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黎明

他的手腕并不粗壮，小青龙的长度只刚刚好够衔着尾巴，围着他的手腕，形成一个碧绿色的手环。

——不算长的龙身使得这个手环几乎算得上是严丝密合，环在他的手上的时候，堪堪留下一点余裕。

这点余裕并不算什么，似乎只是为了不让青龙冰冷的麟甲直接贴上他的手腕。

然而……傻乎乎转圈的小青龙对追自己的尾巴这件事情似乎格外热衷。

明明已经把自己的尾巴衔住，它却还是快速地转着圈。

速度时快时慢地它偶尔控制不住，麟甲便会轻轻擦过他的手腕。

初生的麟甲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但总让小青龙这么转着，似乎也不是办法。

钟离伸出手指，精准地点在了自顾自玩得开心的青龙额角。

青龙松开自己的尾巴，在空中像是抻面一样，把自己抻成了一条直线。

钟离感觉到指尖传来一股细微的力道。

但这股力道很快就卸了。

想把障碍物顶开的小青龙不知何时喜欢上了障碍物，把自己整条龙盘在了他的手指上。

它将自己的龙首搁在了他的指尖，两个精致的小角上带着细致的纹路，身上的麟甲也是纤毫毕现。

然而再怎么细节，受制于它此时的大小，远远看着，它顶着的，也就是一双豆豆眼。

豆豆眼对上他的眼眸，心虚地垂下自己的眼帘。

已经被石化的韩勖身上，原本只有一根封住他嘴的藤蔓。

此时却疯长出了无数细小的藤蔓。

藤蔓自发地结出气根，一节节向上攀缘，爬到了韩勖的头顶，开出了红色的小花。

钟离看了一眼红色小花，原本冰封的神色才终于柔和了一些。

——不，或者说，在认出了红色小花以后，他有点哭笑不得。

“你知道，凌霄花虽然花语是敬佩。但是一般是送给母亲，用以表达对母亲的热爱之情的吧？”

小青龙软乎乎地把脑袋搁在他的指尖，开始装傻。

然而钟离很清楚——

也许一开始青龙绕圈的时候，辛淼没有控制自己的精神体。

但现在，青龙绝对是辛淼在控制。

毕竟辛淼面上在装傻，实际上——

背地里却在暗戳戳的操控着某位韩姓男子头上的藤蔓呢。

凌霄花迅速萎调，成为藤蔓的养料。

一时之间，藤蔓生长得愈发繁茂，颜色也愈加深了。

失去了花朵的点缀以后，韩勖的头上，只留下绿油油的藤蔓。

藤蔓自发地缠绕在一起，编织成了一顶绿色的帽子。

不得不说，辛淼的审美还是在线的。

起码她编织而成的绿帽子，竟然还带着点简约的美感。

钟离想了想，将另一只手的指尖搁在青龙两支角的中间，轻轻把小青龙的龙头往下压了压。

小青龙被往下带了带，知道钟离早就看穿了她，终于开口：

“不是说——等级越高，住得越低吗？”

“一楼也只住了一个S级的秦璐啊。”

钟离倒是并不意外，竟然还有SS级的向导。

“有SS级的向导，才是正常的。”

他看了看身上一片绿的韩勖，敛下眼眸：

“之前了解到这个世界明面上的高端战力的时候，我就在奇怪——”

“就算向导的出现比哨兵晚，但明面上的哨兵不少都已经达到了SS级的程度，最高级的向导，却还是S级。”

“实力评级，评的从来都是下限。就算向导再怎么晚出现——实力越高，提升越慢的情况下，他们怎么也该有一两个能够追上哨兵。”

“就算达不到卡级多年的哨兵的高度，难道达不到实力评级的最低要求吗？”

“但这么多年来，基地里等级最高的，居然还是只有一个秦璐，而没有异军突起的存在——”

“再说了，真的所有的哨兵，都卡级了，没能成功突破吗？”

