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重伤的少年
艾尔简直不敢相信,景岚赶到瓦孟港只需要一天。一昼一夜,景岚除了让艾尔休息以外都没有停过。等能看到远远海岸线后熹微的晨光时,艾尔觉得简直是在做梦。
双脚落地的时候,艾尔趔趄了一下,长时间没能脚踏实地,感觉腿脚都不听使唤了。
“抱歉。”景岚小心地扶着艾尔,虽然是他跑了两千多千米,但对艾尔的负担才是最重的。
一路上艾尔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他能感觉艾尔困的在自己背上断断续续的眯过,但就跟骑马一样,人的精力还是在被持续消耗的。
“没关系,我们是该尽快到城里才能安心休息。”艾尔笑了一下,但能看得出来没多少精神。
景岚摇了摇头:“睡三小时再出发。”
艾尔权衡了一下,苦笑着认同了景岚的主张。他现在这个样子,光站着就很勉强了,不光头晕还有点恶心。
荒漠的夜里很冷,好在景岚的背很暖和,自己埋在斗篷里没怎么吹到冷风,但总憋着也不太舒服。
还是自己太娇贵了。艾尔靠着一块背着海风的巨石坐下,老老实实地让景岚给他裹上斗篷,开始尝试入睡。
这之后,景岚几步攀上艾尔所靠着的巨石,海风从东面吹过来,潮湿又粗糙。要是艾尔的耳朵直接被刮到,怕是会很难受吧。
瓦孟港所处的位置是一片靠海的平地,景岚他们现在在贴着瓦孟港的碎石坡背面,要想走进城的正道还得先下山,再绕到土路上去。
这座石山上的石块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应该是曾经修筑建筑时留下的,年代有些久远。
远远地俯视瓦孟港,连片的平房和维护良好的石砖街道都很安静,这个时间还没有什么人。
只是看这些建筑景岚也没觉得瓦孟港哪里跟斯林特拉不一样,除了稍微脏乱差一点,最特别的也就只有最北边的一个巨型鸟巢样的石制建筑,外围排布着荆棘般的尖刺,其内部凿出一圈圈的坐席,最底层的围墙有四阶高,还镶着铁门,这些布置很容易联想到一个场所:角斗场。
另外还有一个外饰颇辉煌的庞大建筑,景岚在斯林特拉也见过类似的,这应该就是瓦孟港的教会了。
瓦孟港没有正规的士兵和守卫,在紧急情况下会出面的是教会。在瓦孟港,教会几乎是绝对的力量。
景岚他们不是从正规的路走的,虽说附近应该不会有别人,但景岚仍能从空气中感受到一些不对劲的东西,所以他虽然让艾尔在这里休息,自己却一刻都没有放松警惕。
即便是瓦孟港的周围都不安全,其中深如泥潭的黑暗可见一斑。
正午时分,艾尔睡醒了,看脸色的确好了不少。稍微垫了一点食物,两人开始向正路上走。因为附近可能有人,景岚没有再牵着艾尔,而是在他身侧偏后一个身位的地方跟着,这样无论是谁都能意识到两人间的等级关系。
然而除了景岚他们就没有同行的人,可能是因为时间还很早,也可能是不久就要降温的缘故,毕竟瓦孟港并不是个过冬的好地方。
“景岚,那边是不是……”
早在艾尔喊他之前,景岚就已经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道,因为有海风里的腥咸作为掩盖,这种味道并不明显。
但就算他不提醒,艾尔果然还是要去管这个闲事。
掩饰住那一点点的无奈,景岚走到了艾尔身前,示意艾尔紧跟。
按景岚感知,附近应该没有其他人的气息,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得把艾尔护在身边。味道传来的地方在路边的碎石堆后,被干枯的杂草和灌木遮掩着。
两人朝草丛靠近,到离那块露出半截胳膊的石头堆只有一米左右的时候,一只白色的毛绒玩具蹦了出来。
没有看错,一只小狗模样的毛绒玩具,蹦了出来。
“求求你们,别伤害小海!”毛绒玩具说话了,琉璃做的黑色眼珠里几乎要滴出泪来,语调也十分配合的低落而焦急。
艾尔愣了一下,很快注意到小狗玩具的眼睛不同寻常:“这是……魔具?”
艾尔的判断景岚不加怀疑,他蹲下身子用两根手指捏住玩偶的一只耳朵,把它提了起来:“魔具?”
艾尔点了点头:“操纵非生命体移动倒是有不少,但能讲话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被两个人这么直勾勾地打量,小狗也害怕极了,另一只长耳朵搭在脸上遮住自己的眼睛:“你们……你们如果救活小海,我、我……我把我自己交给你们研究!”
景岚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轻蔑的眼神仿佛在说要想研究现在就拆了,这种条件可不能用来谈判。
玩偶好像嗡鸣的机器那样颤抖起来:“我……我要是不愿意你碰我,我立刻就能自爆!”
