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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一路人(一)

夕阳西沉之时,霞光洋洋洒洒地落在林中的枝叶上,远远望去层林尽染,一片绯红。碧翠山庄门前也被投上了一抹余辉,赵瑾就坐在石阶上的那一片霞光里。

临近中秋已是昼渐短夜渐长,那一抹落日的余辉也没有在石阶上停留太久。很快,天暗了下来,林中秋风渐起,在空中打着哨,直卷起片片枯叶落了赵瑾一身。赵瑾抱着臂膀轻轻搓了搓手臂,又把身上的披风裹紧了些。他已经在这坐了半个时辰了。

自打赵兰溪搬到南屏山,赵瑾都是趁着一早一晚人迹罕至时来找她,像今日这般半下午就过来的还是头一回。不想过于叨扰兰溪,赵瑾一直在外面坐到太阳下山,他也正好仔细想想如何劝服兰溪今后为自己做事。

正在这时,一阵“吱呀”声从身后传来。赵瑾闻声回头看去,却见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纤瘦少女伸手打开了山庄大门,她裹着披风走到赵瑾身旁,福了福身,柔声道:

“国公爷,入夜山里凉,您都在这坐了半个时辰了,兰姨说让奴婢请您进去呢!”

赵瑾抬眸打量着立在他身旁的少女,这小姑娘生得十分清秀,罥烟眉,丹凤眼,水灵极了。

“你就是小桃吧?”

“正是奴婢。”

赵瑾站起身来,从腰间摸出一个绣工精巧的荷包递到小桃手上,说:

“从前只在碧翠山庄远远地看见过你,今日算是正式见过了,这个荷包送给你,就当是见面礼了!”

小桃伸手接过荷包,那荷包却在她手心一沉,她疑惑地用手捏了捏,里面似乎装着些硌手的东西。赵瑾连忙解释说:

“里头有些碎银,我常带着压身的,总也想不起来用,你也一并收下吧。”

谁知,小桃听了这话却打开荷包,将里面的碎银取出,送还到赵瑾手上,慢条斯理地说:

“兰姨说过,人在江湖要按规矩做事,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拿人钱财就得替人卖命了。还请国公爷收回这些碎银,这荷包奴婢就收下了,多谢国公爷赏赐!”

说完,她侧身让出路来,恭敬道:

“国公爷,里面请。”

赵瑾微笑着点了点头,暗道这的确是赵兰溪能教出来的孩子,遂提了礼盒跟在小桃身后往山庄里走去。小桃把赵瑾领到一间陈设极简的房间里,就默默退下了。

赵瑾将礼盒放在一旁的四角方桌上,环顾着四周。这房间里的柜子、桌椅都是十年前的样式,虽然旧了些,却打扫得一尘不染。墙上挂着四幅工笔画,画上皆是不同城镇中的繁华景象。赵瑾走上前仔细端详着这四幅画,发现它们分别是长安、洛阳、徐州,苏州。

这四座城池可不一般:长安乃大梁京城,繁荣兴盛;洛阳是长安的陪都,又有东都之称;徐州是交通要塞,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而苏州则是鱼米之乡,物产富饶,是大梁的粮仓。

这四幅画难道有什么特别的深意吗?赵瑾越看越觉得不对,这画中的四座城池虽然都展现的是国泰民安的场景,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同寻常。

就在赵瑾百思不得其解时,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那些画就这么好看吗?”

赵瑾心中一惊,连忙回头看去,却见赵兰溪已从屏风后面走出。她穿着一件水青色长裙,乌发挽了一个低髻,斜插两支银簪,两缕余下的青丝从左肩绕到胸前,直垂到腰间。

赵兰溪不紧不慢地走到赵瑾面前,屈膝行礼道:

“国公爷安好。”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赵瑾伸手虚扶起赵兰溪,他的目光虽落在赵兰溪的身上,但余光却一直警惕地扫着四周。刚刚那架屏风明明是绘着松竹梅兰的那一面冲着自己的,可自己转身看了一会儿墙上的工笔画,那屏风上的图案就变成了南屏山的四季景。而偏偏这时,赵兰溪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如她所言,这山庄里确实处处都是机关,每一样摆件可能都是一道机关。

“明日就是中秋佳节了,国公爷不在府上筹备家宴,怎么有空来我这?”

“宫里赏赐了一些月饼和珍品,母亲要我给你送些过来。你这里地势险峻,云雾缭绕,机关重重,一般人怕是找不到你,我只得亲自来一趟了。”

赵瑾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一旁的圈椅中,赵兰溪走上前拎起高脚小案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递到赵瑾手边,便坐到了一旁,不再言语。

赵瑾背靠在圈椅中,微微阖目。兰溪这里格外安静,她人也十分安静,不似兰亭那般聒噪。一想到此刻赵兰亭可能还在国公府门前撒泼打滚的场面,赵瑾都恨不得在这山上住上几晚。

他们坐的位置面朝对面墙上的四扇六角雕花窗,窗外就是高大的古树林,几只灰色的鸟儿正叽叽喳喳地扑棱着翅膀从林间飞过。

“那是什么鸟?”

赵瑾挑起了话头,赵兰溪却道:

“我也不认识。”

赵瑾又接着问道: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晚上会害怕吗?”

“有云松和小桃陪我,还有那口棺材陪着我。”

赵瑾闻言,只垂眸轻笑道:

“你这话说出来倒挺让人害怕的。”

他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冒着热气的茶水,接着说:

“母亲还是想让你回去看看她。”

“我不去,你明白。”

赵兰溪多一个字都没有,赵瑾心里也确实明白,这个节骨眼儿上贸然回府太危险了。

“那宫里的赏赐就收下吧,我若是一件事都没办成,回去要被母亲说的。”

“你就算事事都办成了,也一样会被母亲说的。”

赵瑾听了这话,微微侧目看向一旁的赵兰溪,不禁笑道:

“你倒是懂她。”

说完,他又暗自摇了摇头,叹息道:

“可惜她不懂我。自从我让你杀掉我指明的那十个人,她就对我颇有微词。”

赵兰溪闻言,目光微怔,却又转而沉声道:

“那十个人并不无辜。”

人是赵兰溪亲手杀掉的,她自然知道那十个人的底细。赵瑾要是不杀他们,他们也迟早会对镇国公府不利,更何况那其中还有几个人已经威胁到了严默的性命,即使赵瑾不点名,她自己也会动手。

见赵兰溪这样说,赵瑾在心里掂量了片刻,开口道:

“我上次跟你提及的事,你怎么想?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吗?”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不可能什么都告诉你。”

“兰姑,你我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一路人,我想做的事就是你想做的。”

“那你说说看,我想做什么?”

赵瑾看着赵兰溪,斩钉截铁道:

“给他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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