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阿君
“九儿公子，这些便是咱家给您挑的宫女，您看看，可还满意？”
景岚坐在殿里的主位之上，含着笑意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一众宫女，听着福公公的介绍，感觉有些麻木。突然，一个名字让景岚的表情凝固。
“茹君见过公子。”一位样貌端庄的女子款款而拜，举手投足优雅大方，一看便是有着极好的涵养。
福公公注意到景岚变化的神色，笑道：“九儿公子果然还是与茹君最为熟稔。如此，咱家也就不打扰公子叙旧了，其他人都随咱家退下吧。”
片刻喧闹后，大殿里一片安静，茹君安静地伫立在殿中央，乖顺地低着头等待着景岚的吩咐。景岚张了张嘴，嗓音竟有些低哑：
“……阿君。”
“奴婢在。”茹君抬起头，盈盈眼波中泛着温柔的笑意，让景岚有些无所适从。
“今夜子时来我房里可好？”
超直球啊！巫皎皎都忍不住为景岚捏了一把汗。
“是。”茹君没有表现出讶异或是疑惑的情绪，也就这么干净利落地应下了。
“……你先退下吧。”景岚觉得自己仿佛一个第一次见女生的钢铁直男。
“若樱你……”待茹君也离开后，巫皎皎忍不住想吐槽。
景岚嘴比她更快：“叫我殿下，笨蛋。”
“喂，你今晚想如何？”巫皎皎白眼一翻，不买他的账。
“不如何，该干嘛干嘛，你想看吗？”景岚咬着牙说道，“不然，要你的好哥哥替一下我啊？”
“呸呸呸，说什么呢！”巫皎皎气鼓鼓地踢了景岚一脚，走了。
夏子遇倒是没有多问，他知道景岚会把握好分寸。就算出问题，他也能暂时压下，事后再做打算。
巫皎皎跑了，夏子遇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殿里只剩沉默的青穆和焦虑的景岚。
看着景岚如此不淡定的表现，青穆忍不住开口：“不如我替你吧。”
景岚一愣，抽搐着嘴角看向青穆：“怎么，这个你也‘做得多’？”
青穆懵懂地摇了摇头，随后仿佛突然意识到话中含义，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景岚笑了笑：“让夏子遇代替什么的，我也是开玩笑，不必当真。”
青穆抿着嘴点了点头，看向景岚的目光还是担心。
“唉，我真想变成女孩子，跑了算了。”景岚开始不负责任地说胡话了。
“那便跑。”令人意外，青穆居然第一时间支持了景岚，还表现得十分认真。
“哈哈，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景岚自嘲一笑，摊开手掌，“别看天地偌大，其实能被握在掌心，无处可逃。”
青穆不再吭声，低垂下眼眸掩盖住眼底的情绪。
是夜。
“公子。”
茹君身着素色单衣，披着一层白纱轻轻叩响景岚的屋门。景岚深吸一口气，起身打开门。
“你来了。”看着茹君，景岚低声道。
被如此近距离注视着的茹君显得有些羞赧，她微微别过脸，轻声说：“屋外凉，公子怎不披一件罩衣，冻坏身子可怎么办？”
景岚抬起手臂，轻轻揽住茹君的肩膀：“想到你要来，我便意识不到寒冷。”
“公子如此能言善辩，倒显得茹君嘴拙了。”茹君掩嘴轻笑，随景岚进了屋。
屋外走廊转角，一个人影猫着腰暗中观察景岚屋子的情况。夏子遇路过时，看见只觉得好笑：“既然这般好奇，不如再靠近些？”
“呀！”被惊扰的巫皎皎犹如小猫一般叫出声，而后慌忙捂住嘴巴，“你别吓我呀！”
“你这做贼似的，不心虚才有怪。”夏子遇忍笑道。
“这……这不是担心他嘛，看他白天那么慌张的，我就想过来看看情况。”巫皎皎眼神游离，支支吾吾地说。
“偷听墙角岂不难看，不如与我在院里喝上几盏，以待结果？”夏子遇邀请巫皎皎。
“好……吧。”巫皎皎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眼掩上的屋门，跟夏子遇走远了。
“对了，青穆呢，睡去了？”
“他不在屋内，也没见着人。”
“哇，这主子风流，手下也不甘寂寞……”
“皎皎，谁教你这样说话的？”
“唔……对不起……”
屋内，景岚与茹君坐在榻上，谁都没说话，气氛有一点尴尬。
“阿君，你这几年过得好吗？”景岚想了很久，还是用了最老土的开场白。
“借公子吉言，茹君在福公公打点下晋升大宫女，照顾陛下起居。”
“福公公有心了。”景岚叹了口气，“大家都还好吗，时间有些长，我记不太清，但还是很怀念从前的日子。”
“因为一些原因，很多宫女都提前出宫了。”茹君说的很隐晦，暗指是皇子频频出事的那段时期，“茹君虽无从得知详情，但至少无人受苦，都打心里想念公子。”
“你呢，阿君。”景岚看着茹君，嘴角泛起苦笑，“你不走吗，还是宫里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走去哪里呢。”茹君的笑容同样带着苦涩，“奴婢一如当年：除非公子赶阿君走，阿君不会离开。”
景岚听闻，心中莫名酸涩。要是有些背景的，出了宫至少还有家族可以依靠。而这茹君在入宫不久后家中便出了意外，无人可托。
“那阿君便继续为了我而留下吧。”景岚将脑袋埋进茹君的颈窝，喃喃道。
“公子……”虽然对今晚会发生的事已有了预感，茹君还是忍不住羞怯起来。
“不要叫公子。”景岚抬起头，轻蹭茹君的脸颊，“还如从前那般叫我吧。”
“……九儿……”
屋外，巫皎皎喝了好几杯茶，仍是感觉口干舌燥。只是身体告诉她已经摄入了过多的水分，急需排空。巫皎皎于是跟夏子遇打了声招呼，匆忙往茅房赶。
回来时，她刻意绕了远路，偷偷路过景岚屋前，想听有没有什么动静。突然头上传来咔嗒的响声，吓得她连忙溜走了。
