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明时雨烟桃绿
题记 红楼梦*桃花行
流纸扇，珠玉管，一羽霓裳等君还，桃花深处桃花梦，桃花梦处桃花人。
花凋花绽故人游，物是人非花依旧，皆怪落花做多情，纠纠缠缠几时休。
醒时只愿朝花笑，醉时只愿对花眠，从今不问人间事，只做人间不老仙。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于清晨醒来，郁玄妙心情很是烦躁。昨夜的雨下个不停，她被吵了一整宿不能入睡。
推开前窗，刚结出新杏的杏枝水意潋滟，一股属于山中特有的寒气迎面扑来，郁玄妙冷得有些发抖。刚转身披上一件厚外衣，她便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声风吹压枝的声音。
“青栀，进来！”她烦闷地呼唤守在外间的婢女青栀进来伺候。
“姑娘，您昨夜是否睡得不好？奴婢看您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被唤进来的青栀手脚麻利地伺候她洗漱，见她的眼睑底下青影明显，有些担心地问。
郁玄妙捶了捶有些微疼的额头，轻蹙眉头道，“昨夜那雨下了一整夜都不曾停过，吵了我一宿没睡，现在我头有些疼。”
听见自家姑娘身子不适，青栀立刻紧张了起来，“莫不是您昨夜着凉了？”
“我也不知道。你先帮我梳妆吧，等会我们早点去找母亲大人她们，看她什么时候回去。”
郁玄妙洗完漱后，便让她帮她梳发。
青栀点了点头。
“对了，姑娘，昨日夫人说了今天要与将军夫人一同去赏花，还说让你随行呢！”青栀有一双巧手，来来回回几下上下翻飞，一个时下流行的典雅柔美垂鬟分肖髻便已在其手下成型。她一边帮她簪上一支点花流苏白羽钗，一边说道。
闻言，郁玄妙的心情就更加烦躁了。
“让我随行？想必那将军府的二公子也在吧？”郁玄妙有点嘲讽地问。
“应该也在。昨日咱们遇上将军夫人的时候，奴婢听其他人说似乎是那上官二公子陪着将军夫人来的。”青栀没有看到她的脸色，只道是自家小姐随意一问。
“她们不就是想让我们郁府和将军府联姻吗？现在我们不是已经定亲了吗，还去什么去？不去。”说完一把扯下那支越看越不顺眼的点花流苏白羽钗扔到桌上，随手拿起一只青玉簪插上。
青栀被自家姑娘突如其来的这一动作吓了一跳，见她转过头来脸色沉郁，才发现自家姑娘今天的心情似乎并不好。
青栀不敢再多说其他，连忙将桌上的饰物收拾好，然后伺候她穿上衣服。
洗漱完以后，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姑娘，夫人让奴婢送早膳过来。”外面传来一清脆女音。
青栀听见门外有人喊，于是打开房间门，发现粉黛捧着一碟包子，一盅药膳，还有一碟小菜站在门口处。
看到青栀开门出来，粉黛圆亮的大眼睛弯成月牙状，她有点娇憨地对青栀说：“青栀姐姐，夫人让我送早膳过来给姑娘。”
与青栀从小生长在郁府不同，粉黛是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是不久前郁家新买进下人中的一个，个子不高，有些娇憨可人。许是年纪小的缘故，说话有些天真不懂世事，但是性情却乐观纯真，因此相府上下的人都很怜惜她，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不忘留给她一份。
青栀见到是她，也笑了。她接过早膳，道，“好的，我知道了。你去回复夫人吧！”
“嗯嗯。”粉黛使劲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青栀看她像只小雀一样，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姑娘，先来吃早膳吧！”青栀摆好早膳，将一双竹节筷递给了她。
郁玄妙接过筷子，问道，“刚才是粉黛吗？”
