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六年后

大学士傅焕的府邸处处张灯结彩。

这是傅府半年来的第二桩喜事，半年前，傅焕的大女儿傅珍儿入宫，获选为太子的嫔妃，赐名珍嫔。

与皇族结为亲家，是何等的光荣，转眼不过半年，傅家又将与醇亲王府联姻，可谓是亲上加亲，傅氏一族集荣耀与权贵于一身，令同在朝廷为官的人又羡又妒。

这傅焕长年为官对朝廷却无显着的贡献，偏偏有女貌美，而他又颇懂得运用，即使到了婚配年龄，也不肯将女儿轻易许人。

终于等到太子选妃，他处心积虑的将傅珍儿编排人名册里，珍儿虽比太子年长两岁，他却自信女儿的美貌无人能及，果然一举成功，虽非选为太子妃，可也贵为嫔人。

试想以珍儿的姿色必能掳获太子的心，傅氏一族得享荣华富贵必然指日可待。

再说醇亲王府的雨宸贝勒，可也是位响当当的大人物，去年随大将军科尔沁平定东方的倭寇，年初又亲自领兵剿灭边疆乱匪，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朝廷器重的将才，特别是受到皇太后的喜爱。

原来醇亲王乃当今圣上的胞弟，都是一母所生，皇太后自然疼爱雨宸这个十分有出息的孙子。

太子选妃是个引点，那时雨宸刚从边疆回朝，皇太后还沉浸在欢欣喜悦的气氛中，见到尚未娶妻的雨宸，自然将脑筋动到他的身上。

皇太后了解雨宸的脾气，于是先传唤雨宸的额娘，也就是醇亲王的福晋兰心入宫，表面是闲话家常，实际是趁机讨论雨宸指婚的对象。

等雨宸知悉时，纵使想反对也已经晚了，何况是皇太后亲自下令指婚。

他没见过傅焕的女儿，就连入宫为嫔的傅珍儿也没见过，只知道皇太后就是见到珍嫔的姿色和听了她的建言后，才决定将珍嫔的胞妹指给自己。

虽然个中原由雨宸并不是很清楚，也不喜欢这种毫无感情基础的婚姻，但身为皇族一份子的他，早明白婚姻大事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也就顺其自然的发展下去，反正日子还长的很。

可这件婚事却让傅府大乱。

自己能与醇亲王这等皇族攀亲是何等光荣大事，又得皇太后的眷顾亲自指婚，但傅府众多女儿，各个貌美如花，怎偏偏选中多年前送进尼姑庵的红叶？

傅焕想不到一切竟是傅珍儿的安排，连夜入宫质问，却只得到她这样的回答－－－

“是你害我欠了红叶的，这婚姻是我唯一能给她的。”

她还强调，“绝不许你找人代替，尽快接红叶回京吧！”

于是，傅焕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把红叶从尼姑庵接回，但为了不使风声败露致使声望受损，更不愿触怒龙颜，整件事都是悄悄进行的。

是以，就连傅府上下都认为红叶体弱多病，长年在别院修养，直到大婚将近才回到京城。

红叶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回家的一天。

然而，她更想不到自己才回来就面临出嫁的景况。

小言子离开后的这六年，她一心等着他来迎接，早晚到秘密小洞处等奇迹，结果她失望了六年，而明天她竟将嫁做他人妇。

她心里有百万个不愿意，但是她没有能力反抗，心中的小言子也不可能来救她，她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丧失了元气和精力，再也提不起精神。

“红叶。”湘云唤着女儿。

这些日子为红叶的嫁妆忙碌着，根本没时间和分离数年，好不容易才相见的她多聊上两句，眼看明天就要嫁出门了，也只能利用今晚剩余不多的时间，告诉她有关妇德和男女之间的事，怎知她竟是显得意兴阑珊，也不知道魂飞到哪儿去了。

接连几声叫唤后，红叶才回过神来，懒散的应了母亲一声。

“想什么呢？”

她抿抿嘴，摇了摇头。

“以前你最喜欢腻在娘的怀里说悄悄话，现在－－－”湘云话一顿，又是一声长叹。

“娘。”红叶轻唤，却未做任何的改变。

毕竟分离十余年，除了和小言子相遇的那两年，其余的时候她都过着孤独的日子，那使她忘了亲近的感觉，疏离了亲情，即使是自己的亲生的娘。

“娘，我为什么非嫁不可呢？”她无奈的说：“反正爹有好几个女儿，也没几个人见过真正的我－－－”

湘云早察觉不对劲，感到有些忧心忡忡。

“你－－－心里是不是有别人了？”她小声谨慎点问道。

红叶一怔，连忙摇头否认。

湘云安心舒口气，随即表情又凝重的说：“无论如何，不要辜负你珍儿姐姐的一番心意。”

“可是－－－”

“让娘告诉你，你珍儿姐姐有多挂念着你。”湘云接口说道。

“还记得那年她病的很重，几乎就快要死了，但每当她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总是问你在哪里，大家想尽办法骗她，哄她，可娘的泪让她一眼就看穿了，她怨你爹不该把你送走，你爹却说若不送走你，她就活不成。从此以后，她就认定你的不幸是她造成的，我想这也是她极力促成这桩婚事的原因吧！”

