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青穆已死

时间在这一秒，凝固了。

不是单单一个比喻或是夸张，景岚的牙还紧咬着，眼里的恨意也并未消退，楼下皇帝慈爱地看向巫皎皎，所有的场景都定格了。

“你还是说了。”

屋里的一处空间发生扭曲，一个人影从那撕裂的缝隙中走出。说是人影，却只是有着人形的黑影，看不清脸。

青穆僵直在原地，似乎一撒力气就会颤抖着倒下似的。

“我分明说过，你一旦揭露事实，他必会离开。”那黑影走到青穆身边，语气中带着轻蔑，“不听我言，活该。”

青穆狠狠地咬住嘴唇，直到有血滴渗出也毫无知觉。半晌，他声音沙哑：“……帮我。”

“哦？你改变主意了？”黑影似乎早已预料到青穆的回复，“我将时间倒流回前二十秒，你做完你想做的事情后，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见青穆点头，黑影抬起手，整个时空开始扭曲起来。青穆只觉脑袋嗡地一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最后问你一句，你背后有谁？”

青穆愣愣地抬起头，看着景岚的眼睛，眼神发直。

“……你在听我说话吗？”

景岚觉得青穆的脸色有些怪异，皱着眉道。

青穆呆愣地点了下头。

虽然觉得青穆的精神状态不太对，但景岚还是没有岔开话题：“那就说吧，谁？”

如梦初醒，青穆仿佛被唤醒了意识，移开视线，然后，毅然决然地摇头：

“我不能说。”

景岚没有任何回应，这室内的安静程度超过了青穆的想象。当他疑惑地抬起头时，景岚已经将脸转回茹君身上，用毛巾轻轻擦拭茹君的侧脸，并没有在看他。

青穆突然感到不安，明明景岚的反应如此平静。他走上前，想帮景岚换水。

“别动。”

景岚转过头来，锐利的眼神仿佛刀片，冷酷而陌生。

青穆不得不止住了脚步。

“出去。”

简短而不带有任何情绪的表达，让青穆的心抽痛起来。

“我……”

“出去。”景岚并没有再听青穆说下去的欲望，用生硬的语气打断，“不要逼我亲自动手。”

青穆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悬在半空的手握紧了拳头，缓缓收回。

这是他选择的结果。

“你……会离开吗？”青穆还带着些许不安。

景岚冷笑道：“想逼我走，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青穆定定地看着景岚，末了竟扯起一个算得上微笑的表情，替景岚掩上门出去了。

景岚虽对青穆怪异的行为感到疑惑，却更对他的选择失望。但此刻，他需要冷静下来，认真考虑自己的处境。

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人都不可信，这里竟无一处可以安身吗？

是夜。

夏子遇白日里争分夺秒地在宫内打点大小事务，终于在子时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向楼内的人大致了解了目前的情况，夏子遇回到自己的房间内。

走到床前，准备更衣的他突然被一旁柜子上的一只木盒吸引了目光。那木盒的盒面上，写着一个“甲”字。

夏子遇将木盒拿在手上，扣动盒子上的机关。不一会，盒子被夏子遇打开。借着月光看见里面的东西，夏子遇脸色一变，转身往门口走去。

“去哪？”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夏子遇猛地回头，看见人影从房间角落里走出。

月光照在那人脸上，竟有些阴森得骇人。

“……若樱。”夏子遇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夏子遇，你如此百般试探我，有意思吗？”景岚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声音中却隐约带着愤怒的情绪。

“你指何事？”

“别装了，怪恶心的。”景岚一步一步逼向夏子遇，“你到底想在我身边安插多少人才安心，像养着恶犬，既要利用又要拴链子提防。夏子遇，我不是你的狗。”

“……青穆确是原甲子门之人。”夏子遇看着景岚，并没有被揭露的慌张，“然今……昨日之事，并非我意，应是他自作主张。”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景岚嘲讽一笑，“你疑我至此，还指望我能信你？”

“若樱，我并非不信你。不然为何将你保到如此地位，甚至可威胁于我？”夏子遇反问道。

“好，你信我。”景岚扯了一下嘴角，眼睛里却无半分笑意，“那你派青穆来做什么？”

“初以为保，于你身边为我报信；然我已许久未召过他，对他的心思也没能察觉，此乃我的失策。”夏子遇坦白了最初的意图，却也表明自己对于青穆到底如何想法没有头绪。

景岚无言。夏子遇替作为九皇子的他解围，所做的一切可谓是倾尽全力。他不得不承认如果夏子遇只将他视为可以舍弃的棋子，绝不会付出这么多。但对于夏子遇的安插青穆做法，他依旧是憋着一口气，郁闷得慌。

夏子遇知道景岚也不是被气得失去理智，看景岚不再紧逼便开口：“方才我也是想去寻你的。”

