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信念的正确性

带上艾尔和怪东西，景岚他们行进的速度慢了不少，临近天黑了才接近巨树。景岚看怪东西和艾尔的状态并不太好，于是提出休整一晚的建议。

艾尔眯着眼向森林更深处望去：“景岚，离你遇见守护者的地方还有多远？”

“我估计，还有五公里吧。”

听罢，艾尔叹了口气：“那确实不该再走了，是我拖累了你。”

“艾尔殿下，您说这话是跟我开玩笑呢吗？”景岚抖开斗篷，皮笑肉不笑地看了艾尔一眼。

“我没有……当我没说好啦，我们准备休息吧！”

艾尔早就察觉到景岚的“异常”可不是只值得惊叹的程度，从斯林特拉到莹石森林，最好的马跑起来也要一个半月起步，景岚这次背着艾尔只用了两天，这一对比之下可谓毛骨悚然。

景岚是个危险而神秘的存在，艾尔对景岚的好奇丝毫不亚于景岚对艾尔。

“景岚，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安静地看着景岚生好火堆，艾尔抱着膝盖坐在巨型叶片叠成的坐垫上。

景岚时刻注意着巨树那边的动静，他不知道那所谓的守护者会不会偷袭。越靠近巨树，怪东西的触手都不敢伸出去了，缠在自己身上跟个纺锤一样，只能景岚来警戒了。

“您请说。”不需要多说什么，景岚清楚艾尔是个很懂分寸的孩子，不会问些让自己头疼的事情。

“能不能……讲一点你经历过的故事，我想听。”艾尔眨巴着眼睛，下巴抵在胳膊上瞅着景岚。

现在并不是个适合回忆的场合啊。景岚把斗篷盖在艾尔身上：“您还是个不听睡前故事就睡不着的小孩吗？”

艾尔委屈地瘪起了嘴：“你不要总激将我，不想说就不说好了。”

“不是我不愿意，只是眼下的情况不合适。”景岚朝着巨树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我想你可能过于担心了，生之神坛的守护者是不会偷袭过路的旅人的。”艾尔对景岚的戒备有点不理解。

“我不这么认为，那家伙偷袭很有一手。”景岚严肃地摇头。

听景岚这么一说，艾尔脸色刷地一下惨淡了许多：“你说你远远看见，难不成都交过手了？”

“只是中了藤条的埋伏，我保证它不会有第二次抓住我的机会。”景岚言之凿凿。

看景岚自信的样子，艾尔无言了好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不是这个问题，景岚，如果激怒了守护者，我们就找不到神坛的入口了。”

这也太不讲理了，明明是那家伙先动的手。景岚闷闷道：“我并没有对守护者……不敬。”

“嗯……景岚，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不要轻易地去找神比试比较好。”艾尔认真地担心着景岚。

“……别那样看我，艾尔殿下，我并不是战斗狂，真的。”景岚无语凝噎。

景岚所谓的自制力，在艾尔眼里薄得像层纸。艾尔知道景岚在不久前的那次对峙中就对自己起过动手的念头，毕竟韦德对人的情绪敏感，艾尔通过韦德的戒备能意识到景岚藏在心里的杀意。

不过艾尔并没有捅穿这层窗户纸，他知道这样思想的人无异于恐怖分子，但比起远离，他更想改变景岚、从而留下景岚。

“景岚，也许在你看来怀有敌意是保护自己，但我认为你可以稍微宽容一点——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你自己。”艾尔带着淡淡的笑意，安抚似的说着与他年龄不符的话。

“如果世界也能对我宽容些的话。”景岚自嘲地一笑。

“也许只是因为你总是先拒绝世界的好意呢？”可能是艾尔声音里透露出的那种“经历过”的味道，才让景岚肯听进去，“我觉得，即便被希望背叛、被划伤几道口子，只因为这样的理由就憎恨世界、为报复而活着的话，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景岚失笑：“只因为这样的理由？”

“嗯，只因为这样的理由。”并没有被景岚的质问难倒，艾尔认真地说，“人的一生——你的一生，不应该为仇恨活着，不应该被过去所困，有值得你去珍惜、守护的东西。”

“这一点我赞同，但这些说起来轻巧，真想要不计前嫌很难……至少是于我而言吧。”景岚轻轻叹了口气，“而且有时，如果不反击，真的会被杀死。”

“我知道，错不全在你。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对所有威胁的第一反应就是下死手。什么先下手为强之类的理论，在我看来实在是太过顽固而残忍了……因为大家都不想死的，你的对手也是，一旦你有了杀意难免会演变成你死我活的结果啊。”

“您说的……是没错，”讲道理这方面，艾尔确实厉害，“只是并非所有人都有您这样清晰的认识。他们为自己的欲望伤害别人时，并没有自己会被反杀的觉悟。”

景岚森然的语气让艾尔哑然，只想让景岚单方面的改变，果然还是太难了。世界上已经同时存在了好人和坏人，如果不让坏人明白伤害他人会有惩罚的话，好人只会被坏人屠尽或者同化。

