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旧梦（二）

迭卡拉庇安说完这句话，然后眼睁睁看着天边露出了半截红晕，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动作甚至可以称得上急不可耐。

但是在少女的印象里，这个时间，她大概还在睡。

所以......迭卡拉庇安常常趁着她睡着来偷看她吗？

那天夜里，祂来找她，也并不是偶然吗？

很难想象迭卡拉庇安这样的性格会做出这种类似于“偷窥”的事情。

只是少女意外的，并不讨厌。

是因为曾经的恋人关系吗？

少女拿不准，但还是款步迈向那扇门——

果不其然，还是迭卡拉庇安的房间。

窗外狂风呼啸，迭卡拉庇安擦拭着自己的剑与盔甲。

大概是迭卡拉庇安出征之前。

蜡烛昏黄的光打在他的脸上，火苗时不时被狂风压倒，又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努力地明亮着。

祂的眼神晦暗不明，似乎在下定什么决心。

“大概睡了？”

迭卡拉庇安拧着眉，自言自语：

“冷落她那么久，应该可以了吧？”

少女有些想笑。

原来那种时不时就要来找她，将她搂在怀中的日子，叫做“冷落”吗？

而且，这种“冷落”她的日子，好像是“施暴者”本人迭卡拉庇安比较痛苦。

因为祂的脸上，写满了看得到的焦躁。

迭卡拉庇安在门口踌躇了一会，随即扬起下巴，踏了出去。

那时她只当迭卡拉庇安那晚是兴致所致，没想到祂还有这样一段纠结幼稚的心路历程。

少女的唇角刚刚翘起，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动了恻隐之心，又强行将嘴角压了下来。

伤害就是伤害。

不能因为伤害的背后有这样那样令人发笑的原因，伤害就被一笔带过。

撇开旧蒙德的子民不谈。

压抑的房间，孤傲的语调，高高在上的态度，近乎折辱的亲昵——

光是这些，少女就不应该......

爱上祂。

所以，对于祂沉溺于所谓“爱情”中的举动，她应该嗤笑，应该嘲讽，应该不屑一顾。

而不是心软，原谅，甚至......

少女咬着嘴唇，揪紧了左胸的衣料。

要学会管好这里才对。

少女看向黑洞洞的门。

下一幕，会是什么？

少女同样的在门前犹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迈出了那步——

半边身子才踏进这个空间，少女就嗅到了极其浓烈的血腥味。

迭卡拉庇安光着上半身，浑身是血地站在床边，手上拿着一块布料擦拭着蜿蜒向下的血迹。

而祂的脚边，是一小堆沾满血的布料。

伤口深可见骨，但迭卡拉庇安脸上只有一种被伤到之后的不耐与烦躁。

好像，和印象中有点合不上？

这时，敲门声响起，少女和迭卡拉庇安同时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迭卡拉庇安的动作滞留了一瞬，随即便加快了进度，手捏着布料有些没轻重地搓过皮肤，留下了一片红痕，有时伤口还会被这粗暴的动作拉扯到变形，涌出更多血来。

擦拭过血迹之后，伤口总算是看起来没有那么狰狞，祂才把手上那块布也丢到那一堆的上面：

“这样，大概不会吓到她。”

这句话刚刚脱口，迭卡拉庇安的脸色就变了变，欲盖弥彰地改口道：

“只是身为王不应将伤痛暴露给子民罢了。”

说完这些，迭卡拉庇安又一脚将那堆血布踢进床下。

最后，在迭卡拉庇安说了一个“进”之后，一阵微风向少女吹来，将她的长发吹起，遮住了她的眼睛。

待风止住，少女拨开发丝，只看到站在窗口的迭卡拉庇安。

不知道合不合适，但是少女此刻只想用“失魂落魄”去形容他。

伤口上的药粉已经和血液融合，牢牢扒在迭卡拉庇安的肌肤上，随着迭卡拉庇安呼吸的起伏抖动着。

看来，是跑掉了。

......不对！

少女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白色身影还在奔跑，于是她扑到了窗口，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这个时候，她根本没有逃出高塔的范围！

迭卡拉庇安，醒得比她想象的要早。

祂甚至，是目送她离开的。

为什么？

少女有一瞬间的失神，喃喃出口：

“迭卡拉庇安......”

“怎么会......”

“因为，我并非凡人之躯。”

阴影笼罩在少女之上，一回头，迭卡拉庇安一只手撑住了墙壁，另一只手扶住了窗杦，将少女困在他的臂弯之中。

迭卡拉庇安的视线有些失焦，也许是药物的效果并没有完全消失——事实上，迭卡拉庇安眼中的少女带着重影，脸上像是出现了两双眼睛，让祂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注视着哪一双。

少女整个人朦朦胧胧，像是梦中的幻影，让祂不敢触碰。

好像是水面上的倒影，只要一点点动荡就能让她碎裂一地。

“你是她？还是不是她？”

迭卡拉庇安的脑袋还是混混沌沌的，他失神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少女的脸庞，却在半空中屈起手指。

奇怪，她分明已经费尽心思逃出去了，怎么会乖乖地站在这里。

她从来不乖，祂知道的，可是祂有些生不起气。

少女咽了一口唾沫。

好突然，迭卡拉庇安就发现她了。

不过，好像，没有杀意？

眼前的迭卡拉庇安神情中带着疑惑和委屈，只见祂刚刚放下的手又缓缓抬起，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我一看到你，这里，就好软。”

“为什么？”

“是你又悄悄给我下东西了吗？”

少女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像是电流通入水中，她看向自己的手——那里正在一点一点地化作碎片，飘散在空中。

“我知道了，你就是她——”

迭卡拉庇安语气笃定，弯下腰来与少女平视。

那双蓝色的眸子，虽然一般无二——

但是这双眸子，似乎更加复杂。

纠结，挣扎，怜悯，怜爱——也许还有那么一丝隐晦的爱意。

“但是，你不是阿莫斯。”

发现了少女正在消散，祂手中凝聚了元素力想要拉住少女已经飘离的残影，却发现只是徒劳无功。

少女看看窗外，那抹白色的影子已然消失了。

而她，也马上——

要再次离开祂了。

迭卡拉庇安目睹着少女在祂的眼前彻底融入狂风之中，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窗外。

风太大了，轻而易举地，就抹去了一个人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