景岚看着夏子遇，表情虽不怎么开朗，却等着他的下文。

“此物，我以为该让你看一下。”夏子遇将盒子递给景岚，“是我门内的东西，机关我已解开。”

景岚皱着眉接过，打开盒子。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那盒子里装着的，竟是两颗眼珠和一截舌头。

景岚的脸色很不好看：“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子遇神色也很凝重：“你且看那盖子背面。”

景岚将盖子翻过去，木纹里的血字尤为显眼：“安六已死。”

“这安六，是我门内的代号。”夏子遇缓缓开口，“而拥有这个代号的，正是青穆。”

景岚抬起头，他似乎意识到这个盒子代表着什么了。

“甲子门的规矩，凡入门者，生不得离，亦不可与外人道门内之事。若非丧命，必挖目割舌；不能视不能言者，亦可称‘亡’。”

“……荒谬。”景岚扯了扯嘴角，想做出嘲弄的表情，却怎样也笑不出，“挖去双眼割掉舌头就能保密？那手呢，不是能写吗，怎么不把四肢都砍掉好了？”

“莫要钻牛角尖。”夏子遇知道景岚是不想承认，“此举之意在于决心，铁了心要脱离之人才能有如此觉悟。”

“这匣子你便拿着吧。虽不知你与青穆究竟发生了何事，这便是他的决定。在我这里，在甲子门，青穆——安六已死，再无此人。”

景岚拿着盒子回到屋内时，耳边还回荡着夏子遇最后的那句话。

青穆已经死了……？

“09……给我鉴定这个盒子里东西的dNA。”景岚对着手环道。

“检测结果：确认是个体‘青穆’的舌尖部位和左右眼球部位。”

这个时代，如果断了舌头不及时止血，承受难以忍受的疼痛不说，稍有不慎可能会窒息而亡。更别提挖掉眼睛后得不到处理，导致感染的可能性了。

“……不对，如果死了，又是谁把这个东西放到夏子遇那里的？”景岚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发觉自己被感情蒙蔽了双眼，竟忽视了如此浅显的事实。

景岚看着木盒，突然一拳砸向石质的茶几。“嗙”地一声，桌面被穿了一个窟窿，颤颤巍巍数秒后才裂成数块，轰然倒塌。

“混账……一个两个的，到底想做什么！”

某处，墙边靠着一个人，领口处沾着血迹早已干掉发硬。在这已有些寒冷的夜里却仿佛毫无知觉，他只是沉默的伫立，仿佛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

“小子，真不要我再给你安上眼睛和舌头？”一个声音传来，带着戏谑，“当然，是要收取一点点小费用的。”

青穆缓缓地摇了摇头。

“呵，真倔。要不是我趁你还有神志时赶到，早不知道倒在哪了。”声音不屑道，“不过也正因如此，才有我忙活的价值嘛。给你个特权，只要在心中呼唤我，我随叫随到，记住了吗？”

青穆没有反应，黑影的声音也就此消失，一切都归于平静。

良久，青穆才摸着墙壁，迈开步子向一个方向走去。

翌日。

景岚在天微亮时便睁开眼睛。他只是躺着，一夜就过去了。起身穿好衣服不久，夏子遇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

“九弟，起了吗？收拾好了随我到宫里去，今日之事可推辞不得。”

看来是夏子遇有下一步安排了。景岚叹了口气，打开门。这速度之迅速，倒是让夏子遇有点意外。

“走吧，三哥。”

夏子遇这次只带了景岚一人，而人却是大大方方走了大街。自动荡以来，街上已几乎没有马车招摇过市，更没见人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中央。景岚和夏子遇两人器宇轩昂，无疑是引起了百姓们的注意。

“这是哪家公子，居然敢跟官兵相向而行？”

“没见过啊，怕不是偷溜出来的，拎不清状况吧？”

人们看着，议论纷纷，却丝毫没有影响夏子遇和景岚。景岚跟在夏子遇的斜后方，比他靠后半个身位，以便观察夏子遇的行动。看见迎面而来的一队士兵，夏子遇没有停住脚步，而是直接走了过去。为首的士兵看见夏子遇，眼珠一动，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对着夏子遇行礼：“见过三皇子殿下。”

其他士兵先是是一愣，随后赶忙跟着弯腰、让路。

夏子遇淡然地接受这种待遇，路过时却开了口：“下次若不同九殿下请安，当心他挖了你的眼珠子。”

士兵吓得腿软：“啊……九、九皇子殿下恕罪！”

景岚哭笑不得，夏子遇这是一定要自己去唱这个黑脸是吧？

“你听见了吗，他们说是三皇子殿下！”

“还有九皇子，原来那不是流言啊！”

“三皇子隐姓埋名这么些年，做了那么多好事，可算是回来了！”

“金昌有救了！”

景岚听旁人聊的真切，笑道：“三哥的名声竟传得那么广，看来是不需要小弟我了。”

“九弟哪的话。”夏子遇眯起了眼睛，“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