“是的，夫人叫她送早膳来给姑娘。”青栀笑道。
郁玄妙闻言，想起了那个眼睛澄亮天真，带着一点娇憨的小女孩，本来很是烦躁的心情也平复了些许，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个微笑，道：“我今日没什么胃口，药膳留下，其他的那些都留给粉黛吧！我估摸就寺里面的这点早膳，哪里能填得饱她的肚子？”
青栀也笑了。
“也是，粉黛那小妮子，最喜欢就是吃了，一顿吃不饱，那小嘴巴嘟得比谁都要高。”
想起那张圆鼓鼓的包子脸，郁玄妙也笑了。
自家姑娘这一笑，青栀的心总算松了一口气。
“姑娘，用完早膳以后，就去给夫人请安吗？”
吃完以后，青栀收拾碗筷，顺嘴问了一句。
郁玄妙想了好一会，然后用手帕擦了一下粘在嘴唇上的粥水才道，“去！”
长兴寺是庐陵城有名的禅寺，位于庐陵城外西南方向三十里地龙须山的半山腰处，是一处香火鼎盛的寺庙。每年清明时节，城里的达官贵人都会去到那里上香祈福。除了祈福上香，这长兴寺会如此备受青睐，更多是因为只有长兴寺才能生长的绿烟桃。
冬去春来，绿烟桃开。
每当春天到来，长兴寺里里外外都开满罕见的绿烟桃花。与诗中常写的“桃之夭夭，妁妁其华”不同，这里的桃花浅绿如烟，开满桃花的桃树如同缭绕的绿烟盈满枝头，彷如仙境。
一路伴随着木廊两边的绿烟桃，郁玄妙来到母亲住的厢房。
还没进去，郁玄妙便已听到里面传来了自己母亲和自己听过一次的将军夫人的笑声。
青栀上前敲了一下门，然后说道，“夫人，姑娘来了。”
很快厢房里面就传来郁母的声音，“妙儿来了？快，快点进来吧！”
郁玄妙推开厢房的门，便看到自家母亲正坐在左前方笑吟吟地看向自己。而自己那所谓的未来婆婆，也就是上官将军的夫人就坐在右前方，自己母亲的隔壁。
此刻，她也满脸慈爱地看着郁玄妙款款而入。
“母亲，女儿给您请安！”郁玄妙屈膝做了个福身礼。
“好，好，好，起来吧！快来见过上官夫人！”郁母笑着让她起来，并让她给上官夫人行礼。
郁玄妙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对着上官夫人福了福身子，道，“玄妙见过上官夫人！”
“快，快起来！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哪里还需要这样子呢？妙儿，快起来！”身穿紫衣的上官夫人连忙扶起郁玄妙，让她不必如此。
此时郁玄妙才看到上官夫人身穿紫色暗花双层广绫大广袖衫，边缘绣着玫红色石榴图案，腰封垂下的裙摆上绣着云鹤图样，一只墨绿色的五福香囊挂在腰间，全身溢着淡淡地檀香气息。上官夫人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五，但是保养得宜的皮肤仍旧白皙，除了眼角的鱼尾纹和参夹其中的白发，倒也看不出年逾五十。
“哎呀，我都有大半年没见过妙儿了吧？呵呵，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呀，瞧瞧我们妙儿，出落得简直就是神仙般的人儿，我家那二小子，也不知道前世烧了多少高香才觅到这样的美娇娘呢！”上官夫人看着眼前一袭素雅大方的浅青色百褶裙的郁玄妙婷婷身姿，文静娴淑，素净的黑发里仅插着一直精美的青玉簪，显得格外美丽清灵，真是越看越满意，乐得合不拢嘴！
“书苑，你瞧瞧你说什么呢，我家这女儿呀，才是前世不知拜了多少菩萨才能与你家华言结了这段良缘呢！我昨日瞧着华言，气宇轩昂，潇洒俊朗的，一路走来也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呢！呵呵”郁母掩袖轻笑。
郁玄妙听母亲这样一说，就知道她们之间必定是已经聊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了。
“我家那二小子也就那皮囊最能骗人，你都不知道那小子多有主见，那脾气呀，简直就是一倔牛，要是他自己认定的事情，那可是连他父亲都拿他没办法呀！”说起自家儿子，上官夫人真的是有喜有忧。
