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暮吟巷

城西有一条老街，是整个京城最藏污纳垢的地方，更是一个晨昏颠倒的所在。

但这条街却有个诗一般的名字——暮吟巷。

倘在白日，你或许只能觉得这里房屋大多破旧，人烟稀少，鲜有衣着光鲜之人出入。

可到了夜里，这里的热闹程度丝毫不逊于京城最繁华的轩辕大街。甚至，更热闹。

在这里，每天一入夜，无数灯红酒绿的妓院、乌烟瘴气的赌场、通宵营业的酒馆，就像变戏法式地冒出来。

在街上，可以看见形形色色的人。有达官贵人，有土生土长的地痞流氓，有四处游历的江湖人士。

也有在这个城市里靠下力维持生计、无固定居所的最底层的人。

劳累一整天，很多人要的，无非就是有个可以栖身的窝，间或有点闲钱，还可以去那些挂着粉色灯笼的地方，放松一下。

懂行的其实就清楚，整个京城最高档次和最廉价的消费场所，其实全都集中在暮吟巷。

城西老大杜铮所求之物只有一样——消息。

他手里的各路消息，绝对比梅雪儿度爹里的那些大路货信息要隐秘、完善、靠谱得多。

在龙蛇混杂的暮吟巷，只要你有心，可以一晚上打探出无数消息。杜老大手下无数，散布在各地，生意绝不仅仅局限于大真境内。

帮里有专人每天对各地收集来的消息进行归类整理，再由几个心腹对这些消息进行分析，找出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再将有关联的信息串联起来，形成完整的情报，卖给需要的人。

可不管干什么，杜老大都有一个原则，莫在暮吟巷出人命。因为一旦出了人命，就会多多少少有点麻烦。

杜铮是个能不麻烦就尽量不要麻烦的人。

然而，杜老大心狠手辣也是出了名的，特别是对内部的叛徒。

虽然京城目前有些人心惶惶，但这里的热闹丝毫不减。

此刻，一把铁打的宽大椅子上，正坐着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

他眼睛虽小却目光如炬，透出干练的精光。他面目清瘦，皮肤白皙，即使在夜间，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此人身着干净工整的宝蓝色锦服，脚上一双小牛皮靴，右手握着的一把缎面折扇不时在左掌上打开、合拢，打开、合拢。

李陌是唯一敢在杜铮面前瘫坐在椅子里，还将修长的腿搁在前面桌子上，一边剥橘子吃，一边说话的人。

一向威严的杜铮竟也不生气，笑咪咪地看着他，仿佛已经把他当成了世上最美的美女。

“不必这样看着我，我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你看再久也不能把你自己变得好看些。”李陌抛了瓣橘子，仰头用嘴接住。

“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吗？你这辈子简直就是来找我讨债的！”杜铮无奈摇头。

李陌一下子跳了起来，一袭红袍跟着舞动，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朵正在怒放的彼岸花。

花开、花落间，李陌已凑到杜铮面前，“这些年，我为你杀过多少人，为你挣了多少钱？！你居然还说这种话，你这小没良心的！”

“别你啊你的，你应该说‘我们’。这副帮主的位置，我可一直为你空着。还是那句老话，咱俩一起干。”

李陌撇撇嘴，“别，我喜欢自由自在。你们规矩太多，我加入的话，恐怕一天之内至少要因违反帮规被处死三次。”

“花老二，送客！”杜铮马上换了张脸。

一旁一直像根树桩般矗立着的花老二却没动。

这句话，他听了无数次了，都听烦了。

“还不走？”杜铮斜了李陌一眼。

李陌嘻嘻一笑，“有个事，我还想讨教讨教。”

“除了生意，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你走吧！”杜铮没好声气。

“可我就是来和你谈生意。”

杜铮瞟了他一眼，“向来都是你在我这里骗钱，难道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李陌从怀中，抽出一叠银票。

杜铮立刻换了副面孔，“你想讨教什么？”

李陌瞧了一眼一旁的花老二，花老二立马识趣地出去了。

李陌凑过去，在杜铮耳边轻声说：“十七年前，南越国被真国所灭，南越的安平公主也香消玉殒。安平公主生前，手中有一块玉佩，是南越的神器，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只有南越王或储君才能持有。可那场大战后，这块玉佩不知所踪。不知现在何处？”

见杜铮声色不动地盯着他。李陌眨了眨眼睛，将银票推了过去。

村铮瞧了瞧桌上的银票，吞了吞口水，又极其不舍地努力推了回去，“这银子，我想赚也赚不了。兄弟一场，我免费送你一句，那玉佩还在，但具体在谁手里，我也不知道。”

说完，他便后悔了，开始自己和自己生气，气得直跺脚。

边走边说，“快滚，否则我反悔了。换做其他人，刚才那句话可是要收钱的。”

“杜老大，生意别做太大，小心被银子砸死！”李陌冲着他后背大吼。

然后，翻了个跟斗就跑了。

杜铮重新走回来，望着李陌的背影，喃喃道，“他要南越的消息干什么？”

他记得，前些年也曾有人来买过南越的消息，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只是当时铁骨帮对南越的这些往事也知之甚少，这生意便没做成。

铁骨帮，也并非万事皆知。

大厅角落的铃铛，突然响起。

“老大，有客人来了。”花老二走了进来

“你接吧。”杜铮这次是真的走了。

这是一个除了一双眼睛，身体其他部位全部用布蒙着的人。

但从体型上看，应该是个男人。

“第一次来？”花老二眯着眼，随口问。

那人也不回答，直接说，“关于靖王妃梅雪儿的，所有消息！”

花老二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

“好！”那人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二十万两，你点一下。”

花老二喜欢和这样爽快的人打交道，他接过银票，“够爽快，不用点了。你莫要嫌贵，铁骨帮的东西，向来是一分钱一分货。而且，同一个消息，你买了，我们便不会再卖给其他人。就算有人以死相逼，我们也是不会说的。”

“我知道你们的规矩，否则也不会来了。”那人声音有些尖，一听就是刻意在掩饰自己本来的声音。

花老二不在乎，只要给银子，就算和阎王爷做生意，他也不在乎，也不会想方设法去打听对方的底细。

这就叫职业道德。

也是铁骨帮屹立近百年不倒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