床榻上，二人的衣裳半解，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味道。景岚用手臂撑着身子，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九儿……”茹君双眼迷离，脸色潮红，抬手轻抚景岚的侧脸。没想到，那日的孩子竟会出落得如此俊美。
景岚身体僵硬，看着茹君一张一合的丹唇，竟连一个字都听不见。
怎么办？
景岚愣愣地看着茹君，看着她的眼中情绪由迷蒙变为疑惑，然后仿佛意识到什么，光芒逐渐黯淡下来……
完蛋了。
景岚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何表现。只是下一刻，他突然被拥入香软的怀抱中。
“没关系，九儿，没事了。”
景岚不知为何，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无法抑制。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从刚刚开始身体就在轻微地颤抖。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将脆弱展现，以为自己已经做好觉悟、不会再哭泣，可原来自己从未改变，骨子里依旧是柔软的女人吗？
景岚怕了，她怕自己一蹶不振，无法再背起那些重担。仿佛一个长跑的人，一旦停下，就再也无法持续先前的那一口气。
“本来以为九儿已经长大，变成我完全不认识的人了。原来，九儿还是九儿。”茹君微笑着抚摸着景岚的脑袋，温柔的声音如同镇定剂，让景岚逐渐冷静下来。
“我这么、没出息，你很失望吧。”景岚闷闷地说，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怎么会呢。”茹君的手捋着景岚的头发，“九儿，你可记得当年你也这样哭过？”
景岚不知道，他只能将头更深地埋进茹君怀里。
茹君只当他是害羞，笑道：“那是我第一次来月事，你吓坏了，大哭着抱着我，叫我不要死。”
“我当时也以为自己不行了，但是居然有一点高兴，想着……媛妃娘娘走时，九儿都没有流一滴眼泪，却为我哭了。”茹君叹道，“知道我是这样一个阴暗的女人，九儿才会失望吧。”
“才没有。”景岚抱紧茹君，揣测着九皇子当时的心境，“因为我不能让那些盼着母妃不好过的家伙看见我哭而高兴，我要过得好到让他们嫉妒。但是阿君不一样……可以看我哭。”
“对，九儿当年也是这么说的。”茹君欣慰一笑，景岚在内心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过关了。
“所以，九儿的眼泪是最珍贵的事物，阿君一直将此视作珍宝。”茹君用手指轻轻抹着景岚发红的眼眶，“阿君知道，九儿此次回来急需九殿下这个身份，才会勉强自己来做这种事。”
“阿君是为九儿才留下的，阿君会帮九儿到底。”
分明是柔弱到可以被风吹散的声音，景岚却听出了千金的重量。茹君，阿君，景岚大概知道尹雉久会如此喜爱她的原因了。
有点羡慕啊……
景岚有些不甘心地在茹君怀里猛蹭，引得茹君一阵娇笑，嗔景岚是个胡闹的孩童。
待茹君睡下，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景岚看着茹君的睡颜，露出温柔的表情。
轻手轻脚地离开床榻，景岚披了件衣服推开屋门。走进院里，本想吹吹冷风再洗把脸，却看见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两个人。
“……还没睡啊。”景岚无奈，没有力气吐槽。
“感觉如何？”夏子遇笑道。
景岚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巫皎皎注意到景岚有些红肿的眼眶，强打起精神开着玩笑：“难不成哭了，你也太丢人了吧！”
“是啊，可委屈死我了。”景岚恶狠狠地附和道。只是这次，巫皎皎低垂着脑袋，没有回应。
夏子遇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巫皎皎，没有多言。
景岚没在意巫皎皎的变化，只是稍放大音量：“楼上那个也快下来，小心着凉了。”
巫皎皎疑惑地抬起头，只见景岚那屋顶突然冒出一个脑袋，然后哗啦一下，一个人影坠地。
“嘘。”景岚比划着手势，“别把阿君吵醒了。”
巫皎皎涩涩地开口：“阿君……你们关系很好啊。”
“她跟九皇子关系是很好，”景岚想起刚刚那幕，忍不住红了红脸，“说实话我有点羡慕。”
这落在巫皎皎眼里那就是另一个意思了。咬了咬嘴唇，巫皎皎低声说道：“那你出来干嘛啊……我回去了。”
这时人影才走到几人面前，原来是青穆。景岚听见巫皎皎的话，忍不住笑了：“想什么呢，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啊？”巫皎皎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
“不信你问青穆啊。”景岚假装生气道，“这小子，一直在上面偷听，别以为我不知道。”
“对不起。”青穆老实道歉。
巫皎皎拉住青穆的袖子：“他们真的没有……？”
青穆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又看了看巫皎皎的脸，点了点头。
“什么嘛……”巫皎皎似松了口气，语调轻松了起来，“难道你……？”
“巫皎皎！”景岚和夏子遇异口同声地用严厉的语气呵斥道。
巫皎皎吐了吐舌头，溜了。
景岚无奈，真是人小鬼大。
顺手摸了下石桌上的茶壶，景岚皱眉：“都凉透了，你们喝这个也不怕着凉。特别是你，夏子遇，大病初愈还这么不讲究。”
“我可没喝多少。”夏子遇似笑非笑地瞅着景岚，“倒是你，可真是一汪祸水啊。”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