“呵呵，男儿就该当如此！有主见，有担当，有责任心，这可是别家求都求不来的呀，你还有什么好担忧的？我瞧着华言他来日定能为朝廷建功立业，为你们上官家光耀门楣。”
“唉，但愿如此吧！”上官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什么东西，“哎呀，玉楠，我差点就忘了。来来来，妙儿，你先坐下。前些日子，我那二小子不是从南疆回来了吗？他给我带了好些罕见的饰物和小玩意，我挑了些好生精致的，今日刚好带了过来。夏荇，去将我的紫棠折木盒取来。”
被唤做夏荇的婢女立在上官夫人身后，得了吩咐后便应声走了出门口。
很快，夏荇便回来了，手中捧着一个暗紫色刻着彩纹的紫棠木盒。
上官夫人接过木盒，然后放在房中的桌子上。
“妙儿，来来来，你看看喜不喜欢！”上官夫人笑盈盈地道。
“不不，夫人，玄妙无功不受禄，这是二公子从南疆给您带回来的，我怎么能要呢？”郁玄妙连忙摇头拒绝。
“我说拿着就拿着，你瞧瞧这些首饰，都是些年轻人的玩意，我们这些呀，都上年纪了，哪里还能戴这些？”上官夫人按住她的手，要她收下，并且顺势就打开了木盒。
当木盒被打开后，尽管在戚国公府见过不少名贵首饰的郁玄妙也不禁被里面造型甚为特别的首饰吸引住了。
盒子里面是一对蛇形耳环，一只指扣手镯和一对脚铃。蛇形耳环以纯金绕丝编织而成，蛇头位置是耳坠，一颗红宝石制成了金蛇的眼睛，红宝石周围还点缀着夺目的金刚钻，看起来尊贵又霸气。手镯则是不知道用哪种金属制作而成，冰凉如水，铜金颜色并不起眼，拿起来却比铁还要重，一只同样质地的指扣用五根链子连接手镯，而一对脚铃则是用纯金打造。郁玄妙伸出手拿起了一只脚铃，沉甸甸的，比普通黄金要重得多，不知是何缘故。
“我瞧着这几样东西应该属于一套的，所以我就将它拿了出来。”上官夫人见她被那套首饰吸引住了，很是开心。
“夫人，这，这真的是太贵重了。”郁玄妙觉得受之有愧，真的不敢接受如此重礼。
“贵重怎样？不贵重又怎样？首饰都是让人给戴的，不戴的话，还叫什么首饰呢？”上官夫人道。
两人就这样来回推了几次，直到郁母开口。
“且让我来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好东西。”说完便走了过来。
郁母看到这套首饰之后，也被这贵重的首饰惊了一下，她对上官夫人说：“书苑，你这礼确实也是太重了，不要说妙儿，连我也受不起呀！”
“玉楠，怎么连你也这样说呢？在我的眼中，妙儿可比这些死物贵重多了。”上官夫人听到郁母这样说，也有些不开心了。
郁母沉吟了一下，道，“既然这样，那么就折中一下吧。这首饰呢，我先替妙儿收了，暂时保管，等到她与华言成亲了，我就将这套首饰当成嫁妆随妙儿嫁入你们上官家，这样可好？”
上官夫人见郁玄妙一脸坚决不收，也觉得此法最为合适，于是笑道，“既然如此，也是很好。那行吧，就按你说的吧！”
郁母也笑了。她吩咐身边的贴身婢女将重新合上的木盒收起来，然后对着上官夫人道，“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去赏花吧！我听说今年的绿烟桃开得比往年更好，难得来一趟，我们可不能错过这美景哦！”
“正是，昨儿我出门前呀，我们家那位还说让我早点出门，说这长兴寺的绿烟桃稀罕的很，听说甚至还有长安城的远客不远千里来这里一饱眼福呢！呵呵……”
“不就是么？总不能我们自个儿反倒落了后吧，你说是不是？”
两人又是一顿说，欢畅地聊说不已。
见她们终于将话题转离了自己，郁玄妙忍不住在心底吁了一口气。
“母亲，既然你跟上官夫人去赏花，那么女儿就不去了，女儿想去跟一禅大师学一下佛偈，顺便在这寺中走走。”
“行，那就随你意吧！不过你要注意安全，带上青栀！”郁母嘱咐道。
郁玄妙顺从地点了点头。
等郁母和上官夫人离开后，郁玄妙也离开了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