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坦白局
人偶——是倾奇者最大的秘密,是他小心翼翼,想要隐藏的东西。
他学着和人类一样呼吸,一样交谈,一样生活——人人都不屑的平庸,在他眼中竟是最高的褒奖。
他隐藏在人类之间,悄悄学习着独属于人类社会的规则,以他足够纯良的心思费力揣摩着这并不光明的守则,于是他的身份就像是混进平凡蚌壳中的杂志,被他柔软的心事一遍又一遍地包裹,竟然也成为他的小小珍珠。
他就像是某种在大自然中生活了很久的小动物,又懵懂地知道人类觊觎自己怀揣的珍珠,于是便自然而然地将这当做一种对人类示好的手段。
既然是示好的手段,为什么丹羽还要他再考虑考虑呢?
啊——
难道,是担心月亮小姐害怕吗?
倾奇者咬了咬唇,在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好像连脑袋上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有些失落地扯了扯自己垂下来的兜帽,却听到了少女的声音,发出“下课”二字,下意识抬起了头。
啊,在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到这里来了。
“呦,倾奇者又来接舟幽老师下课了?”
“我......嗯。”
倾奇者站在门口,抿着唇对那人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继续将视线投到讲台上,正在收拾的少女。
“小白?等很久了吗?”
少女提着袋子出来,见到倾奇者,极其自然地伸出拿着袋子的那只手,而倾奇者也很自觉地接过了袋子,和少女并肩走着:
“没有等很久,我算好时间来的。”
倾奇者悄悄扭头看了一眼少女,然后又不着痕迹地转了回去,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你一会,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和你待一会吗?”
“嗯?当然,但是——”少女大大方方地扭头看向倾奇者,“今天怎么那么客气?”
“因,因为,今天有事情想跟你说。”
有件事?
什么事需要那么郑重?
少女感到有些奇怪,对着倾奇者歪了一下头,但是没有过多纠结。
算了,反正马上就知道了。
是小白的话,不可能是“辞职”就是了。
“我,我说了的话,请你不要生气,也不要害怕。”
“我,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倾奇者坐在少女的面前,分明是坦白局,但是他莫名地心虚,不敢把头抬起来,甚至一进门就先给少女打好了预防针,随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少女的神色,又极快地垂下了头,一副犯了什么错的样子。
少女没有错过他的任何一个小动作,但是碍于此时此刻有那么点认真的氛围,只要憋着笑,点“嗯”了一声。
好像在雪地中悄悄探头的兔子。
要是有耳朵就更好了。
“其实——”
“嗯!”
少女认真地注视着倾奇者。
“我——”
“嗯嗯!”
少女继续认真地注视着倾奇者。
“——是个人偶。”
“嗯——嗯?”
少女浑身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下来,眨了眨眼睛,看着倾奇者视死如归的表情,迟疑着开口:
“......就这?”
“啊?”
倾奇者有些迷茫地看着少女。
这怎么和预想的不太一样啊?
“噗嗤,”少女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拍了拍倾奇者的头顶,“好,我知道了,我们小白是一只可爱的小人偶?”
“你,你早就知道了吗?”
这个——
这下轮到少女心虚了。
确实早就知道了,甚至比倾奇者以为的早就知道还要早。
糟糕,得画个饼搪塞过去。
“也不关知不知道什么事情吧......”
少女撑着头,原本拍在倾奇者头顶的手在空中屈起,伸出一根食指,轻轻点在倾奇者的眼尾,刻意抹上那一抹嫣红:
“只是感觉,不重要?”
不重要?
“!不,这很重要。”
倾奇者的神色难得在少女的面前变得严肃:
“我是人偶的话,就可以陪你熬夜到很晚;我不太容易累,所以也可以帮你多做很多事情;而且,而且,我能做很多事,我很有用。”
有用?
少女的笑容在一瞬间僵硬,只觉得心底莫名抽痛了一下,随后便是一种类似于哽咽的感觉从胸腔涌了上来。
好奇怪的形容。
少女恍然间想到那天,倾奇者问她,她恢复记忆之后会不会离开。
他现在,是在害怕吗?
少女收起了嬉笑的脸色——她此时的心疼大概也不允许她做出那样的表情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带着微微的颤抖:
“......你在怕我离开吗?”
倾奇者脸上严肃的神色好像被这句话击碎了,那双盈盈的眼睛都在眼眶中晃动了起来,叫人分不清是泪还是流动的心神。
其实少女说得并不准确——与其说倾奇者是在害怕少女离开,不如说,他是在害怕被再一次放弃。
他太急于展示自己的“用处”了——只要他一直有用的话,就可以一直不被抛弃吧?
所以——她会因为自己的身份,坚定陪在他身边的念头吗?
倾奇者点了点头,眼中的期待几乎要化作实质,将少女层层叠叠包裹起来,而少女却没有直接迎上他灼热的目光,让场面一度陷入了寂静,迟迟得不到回应的倾奇者的目光变得越发水淋淋。
“刺啦——”
是椅子脚和地面摩擦的的声音,倾奇者下意识地心慌——她要走了吗?
他可以......起身去拦住她吗?
倾奇者吃着头,眼睛瞪大了一瞬,好像是泪水在伺机逃逸,但是他只纠结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手便在袖子下握拳,猛地起身,力道大道连身子都有些前倾——
只是下一秒,却撞进了那个他以为已经离开了的人怀里。
说是“撞”,但是两人其实都没有感受到什么痛感,反而是两个体温本就偏低的躯体,互相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温暖。
“啊,会有点冒犯吗?”
少女轻轻将倾奇者的脑袋按按到自己的肩膀上:
“抱歉啊,只是我刚刚觉得,你需要一个拥抱。”
“我只是......有一点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