——错不在“绵羊”，所以，“狐狸”必须被铲除。

“……也许，这就是我应该改变的地方……作为我的子民，他们必须知道这一点，从最初就应该铭记。”艾尔的眉毛向眉心拧起，虽然景岚知道这个场合下开玩笑有点过分，但小大人一样严肃的艾尔实在是有点好笑。

经历了不止一次的这种对话，景岚已经有一定免疫力，不会再觉得艾尔是在同情或者讽刺自己而反应过激。

虽然景岚还是觉得，艾尔是没有见识过人世间险恶才能如此大言不惭，但也总有一丝期望，认为也许艾尔真的就能做到他所说的那样，创造一个人心向善的童话王国。

——时不时回忆起“那些”时刻，景岚都忍不住讥讽自己的狼狈，仇恨冲上头顶而认不清状况，确实与畜生……与“恶魔”无二。

虽然这不代表自己能放下仇恨，只是景岚也认识到，如果一直被恨意等极端情绪引导，自己一定会越来越不像“自己”。

如果艾尔可以证明给自己看，即便不伤害任何人也可以活下去的话，景岚也很想不顾一切地信任艾尔口中的童话。

“……我会按照您的意愿规整我往后的言行，艾尔殿下，也希望您能在旅途中时刻牢记，您是我们前进的标杆，因此绝对不能出现差错。以我愚见，要想实现您的愿望，以目前的状态来看，还需要我们继续努力。”掺杂着矛盾的情绪，景岚最终这样回复艾尔。

艾尔笑眼微弯，强行改变景岚很难，但如果让景岚和自己一起互相启发，这样也不错：“嗯，那就拜托你了！”

话虽这么说，艾尔其实有把握对自己所坚定的信念毫不动摇。因为他的信念就是他离开斯林特拉的目的，他要创造一个让好人可以无忧一生的国家。但凡有一点自我怀疑，那他所做的一切都将可能失去意义。

渐渐的，天色完全黯淡下来，火堆也不再噼里啪啦地高调燃烧，周围森林里的莹石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艾尔披着斗篷蜷缩着睡着了，景岚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坐着，一条腿屈起用来搁置手臂，下巴轻轻地抵在胳膊上。怪东西也安静下来，领地缩小后它也没了侦查的动力，这还是景岚第一次看见它进入休眠状态。

在这种环境下，景岚心里反而有一点点不满。要是艾尔身边还有其他更可靠的守卫，他就可以先一步勘查去了。看来无论神坛一轮游回来的结果如何，景岚都得考虑协助艾尔再找些能用的“伙伴”。

第二天早上六点左右，艾尔就起来了。看来艾尔在王宫里的作息相当自律，景岚本打算像之前那样替艾尔擦脸，却被艾尔委婉地拒绝了。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来。”没有再表现出软弱的样子，艾尔的笑容里竟也能透露出不必多言的坚决来。

这样的应对方法，是艾尔观察景岚对那对父女客套时学来的，因为艾尔觉得这样很“绅士”。虽然学到自己身上有些变了味道，但好歹是把本意传达出来了。

这是完全不打算在景岚面前“撒娇”了啊。景岚沉默地站在一边，有点小遗憾；但确实，如果艾尔还用之前那种故作软弱的演技来应付他，他是会有些不爽。

看见艾尔不小心窝皱的衣领，蹲下身子替他整理了一下：“我虽然建议您自省，您也不必如此刻意。我已经了解到您希望自立的决心，但凡事都是有过渡的。我不是在小觑您，只是您的路还有很长。”

艾尔是何等聪明，听出景岚是在说他年纪还小。这是事实，艾尔不会因此觉得冒犯：“景岚，你今年有多大了？”

本来应该是快十七了，但经过那些乱七八糟的穿越，实际上经历过的时间该有两年多了吧……

“十八岁左右。”景岚思考过后这样回答道。

“只比我大三岁吗……！”艾尔显得很是震惊。

景岚忍不住逗他：“艾尔殿下是觉得我装长辈摆架子了？”

艾尔连连摇头，有点语无伦次：“没有这回事！只是……就是……觉得你明明这么成熟，虽然看起来也确实……但十八岁也太……”

能让艾尔恢复到最开始那种局促的状态，景岚产生了一点恶趣味的成就感：“那殿下您是嫌我长得老了？”

“不是的！……你看起来年轻，但是给人感觉很可靠！”艾尔脸都红了，“……景岚你真是的，我都分不清你在不在生气了！”

“您原来可以分清吗？”那艾尔还总是踩着他的雷区故意刺激他？

“当然可以了！”艾尔争辩了一句，但声音很快就小了下来，“我冷静下来的时候是可以的。”

比如，在王宫那样冰冷寂静的地方。几乎所有在艾尔面前出现的人，他们的言行和神态中隐藏的情绪，可以如同有形色的画面一样传达到艾尔的眼中、心里。

“那的确是个优秀的才能，所以要保持冷静啊，艾尔殿下。”景岚不再调侃，他其实在心里更在意的是昨晚竟然一夜平安。

那个六蹄怪物，居然真的没有来驱逐他们，难道真的如同艾尔所说，是感受到了景岚不自觉中泄露的杀意才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