。

他们有的在田间劳作，有的在屋前的躺椅上享受着明媚的日光，有的在田野上策马飞奔……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平静与喜悦，不再有痛苦，也不再有压在他们心上、让他们喘不过气的重担，逼迫着他们前行。

泪水从炼金人偶的眼眶里滑下，伊亚利恩捂住嘴，无声地哭泣。

他不知道自己是悲伤还是喜悦，情感堆积于胸口，只有不停流淌的泪水是唯一宣泄的出口。

许久，他才抹去脸上的泪水，迈步踏入村中，村里的几名圣子都向他投来了疑惑的视线。

他们完全认不得他。

阿利兰德眼睛上蒙着丝绸布条，率先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向以前那样歪着脑袋‘看’向炼金人偶：“咦，奇怪，这里怎么会有炼金人偶？你是那位冒险者的同伴？”

“是的。”伊亚利恩哑着嗓子道，他强忍着自己心中澎湃的情感，不让自己在这些过去的伙伴的英灵面前再次落下泪来，“你们在这，过得还好吗？”

“很好呀~”阿利兰德微笑着答道，“这里很安静，没有魔兽、没有厮杀、没有痛苦……这已经是我们所追求的安息，我们已不能期望更多。”

伊亚利恩深吸一口气，抹去眼眶中抑制不住的热泪：“你们的朋友，伊亚利恩，让我带一句话。”

“伊亚利恩？他还好吗？”阿利兰德兴奋地问道，“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他还活着。”伊亚利恩回答道，“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活着的目的，也找到了想要守护的对象。他已经脱离了光明教会，现在在辅佐阿姆特郡的领主拯救、净化这个世界。”

“是吗，那可真不错。”阿利兰德松了一口气，“那孩子是我们之中最年幼、最顽强的、也是最辛苦的。很抱歉我们都先走一步，将重担留给了他。

你如果再见到他，请跟他说：‘原谅我们这些懦夫，宁可死去也不愿再承受活着的痛苦。但你与我们不同，你将成为这世间的光明与希望。或许这是我们不负责任的请求，但请再咬咬牙，支撑下去。’”

“我会的。”伊亚利恩深深地低下头去，向阿利兰德鞠了一躬，眼泪静悄悄地滴落在土地上，渗入大地。

“对了，跟你一起来的冒险者，正在与奥凯德商谈事情，我带你去找他。”阿利兰德丝毫没有觉察眼前炼金人偶的情绪异常，转身朝着小屋走去。

小屋里的两人也正好听到外面的动静迎了出来，莫驭看到自己小号，松了一口气，直接切入主题道：“把丝光亚麻拿出来吧。”

伊亚利恩点点头，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整株的丝光亚麻与一袋种子，还有一包被整齐切割下来、始终放在系统背包里保存的根系。

“请你们看一下这种丝光亚麻。”莫驭道，“我们之前找到这种作物时，它长在一片介于虚实之间的幻境中。能够吸收污染用于自身的成长，转化为自身无害的能量。

它们跟光明百合有些相似，但比起光明百合，能够吸收更大量的污染。

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想让更多与我一样的冒险者们在这个幻境里种植这种作物，吸收这个幻境中的污染。”

这片幻境已经是虚实权柄翻转后的产物，它本身就介于虚实之间，既是虚幻的里世界，又以实体存在，而且在这片土地上又有着长时间的光照，无疑是种植丝光亚麻的最好场所。

而且在别的幻境中，冒险者还需要担心退本的问题，在这里则来去自由，德鲁伊们可以自行进出照料植物。

“污染完全消失时，这个幻境，会消失吧。”奥凯德犹豫了一下，问道。

“以丝光亚麻的吸收能力，要完全去除这片幻境中的污染，可能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莫驭说，“但是，污染完全被吸收之时，幻境就会消失，你们的灵魂也会重新被世界意识接纳，回归生命之流。那里才是你们最终的归宿。”

“但……伊亚利恩怎么办？其他圣子怎么办？”阿利兰德问，“如果他们需要一个可以容纳污染的地方，而这片幻境却不复存在了……”

“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莫驭安抚地笑了笑，“光明教会已经没有圣子了。伊亚利恩也已经脱离了光明教会，他现在是阿姆特郡领主的骑士，那位领主会以生命保证，他绝不会让伊亚利恩死于污染，也不会让伊亚利恩体内封印的污染再次泄漏、污染这个世界。

如果你们同意的话，这里会成为一个独特的幻境【英灵殿】，开放给阿姆特郡的冒险者们。他们会在这里种植丝光亚麻，为你们跑腿打杂……不过，可能他们会有点吵闹，要是你们喜欢享受宁静，我也可以限制进出这个幻境的人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