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试探
红姐的眼线在潼门巷和宝山巷分开蹲守着,他们本以为赵兰溪会易容,很难让人发现,于是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可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赵兰溪竟没有易容,而是大大方方地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在宝山巷里闲逛,一会儿买一个面人,一会儿买一把团扇,过一会儿又买了一对玉手镯。
“你说什么?她身边的男人不是明先生?你们可看清楚了?那个女人一向狡诈,万一是她自己没易容,明先生却易了容,故意诈我们的也不好说!”
红姐对于眼线前来回禀的消息表示不可置信,可那眼线却坚持道:
“东家,真的不是明先生!那人的身形、走路的姿态都与明先生不同,他们易容只可以改变样貌,如何能连身形都变了?我们今日见着的这位郎君显然比明先生清瘦些,许是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模样倒是漂亮极了!看上去气度不凡呐!”
“哦?漂亮男人?”
红姐的眼珠转了转,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可太有意思了!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呢?身边竟然不止一个男人……”
这样想着,红姐又不放心地上前追问道:
“你能确定那个男人和她是爱侣的关系吗?可别是花钱从哪雇来的鸭子,用来唬我们的!”
“东家,应该不会有错!那女的全程挽着他的胳膊,还把头靠在他肩膀上。那男人不仅长得好看,还特别有钱,不管那女人想要什么,他都不带讲价的,付了钱就走,还不要找零!”
这下,红姐不觉得有趣了。
漂亮男人,还很有钱,又气度不凡。莫非……是从长安来的?
……
夜深人静时,潼门巷的一家民宿里,三个人围坐在一个房间的桌子旁。
“兰溪,你确定今日跟着我们的人是红姐的人?”
赵瑾忍不住问道。赵兰溪喝了一口茶水,笃定道:
“一定是红姐的人,她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师兄前几日已经在她那露过脸了,若是再让她查下去难免会暴露身份。所以,我今日让你陪我一回,什么都不干,只溜街,我就是故意让红姐的人看见,让她猜不出我究竟是什么身份,身边还有多少人,来这到底干什么。”
赵瑾若有所思地微微点了点头,询问道:
“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呢?”
孙皓搁下手中的茶杯,搓了搓有些微凉的掌心,说:
“我今日在潼门巷待了一整日,观察着钱家的动静。卯时初刻,会有两个负责采买的婆子从角门出来采购,辰时之前就会回去。到了亥时,会有运泔水的车从府里出来,没一会儿就回去了。除此之外,就再没见着府里的其他人。”
听着孙皓所言,赵瑾忍不住说:
“卯时采买,亥时运泔水,这是京城里许多大户人家府里的规矩。看来,这钱光跟在沈浩存身边,倒学了不少世家的习惯。”
学来了世家里的规矩倒是没什么,可他若是背弃了曾经的主家,如今能过得安心吗?
赵瑾修长的手指轻轻在桌上点了点,沉声道:
“依我之见,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查清,钱光究竟是不是那个往沈将军书房里投放书信、栽赃嫁祸的人。而且,我们不能打草惊蛇,一定要按兵不动。现在还不是动钱光的时候,等到皇上一到徐州,那边的事情一出,钱光这边刚好能添一把火,把老皇帝彻底拉下台。”
这话倒是有道理。倘若现在就惊动了钱光,那么从皇上出发南巡到徐州事发,怎么说也得有两个月,这期间可能发生的变数太多,想要彻底监视住钱光太难了。
所以,不如按兵不动,只要先摸清钱光到底是不是沈家的叛徒,之后一旦时机成熟,便能一击即中。
“师兄,我觉得国公爷说得有道理。我们现在还不能惊动钱光,得先试探一下这个钱光到底对沈家有没有愧疚,听到沈家的消息会不会害怕。”
钱光是家生子,祖祖辈辈都在沈家做事,他本人也是从小在沈家出生长大的,想来对沈家的感情十分深厚,当初若真是为了活命而出卖沈家,心里不可能一点罪孽感都没有,毕竟沈家百余口人都因他而死。
三个人凑到一起,开始窃窃私语商议着什么。
……
翌日,黛姬乘坐的马车已经抵达了徐州。徐州的春意比长安更浓些,城中河道两岸的垂柳已抽出嫩黄色的新芽,几只燕子在两岸人家白墙青瓦的檐下翻飞着,时不时地往柳树枝上一落,又蜻蜓点水般地迅速飞走,惹得那满枝绿意摇摇晃晃,在水中映出婆娑疏影,竟像水墨画一般。
这样好的景色,可惜只能一个人欣赏。黛姬摇着手中的并蒂花开丝绸团扇,心中暗道:也不知道我那漂亮夫君如何了?好不容易休几日假,也不在家把身子养利索,非要去找兰溪妹妹,哼……
到了徐州以后,黛姬便以国公夫人的身份先见过了族长,又与留守在祖籍老宅的几位赵家前辈见了礼,最后去祠堂拜了拜赵家先祖,把明面上的事情都一一做完。
第二日,黛姬便去了趟云龙书院看望景明。这次回来,景明很快就融入了学堂,也能跟得上进度,那聪明伶俐劲儿,跟赵瑾小时候一模一样。
黛姬本想先去拜见庄夫子,趁机问一问徐州的近况,这样也好知道如何接近唐巽与何信。然而,黛姬刚到书院没多久,书童就匆匆跑了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夫子,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又打架了?这次又是谁跟谁?”
庄夫子气得把书卷往桌子上一撂,花白的胡子差点撅上天。
“是唐逸宣和赵景明!”
“什么?”