“但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呀！”

“唉！娘就只有你们两个女儿，总该要有个人是幸福的。”湘云烦恼的说。

“娘。”红叶眼神困惑的望着母亲，不解的问：“你的意思是说珍儿姐姐不幸福吗？”

“嘘！”湘云伸手捂住女儿的嘴。“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她小心翼翼的说。

见红叶点头，湘云才放开手。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小声点问。

“唉！这该从何说起呢？”湘云眉头紧锁，烦心的说：“一切该怪你爹，他想尽办法要攀权附贵，一心冀望提升傅家的地位，却一点也不为珍儿的幸福着想。”

“那太子是何等人物，他可是未来的皇帝啊。身边妃嫔计数不尽，珍儿偏又是个死心眼，不喜欢和人争，更不会做献媚讨好的事，入宫到现在，都还未受到太子的－－－宠幸。”

红叶闻言，虽然心疼姐姐，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湘云伸手握住她，期许的说：“等你嫁进醇亲王府，或许有比较多的机会见到珍儿，你再帮娘多劝劝她，好吗？”

红叶除了点头还能说什么呢？

“娘就知道叶儿是个乖巧的好女儿。”湘云宽慰的说。

“当年的事你也莫怪你爹狠心，莫气娘没有阻止你爹把你送到尼姑庵，只怪那个相士料事如神，你离开没多久，你爹的仕途就发达了，你珍儿姐姐的病也好了，因此你爹更相信那相士的话，才一直没有接你回来。”

唉，说来说去还是她的错，红叶当真无话可说。

“娘求你一件事，无论如何你都要答应娘。”

湘云忽然说道，状似意欲屈膝在红叶面前，她大吃一惊，连忙起身阻止母亲。

“哪有娘向女儿下跪的，这可是会让女儿遭天打雷劈的，娘万万不可。”红叶焦急的说着。

“那你肯答应娘吗？”

“红叶答应就是了，娘请先坐好。”

湘云终于顺从女儿的意思坐回原位，红叶却怕她再有意外之举，站在一旁不敢走开。

“叶儿，来。”湘云拉低她的身子，用手轻抚秀丽的脸庞，慈祥的说：“答应娘，嫁进醇亲王府后要做个好媳妇，丈夫就是天，绝不可以忤逆雨宸贝勒。”

红叶低下了头，“娘是怕我和珍儿姐姐一样－－－”

湘云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四目相对，认真的说：“我不只是为了你们，也为了这整个傅氏一族，就算是娘的私心，但是你仔细想想，你珍儿姐姐嫁的是什么人，万一有朝一日触怒龙颜，抄家灭门都不是不可能的。现下有你在醇亲王府，雨宸怎么说也是一名贝勒，还深受皇太后的喜爱，你若是能与他和睦相处，对咱们傅家绝对是一件好事，将来宫中要有个一二，你也好先替咱们傅家打点打点。”

红叶神情疑惑，不安的说：“女儿怕也管不住雨宸贝勒的心。”

“这么说你是答应娘了？”湘云顿时喜形于色，握着她的手拉起她，满心愉悦的笑说：“就像娘说道，丈夫是天，你只要顺服不忤逆就行了，好歹你总是个原配，哪怕雨宸将来三妻四妾，他也会尊重你的。”

“就像爹一样，是不是？”

想起过去几位姨娘的争吵，她不得不怀疑娘亲的话。她又问“爹娶那么多的妻妾，娘会开心吗？”

湘云沉下了脸：“这也不是我能说不的。”她丧气的说：“谁叫娘的肚子不争气，没能给爹生个男孩。”

“其他几位姨娘同样没给爹生男孩呀！”红叶立即抗议。

“所以你爹打算过些日子再娶个妾进门，唉，他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岁数，尽糟蹋穷人家的闺女。”

或许是心有怨恨使然，湘云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多话，忙转移了话题。

“管不管得住男人的心是命，做女人的就该认命。男人是女人的天，唯有顺从才能保有一片天，你懂不懂？”

红叶神思迷蒙，不能完全理解。

大婚虽已迫在眉睫，但男女之事却离她非常遥远，就像从没见过面的雨宸贝勒，对她而言只是个无从想象的形体。

就算他有尊贵的家世，崇高的爵位和彪炳的战绩，要她对他产生尊敬的崇拜，似乎难如登天。

“记住答应娘的，这样你就会是幸福的，知道吗？”湘云再次提醒女儿。

红叶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当湘云正觉可以安心时，忽然发现红叶的神思又开始恍惚，且她的手中不知拿了什么东西，还紧拧着不放。

“那是什么？给娘看看。”说着，就去扳她的手。红叶心中一震，忙将手向身后藏。

“没－－－没什么！”她低嚷。

“把手伸出来，给娘看看！”

湘云命令着，红叶只有顺从，伸手摊开在母亲的面前。

“一块玉佩。”湘云轻呼一声，随即笑了起来。

“我当是什么呢，一块小小的玉佩也值得你神秘兮兮的藏着－－－”话一顿，她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