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他不是朕的儿子
崔启墨将信将疑。
先帝驾崩后,的确未给他留下一个铜板的私库银钱,他也曾到处打探过,父皇私库里的银钱都去了哪里,却一直没能找到。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对此多信了两分。
那人继续说:“但因为先帝走得匆忙,这笔银钱到底在哪里,只告诉了付公公。多年前,靖王就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这个消息,却也一直没辙,因为他以为付公公早已随先帝去了。今日才得知,付公公可能还活着,便想着能找到付公公,问个究竟。”
仅仅是为了,银子?
这一瞬间,崔启墨觉得要么自己是个大傻子,要么自己这个儿子是个狠人。
先帝和付公公从小如此疼爱他,他想要的,便只是钱?
若真的是为了一大笔银钱去硬闯大理寺地牢,的确不值得,所以他进不去就选择离开。
“你,确定他们没发现你的身份?这席话不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崔启墨小心翼翼地问。
“回皇上,绝无可能。这些年,我一直隐藏得极好。虽暂时无法取代庄翔在靖王心中的地位,但平日里靖王有什么事,也都没瞒着我。”
崔启墨满意地点点头,想到那次梅雪儿被太子掳去,崔宏靖腿上带着伤去追,也都没有瞒着这个人,还带上了他。
还有那次,梅雪儿得知崔宏靖在御前说她失了清白且不能生养后上门质问,还砍死了那棵桂花树。整个过程,崔宏靖也没瞒着他。
还有孝亲王大婚前日,他打开字画背后的机关也没瞒着这个人——虽然后来没能在暗室里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这些年,这个人带回来不少关于靖王府的消息。如果崔宏靖真怀疑他,必定会时时防着他,绝不会让知晓这么多。
或许,他真的是从未怀疑过此人。
或许,真的是朕想多了。
或许,那份遗诏也是子虚乌有,先帝给他留下的,无非就是一笔足以保他一生富贵的财产而已。
或许,他真的就只是个白眼狼,全然忘记了先帝对他的宠爱,只想着如何明哲保身。
如果你要的,仅仅只是一生富贵,朕倒是可以成全你。
“你先回去,此次随靖王西征,沿途给朕盯紧了。若有实证……不必手软,也勿需请旨。”崔启墨挥退了跪在脚下的人,又绞着脑汁想了许久,突然起身,“老东西!”
李公公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皇上。”
“换上便衣,随朕去兵部走一趟。”
……
真国兵部,也有个地牢,用于押军中犯了事的人。
军中之人若犯了事,要么事大,直接上达天听,核准后能暂时活着的便入刑部天牢或大理寺地牢;要么小惩数日关在兵部。
所以兵部地牢相当于一个临时性或过渡性监牢,不大,守卫也相对松懈。甚至很多人根本想不起兵部还有个地牢。
兵部地牢位于兵部东北角,只有一道小小的铁门出入,并不隐蔽,隐蔽的是地牢下面还有地道,地道尽头,还有一间监舍。
这间牢房没有窗户,终日不见阳光。惟一的光亮就是那昏暗的油灯。
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正佝偻着身子立在石墙前,左手捏一块石子在墙上画着什么。
通道上微弱的灯光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一根根铁栅栏摇曳不定的、斑驳的阴影。
听见脚步声渐近,老人缓缓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崔启墨,没什么反应,又回过头去,继续在墙上画着。
崔启墨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低沉着声音说:“付公公算清楚了吗?在这里待了多少天了?”
付公公头也不回,慢悠悠地回答:“还差二十八天,便是整整十五年了。皇上倒不曾亏待老奴一日三餐,故老奴还有口气,能算清楚先帝走了有多久了。”
“大胆!见到皇上也不下跪!”李公公在一旁厉声呵斥道。
崔启墨冲李公公挥了挥手,冷笑一声,走了进去。
“你是觉得你只要不说先帝给靖王到底留下了什么?朕就不会要了你的命?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
付公公脸上浮出一丝嘲笑,“皇上仁慈!这么多年来只断了老奴一只臂膀,还留下一只左臂,让老奴可以吃饭,可以数日子。老奴还可以说,可以听,可以看。”
“付公公快六十了吧?”
“托皇上的福,老奴还能苟活。”他蓦地转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崔启墨。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因为长年不见阳光而显示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崔启墨突然叹了口气,有些痛心疾首地,“付公公何苦如此?你一腔忠心伺候先帝几十载。身为人子,朕又岂会不心怀感激,又怎会杀你?奈何你始终认为父皇驾崩是朕所为,朕无从证明自己的清白,却也不想你出去胡说污蔑朕,故只能将你囚禁于此。对于你,朕已是仁至义尽。”
付公公眼中有毫不掩饰的嘲讽之色,“所以老奴适才便说过,皇上仁慈。”
他顿了一顿,“却不知皇上今日屈尊来此,又是为何?”
崔启墨在牢中踱了两圈,打量了一番监舍,慢悠悠地开口,“前不久,昌国太子在我大真京城被人暗杀,昌国以此为借口向我大真宣战。付公公也知道,昌国愈渐强大,又有虎师铁骑。但即便如此,朕也不能不战,决不能降,否则朕愧对列祖列宗。所以,朕还是点了精兵三十万,西去抗敌。”
付公公目光闪动,“老奴是个废人,还是个阉人,这种朝廷上的要事,皇上不必告知老奴。”
崔启墨停下脚步,点点头,“付公公说得没错。可这三十万精兵的主帅,是靖王,朕已封他为平昌大将军,明日便出征。付公公也不关心么?”
“你——”付公公咬着牙,深深吸了两口气,“皇上明知此去凶多吉少,这是想伺机要了靖王的命!”
崔启墨闷笑一声,“其实,也并非毫无胜算。朕再不喜靖王,却也不至于以我大真生死存亡为代价去要他的命。只不过……”
他转头,看向付公公那张苍老的脸,“付公公在牢中恐有所不知,我大真虽被称为鱼米之乡,奈何这些年不时天灾,国库空虚,存粮不足,要保证这三十万大军粮草军备供应,朕实在是有心乏力。好在东滨这些年年年丰收,倒是有些存粮,同意卖些粮食给我大真,只是国库存银实在有限。若这大军的粮草一旦跟不上,靖王就绝无胜算了。他又是个倔脾气,心高气傲的,到时若战败,恐宁愿与将士同亡也不愿偷生苟活,也是极有可能的。”
“你?——”付公公听懂了他的意思,便是要让靖王再不能活着回来。
“事急从权,朕便只能厚着脸皮来寻求付公公帮忙了。”皇帝冷洌的目光落在付公公脸上,“朕记得,父皇的私库存银至少有数百万两,然父皇驾崩时,这些银两都不见了踪影,不知付公公可知这些银两在哪里,还请告知一二。付公公纵然对朕有些误会,可这些银两关乎我大真此战胜败,更关乎靖王的性命。还请付公公细细斟酌其中利害。”
付公公额头的青筋跳动着,嘴唇哆嗦着,半晌才咬着牙说了一句:“那可是你的儿子,你的亲儿子!”
“哼,朕的儿子?”皇帝声调猛然提高,怒道:“他不是朕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