黛姬连忙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书童,就连庄夫子也吃了一惊——能把赵景明惹到动手打人的程度,唐逸宣这兔崽子怕是嘴里没说好话。
庄夫子一进学堂,便看到赵景明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两眼通红,脸上还有泪痕,双唇直哆嗦。
见到黛姬前来,赵景明的心里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继母。但他即刻便又低下了头,不去看她。
黛姬见状,快步走到景明身边拉起他的小手,问道:
“景明,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赵景明没有回答,只抬眼看了看黛姬,问道:
“母亲,您怎么来了?”
黛姬笑着揉了揉景明的脑袋,说:
“母亲自然是专程来看你的呀!先前都是你那位乳母在这陪你,这回也没有个贴心的人跟着你,母亲越想越不放心,便来瞧瞧你。”
“那……那母亲怎么没有提前来信呢?”
景明的语气里带了明显的委屈。黛姬连忙弯下腰来,双手搭在景明瘦小的肩膀上说:
“那是因为母亲想给你一个惊喜呀!”
黛姬素日里在镇国公府时,就是个爱制造惊喜的人,常常整出一些小花样博赵瑾一笑。赵景明当时只觉得他这位继母实在是做作又矫情,偏她又长得比旁人艳丽,活脱脱像一个……狐狸精!
可是,当受了委屈的景明看到母亲突然来看望自己,还说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惊喜,景明立刻就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拉起黛姬的手便走到另一位公子跟前,大声喊道:
“唐逸宣!我有母亲!我母亲来看我了!你不许说我是没娘的孩子!不许再辱骂我!”
那唐逸宣的年岁看上去比景明大些,个子也高些,整个人趾高气扬地抱着怀,不屑地看了黛姬一眼,说:
“哼,继母而已,一个填房,你还真把她当成你娘了?我可告诉你,我身上这件锦袍是我娘一针一线给我缝的,每一个花纹都是她亲自绣的;我每日的午膳从不在书院里吃,都是我娘亲自下厨做好,让府里的小厮用食盒装好给我送上来;我晚上回家,我娘还会给我准备好宵夜,每日都不重样!这些,你有吗?你有吗?”
黛姬挑了挑眉,看向那唐逸宣,问道:
“你是谁家的公子?”
“我爹是徐州知州唐巽!”
好家伙,正愁没机会接近唐巽呢,居然送上门来了!
庄夫子见状,上前严肃道:
“唐逸宣,这位是镇国公夫人,是景明的母亲,你也应该主动向长辈行礼才是,不该如此口出狂言!”
有了黛姬撑腰,赵景明立刻仰起头来对庄夫子说:
“夫子,唐逸宣每日都骂我是没娘的孩子,我不想给夫子添麻烦,忍了好些时日,今日他竟然一边骂我,一边用手戳我的脊背,不准我直起头来读书!我……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赵景明新仇旧恨一起算,抬手一拳就把唐逸宣打翻了。唐逸宣平时好吃懒做,没什么力气,但赵景明从小就跟着赵瑾习武,占了绝对的上风。
这时,那唐逸宣的乳娘匆匆赶来,连忙说:
“夫子,赵家公子虽然年纪小,可我们家唐公子到底吃了亏,人都被打趴下了,这打人的怎么还敢先告状,实在是太无礼了!”
“胡闹!”
庄夫子气愤地说:
“唐巽当年在我这读书的时候就是个十足的纨绔,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教出这么个欺软怕硬的儿子!”
黛姬闻言,立刻在一旁加了一把火:
“你们唐公子的娘亲不是面面俱到吗?她儿子被打了,她人呢?我竟不知道,你们堂堂知州的府上,竟是一个奶妈子来跟我这个国公夫人对峙!你们唐家还有没有礼义廉耻!这点规矩都不懂,做什么父母官!”
谁知,唐逸宣却在一旁冲着庄夫子叫嚣道:
“别以为他们赵家是京城里来的就高人一等了!天王老子还怕地头蛇呢!这是徐州,是我爹的地盘!你这个老头要是敢惩罚我,我就让我爹把你赶出云龙山!”
不等庄夫子发话,黛姬便已上前两步,眸中一片阴沉:
“既如此,我这便写下拜帖,烦请这位奶妈子给你们家老爷夫人带回去,明日我亲自带着景明登门,非得讨一个公道不可!我倒要问问,我堂堂东平侯之女,镇国公之妻,我夫已是从三品的大理寺少卿,我也有诰命加身,怎么就能任凭你家这个五品的知州欺到了头上?”
那唐家乳母见这位国公夫人如此有气势,不禁瑟缩着说:
“这……老爷明日还要上衙门去做事,我家夫人身体又不好……”
“身体不好还给孩子做衣裳?还给孩子做午膳?还给孩子备夜宵?我看她身子好得很呢!你也不必麻烦,只管告诉唐巽,他们夫妻若没空,我就直接去州衙理论,我看他唐巽还要不要这张老脸!”
说完,黛姬便领着景明给庄夫子行了礼,把景明接出了书院。
“气死我了,这个小王八蛋也太欺负人了!我就是输在针线活做得不好,不然我也能给你做衣服!”
赵景明拉着黛姬的手,看着漂亮的母亲气得腮帮子圆鼓鼓的,他竟像个小大人似的说:
“母亲莫要妄自菲薄,母亲能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爹爹说,寒窗苦读便要耐得住寂寞,我既来此,便不是来享福的,吃的穿的都不必追求最好,唯有读书这一件事务必用心才成!”
黛姬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
“你爹呀,就是太能吃苦了!什么苦水都往自己肚子里咽,这也不是好事!你放心,母亲明日一定给你讨回公道!这个唐巽,这可是他自己撞上门的!”
敢欺负我家漂亮男人的宝贝儿子,老娘砍死你个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