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不怪你们(已补全)
在那么一场生死浩劫之后,人们理应好好欢庆一番,只是在昨夜的那场浩劫中,死兆星号还是没有能够做到全身而退。
对于这些船员来讲,死兆星号与其说是工作场所,不如说是第二个家,加上北斗从来不喜欢进行什么人员变动,也就代表了对船上大多数人来说,与这些战友的相处时间,比家人还要长。
死兆星号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彼此的家人。
“海光!”
“到!”
“敏芳!”
“到!”
“李远!”
“......”
“李远?”
北斗站在高处,眼见底下的人没有回音,神情肉眼可见地焦急起来,那只暴露在空气中的眼睛不断地追寻着,在一张张憔悴的面孔中寻找着那张熟悉的脸,再次提高音量:
“李远!”
依旧没有回音,只不过人群不再那么寂静,发出了不大不小的抽泣声,在海面上回荡。
北斗的手握了握拳,笔尖在纸上发出一道摩擦声后,稳了稳自己的声音,继续喊出下一个名字。
“王桂!”
“到!”
......
“乔莉!”
“......”
“乔莉?”
“......”
无人应答。
“莉婆娘......莉婆娘!”
一个捂着胳膊的大汉原本靠坐在甲板的角落,在听到“乔莉”两个字的那一刻下意识抬起了头,却和北斗一样,没有得到回音。
他求证一样地在人群中穿梭着,只感觉眼前的一张张脸是那么熟悉,却让他的心一点点下沉下来,口中不停喃喃着什么。
汉子站在一个红了眼眶的女人面前,像是在海上飘荡的人,抓住了最后的稻草:“我家婆娘她,她是在后勤的,怎么,怎么会不见呢?”
“......赵大哥。”
那女人捂住了嘴,发出了压抑又扭曲的呜咽:
“乔姐她,她说她不放心你,就......”
那女人的身躯颤抖,几乎要给汉子跪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拦住她,我没有拦住她......”
“......”
现场的氛围一再变得凝重,就连北斗点名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哽咽,像是在微风中跳动的火苗,几乎要破碎在破晓的天色中。
赵常庆和乔莉,都是第一批跟着北斗干的水手,赵常庆有一身的腱子肉,是一把好手;乔莉性子泼辣又爽快,年轻时候长得艳丽又张扬,又烧的一手好菜,船上就没有没被她骂过的,但也没有不喜欢她的。
他们是在船上认识的,他们的感情,也像航线一般,在这艘船上越走越远。
这是现在,船还在。
但是对赵常庆来说,也只有船还在了。
——
少女第二天,是在自己的房间中醒来的。
身上有些细密的伤口,但是在少女极强的自愈能力下,有不少都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化作了只需要她好好洗一个澡便会全部脱落的痂。
大概昨天实在是累极了,少女这一觉睡得很是安稳,浑身就连肌肉过劳产生的酸痛都不怎么明显,只是浑身传来的无力感,还是在告诉她,昨天发生的一切并不是错觉。
她真的,斩杀了魔神残怨。
少女试探着将脚踩上了地面,小心翼翼的踏了踏,这才最终踩实了,扶着床沿下了床。
棕红色的扶手栏杆上,挂上了白得有些泛黄的幡帷,强势又夺目地刺入了眼中。
不知道为什么,少女有些难过。
可是她分明活下来了。
但是她感觉她应该为了什么去哭一哭。
她昏迷了几乎一整天,此时天是一片的昏沉,就好像天从来没有亮过一样。
“碎琼?身上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少女回头,是万叶。
她抿着唇摇了摇头,重新看向空荡荡的甲板,和随着风飘荡起的白绸。
“我怎么觉得,有些冷清。”
万叶将外袍披到了少女的身上:
“因为活下来的人,需要翻篇的时间。”
“这是船上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当有人牺牲,第二天除了船上的基本运作外,其他的一切活动都可以暂停。”
万叶低下头,声音变得有些悲哀起来:
“虽然,我也没怎么经历过。”
“......原来,昨天有人牺牲了啊。”
少女苦笑一声:
“我还以为,我护住大家了。”
万叶想要开口,她想反驳说“你护住了很多人了”,可是如果真要那么说,对那些死去的人又太不公平了一些。
他作为一个活下来的人,要是站在那些牺牲的人的身上去宽慰少女,实在是......
而且,扪心自问,万叶在午夜梦回之时,也曾自责过——
要是,他多救两个人就好了。
“道德”在某种情况下会成为一个人的负担,当然不是说“道德”不好的意思,只是道德感过强的人,只要在一场浩劫中有一点点牵连,都会将这场浩劫造成的灾难揽到自己身上;如果恰好这个道德感很强的人有那么一点凌驾于受害者之上的能力,那么在这场浩劫中,除了那些受害者,受到最大伤害的人,就是他,就是这些道德感与能力并存人。
因为不光是他们,有的是人会质疑——
你不是很厉害吗?那你为什么没能救到他们?
——当然,死兆星号上自然没有这种人。
可是并不代表这种声音在他们的耳朵里就消失了,相反,这个声音如影随形,它活跃在每一个如此这般的人的大脑里。
这是道德感强的人在心中为自己开设的刑场,唯一用来折磨的罪犯,是自己。
“......”
“不怪你们,好孩子们,不怪你们。”
这个声音从高处来,好像被风拉扯得歪歪扭扭的,莫名的沧桑感像是粗粝的砂纸,揉过两颗足够柔软的心。
两人下意识就抬起头来,少女还婆娑着泪眼,随着抬头的动作,眼角的泪就趁机没入了鬓边。
了望台上,是赵常庆。
他眼红着,好像眼角的纹都更深了些,只是此时那张一夜之间苍老的脸上,挂着笑。
他遥遥地望着他们,扯出了一些对现在的他来说,有些勉强的笑:
“好孩子,莉婆娘的死,昨天所有人的死,都不怪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