还挺硬气。景岚也没打算真占一个玩具的便宜,逗一下也就算了。他把小狗的耳朵松开,自己一个人绕到石堆后面,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粘稠的血糊在他的头发和衣服上,根本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泥土、碎石和枯枝败叶粘黏在他的身体上,连伤口都无法轻易分辨。最为可怖的是他额前插进半截的箭头,木质的箭柄像被什么利器削掉一半,剩下的半只箭就那样钉在头骨上。
景岚眉头稍微皱了一下,把想要探头的艾尔按了回去:“不要过来。”
叮嘱完,景岚靠近了少年几步,手指轻按在他的脖颈侧面。被景岚一接触的少年喉结竟然动了两下,景岚有些意外,伤成这样了居然还有反应。
现在09也不可用,他没法创造足够卫生的条件来治疗少年,顶多先给他清洗伤口再包扎一下。至于他头上那个是真没辙,景岚也不是专业人士,有09帮忙检查和手术那好歹还靠谱,让他给人开颅还是算了。
想着,景岚拉上艾尔,两人爬上矮崖,在稀疏的植被中物色出两根看起来还算结实笔直的枝干,景岚抽刀砍下带了回去,和09里的材料一起绑了个简易的担架。
“我处理,您休息。”景岚这样建议艾尔。
艾尔不信邪,景岚刚把少年移到担架上他就凑过去,这一下的刺激让他脸色一青,捂着嘴到旁边干呕起来。景岚也没说什么,这点事在他看来是早晚得克服的。
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和法律,死人的场景的确很少见,但景岚却打听到不同种族之间,特别是人族和兽人之间,“战争”是被默许的。没有建立友好往来关系的城邦之间,是可能发生见血的冲突的。
因为在他们看来,人伤害人是违背神旨的,但“战争”却在此之外,特别是种族之间顾虑更少。相对的,兽人也有同样的观点。
这种想法根深蒂固到即便现在再去搬大女神的神典都难以改变的地步,所以景岚并不觉得艾尔可以不遭受任何人祸的达成他的理想。
艾尔缓过来之后大口喘着气,一言不发地自己从背包里翻出水袋来漱口。等他稍微好些后,又鼓起勇气朝景岚那边看时,景岚已经手脚麻利地把少年的身体用纱布缠了个遍。
“只能这样了。”景岚把最后一个结扎上后,站起来拍了拍手。
艾尔知道景岚只是包扎了外伤,这个少年伤势严重,现在还是生死不明:“我们只能处理成这样了,你们必须去找医生。”
小狗一直在一旁看着,身上的白色毛发也卷着泥块和血污,脏的不成样子,但却比刚见时精神了很多:“那快去找吧!”
“不可能。”景岚果断拒绝,他不能保证瓦孟港里有没有得到斯林特拉那边的消息,再加上瓦孟港本就凶险,就这么毫无准备地冲进去是不行的。
“我我……”小狗急的团团转,“我一个是做不到的呀,求求你们了!”
看着玩偶的样子,看来有隐情的不止他和艾尔两个人。这个带着稀奇玩具逃命至此的少年,也有点故事。
景岚没有回话,只是站起身在周围寻找少年逃至此处的路上留下的痕迹,找着找着就走远了去。小狗以为景岚不打算管了,都快哭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小海!”
“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帮你的。”艾尔脸色还有点虚弱,露出的笑容没能给玩偶什么安全感,“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你们经历了什么吗?”
“我只要说了……你就会救小海?”小狗将信将疑,但又不免带上几分期待。
艾尔点了点头。
“好,我说……”
……
小海是在大海上出生的,喂养他的是潮湿的海风和苦涩的海水,陪伴他的家人是浑身汗臭又举止粗野的船员水手。
懂事以前的小海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甲板就只有无穷无尽的大海。
“阿爸,来我们船上的那些商人都是从哪上的船呀?”小海本该是细腻如嫩藕的胳膊被海风腌制入味,已经变得像抹了一层泥灰那样粗糙。
“哈哈哈,那当然是游上来的了!所以啊小鬼,不懂水可活不下去!”船长捋着被编成细辫的胡子,笑得很大声。
六岁时,小海第一次被带上了陆地,腰上被绑了两圈麻绳,另一头像遛狗似的被系在肌肉发达的高大船员的皮带上。
“二爸,这个……陆地,能延伸到哪里啊?”小海兴奋地在石头铺成的地砖上跳来跳去,差点儿没把船员的裤子给扯下去。
“安分点!”船员粗壮的眉毛一竖,胳膊上突起的肱二头肌像绵延的山脉,把小海小鸡似的扛在肩上,“毛都没长齐就想出去野,陆地可比海还要危险!”
当时的小海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陆地上既没有龙吸水和大浪,又没有鱼人和海盗,怎么会比大海要刺激危险呢?
直到最近他才终于明白,“危险”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