显然——

基地隐瞒了什么 ，对外放出的消息，有很大的空白。

钟离之前虽然察觉了这一点，但是正如他之前告诉辛淼的——

他觉得，当务之急是提高和辛淼的基因匹配程度。

对上这件事情，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

然而现在……

这个想法，似乎要改一改了。

韩勖既然牵扯到了基地想要隐瞒的东西，就算他拥有一定程度上的自由，基地也迟早会起疑。

说不定马上就要一起亡命天涯了，他和辛淼的基因匹配还不一定能不能做呢。

想着，钟离感知了一下韩勖脑海中的信息，明确自己真的要成为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和哨兵私奔的向导了。

不过不急，反正暂时不会有人怀疑。

钟离不急不缓地坐下，打算先和辛淼说清楚基地的计划。

“韩勖是基地主的儿子，黎明计划的第一批志愿者。”

他或许曾经满腔热血，誓要为人类寻得一丝光明。

然而韩勖在父亲的多次劝诫和深入实验计划以后，终究还是改变了心态。

他终于明白，黎明计划名为黎明，但在黎明破晓前，这份计划，就是最浓稠的黑暗。

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

基地高层发现——即使是畸变种，也不是完全没救的。

在经过向导的反复疏导以后，畸变种可以成为重新恢复成哨兵。

甚至经历过畸变的哨兵，等级虽然不一定提升，战斗力却往往成倍增长。

于是他们突发奇想，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好主意。

计划开始的那一年，他们倾尽所有的资源，培养出了一个3S的哨兵。

哨兵历经无数的战斗，每一天都在忍受精神力即将暴动的痛苦。

但没有一个向导帮助他。

哨兵自己也没有求救的意思。

早在参与这项实验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他的宿命，就是精神暴动，蜕化成畸变种，剿灭早已封锁好的场内敌人，再由基地出手，将他重新转化成哨兵。

前期计划很成功。

哨兵变成了畸变种，却无法突破基地的封锁。

基地在封锁时留了投放敌人的口子，这个口子通常是关闭的，但会在固定的时候打开——

每一天，都有哨兵从远处引怪，将怪物带入封锁区，丢给畸变种猎杀。

几乎没有虫族和怪物，能够敌得过3S级别的畸变种。

但大部分人类，也没有抵御这样的怪物的能力。

偏偏基地的封锁并不稳固，为求稳妥，所有怪物踏入基地的那一刻，就是封锁重新合上口子的时候。

这也就意味着，所有引怪的哨兵，都是这些怪物的陪葬。

韩勖看着身边的哨兵一个个死亡，心痛的同时又觉得欣慰。

起码畸变种猎杀的速度，确实是寻常哨兵远远赶不上的。

但这只是第一次实验，封锁也是第一次派上用场，渐渐快撑不住了。

基地高层不得不下令停止引怪活动，转而派遣大量高等级哨兵携带向导，前往控制畸变种。

即使向导战力再低，也必须跟着。

毕竟再高等级的哨兵和向导，都只是畸变种的食物而已。

他们只能用数量去填。

一边填命，一边净化畸变种。

畸变种最终净化成功了，实力也确实上升了。

净化成功以后，那位名为姜绝的哨兵，甚至还能够和他们说笑。

然而……

计划之外的事情，在于人心的裂痕，永远无法弥补。

人们开始疏远姜绝，只觉他手撕了那么多同伴，怎么还有脸和他们说笑。

他们近乎本能地知道，和姜绝做好友，根本就换不来什么，只会在最终死亡的时候，平添伤痛而已。

所有人都把和姜绝来往，当作一件没有利益、做之无用的事情。

毕竟畸变种可以转换回哨兵，却姜绝变成的畸变种，却无法拥有理智。

就算和他的关系再怎么好，到了最后，又能够有几个人，能够从他的手中活下来呢？

于是人们和姜绝的关系，越来越淡漠。

姜绝一天天沉默下来。

但难受的，岂止他一个？

——光是那一役，基地就损失了无数高等级的哨兵和向导。

韩勖差一点点，也要死在那一役当中。

但他活下来了。

活下来以后，他的心境，就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