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青鸟忽现惊变前（一）

茶馆事件发生第二天，本来应该传遍庐陵城大街小巷的梁家大郎君调戏郁二姑娘的消息像消散的烟一般，消失得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发生过。

而在东街、西街小巷的碎嘴妇人嘴里却多一个话题，那就是郁家的二姑娘知书达礼，温柔娴淑，简直就是百家好女的模范。不得不说，郁玄妙的这一招真的是极为高明，不仅狠狠地教训了那纨绔公子哥一顿，还给自己挣了个好名声，而且估计梁晗自己清醒过来也不会发现自己是被人设计摔下楼梯的吧？

不过这些都是次日之后的事了，而此时，睡梦中的郁玄妙陷入了某个奇怪的梦境里。

梦境中，郁玄妙在一片浓浓的白雾中来回徘徊，她有些不耐烦地挥袖分开前面阻挡着视线的白雾，继续向前走，却仍然没看到一个人又或者一处景物，白茫茫的一片孤寂、空虚以及绝望。

对，就是绝望，那种无边无际，没有尽头，也没有陪伴的孤独绝望。

这里到底是哪里？郁玄妙环视前后左右的浓雾，极度想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

“有人吗？”郁玄妙对着眼前虚空大声问，可是周围依然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丝回应。

没办法，她只能凭着感觉继续慢慢向前走，可是不管她走到哪里，被分开的浓雾很快又会凝聚起来，形成一团，将她团团包裹起来。

随着时间越走越远，郁玄妙从开始的从容淡定变得有些不耐烦了，也不知道她又在这无边无际的浓雾中走了多久，郁玄妙觉得十分疲惫。

看着眼前依旧如前的白雾，郁玄妙开始有些焦灼了，她不会就这样一直被困在这里了吧？

“有人吗？到底有没有人？”郁玄妙走得累到不行，很快便心生怒火，如果让她知道有人在戏弄她，那对方就死定了。

周围还是没有回应她的声音。

她盘腿坐下休憩了一会也没有听到一丝丝回应，终于明白在这个该死的地方里，真的就唯独只有她一人。

就在她不想再往前走的时候，忽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琴声，那琴声像低吟似叹息，幽怨缥缈，似有若无。

郁玄妙大喜，终于有声音了。

她连忙站了起来，集中所有精力，凝神细听。虽然那琴声低浅到仿佛不存在，但是还是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闭着眼睛，凝神细听，然后慢慢地跟着那叹息一样的声音走。

也不知道又走了多久，低浅的琴声忽然听不见了，郁玄妙以为是因为这段琴声太浅淡而导致听不到，便停了下来，等待更强的旋律袭来。

等了好一会，她才发现琴声再也没有响起，睁开眼一看，眼前出现了与之前白茫茫的一片浓雾不同的景物。

周围原本浓郁的白雾变得轻浅多了，不远处，露出了一个被藤蔓覆盖的山洞，山洞外面竖着一块一人高的黑石石碑，碑上没有刻任何东西。

郁玄妙慢慢靠近山洞，但是并没有贸然进入。

她环视了周围一下，除了一片白雾，什么东西都没有。

沉吟了一下，她伸手从头上取下了唯一的一枚青玉簪，然后将青玉簪抛入山洞。

叮……山洞随即响起玉簪落地的清脆声音，郁玄妙等了一会，没有发现里面有什么动静，然后才慢慢拨开藤蔓，弓着身子走了进去。

进入山洞之后，她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一面光滑如玉的大石壁，整个山洞都是空荡荡的。叮咚，叮咚……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山洞响起了泉水叮咚的声音，而且，叮咚之声似乎来自于石壁后面。

难道石壁后边有什么？

郁玄妙捡起玉簪重新插回头上后决定上前一探究竟。

绕过石壁之后，郁玄妙才发现原来这里别有洞天：石壁后面是一个天然的深水寒潭，潭底漆黑一片，可是潭水却清澈见底，寒气逼人，寒潭周边生长着一些兰草状植物。叮咚的水滴声就是寒潭边上从石缝沁出来的泉水落入寒潭所发出的声音。

这里是哪里？

郁玄妙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里，庐陵城属江南之地，气候温暖湿润，很少会有如此冰寒之潭。

她慢慢靠近寒潭，在寒潭不远处，她看到了一个表面呈长方形凹陷的大石头，长度大小刚好能容下一个成年人，上面蒙上了一层湿腻青苔，隔壁同样有一块方形的大石头以及两块小很多的石头，看起来明显就是床、石桌和石凳，看来这里曾经有人隐居过。

不过，在这种寒气沁骨的地方隐居？也太奇怪了些吧？

她探出脖子想要查探一下潭中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却没料到这寒潭边竟然十分湿滑，一时错不及防，她整个人滑入了寒潭里面。

冰冷刺骨的感觉瞬间蔓延了她全身上下，她拼命挣扎试图浮出水面，却没想到忽然有一道漩涡由下而上，对着自己席卷而来。

什么叫做好奇心杀死猫？郁玄妙觉得她完美地演绎了这句话。

看着眼中的亮光越来越远，她不由得吐槽一句，真是太他娘的倒霉了吧？

“终于等到你来了！”就在她不知被暗流席卷去哪里之时，一道好听的男声忽然在其耳边幽幽响起，悠远又忧伤，仿佛已经等了千百年！

“姑娘，姑娘，你醒醒，醒醒！”郁玄妙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疼痛，她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青栀在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怎么了？啊……”她坐起身来，没想到身体却传来一阵酸痛，忍不住轻叫了一声。

“怎么回事？我怎么全身那么疼？”是谁揍了她吗？郁玄妙蹙眉暗想。

“姑娘，今天早上奴婢见你梦魇了，想要叫醒你，却发现你一直在冒冷汗，吓死奴婢了。你现在感觉怎样？”青栀很担心。

“梦魇了？”郁玄妙摸了一下发鬓才发现自己全身湿透，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是啊，你一直在冒冷汗又不言不语，奴婢想唤醒你，你也听不见。”

“啊，原来只是梦魇啊！”清醒过来的郁玄妙才发现原来只是一场梦，幸亏只是一场梦，她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去烧点热水来吧，我想沐浴！”全身黏糊的感觉不太好受，她想洗个澡。

“好！”青栀立刻跑去厨房。

很快，热水便烧好了。

朦胧白水汽中，郁玄妙光洁如羊脂的蝴蝶骨起伏分明，腰肢不盈一握。

沐浴在温热浴水中，梦魇之后的疲惫慢慢消散，她眼目逐渐清明。

青栀轻柔地为其搓背，五指所过之处，全为瘦弱骨感。

她泡在浴桶里回忆着先前那奇怪的梦，真是个奇怪的梦!

随着立夏的临近，天气也越来越热了。

与梁府一连几日的愁云悲雾不同，最近云香苑却是欢声笑语不断。

一大早，郁玄妙见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就吩咐青栀将房间里的书籍、被褥、衣裳什么的抱出来晒晒太阳，捂了冬春两季，室内总觉得有些潮霉，出来晒晒阳光，清爽清爽。

青栀这几天见阳光正好，正有此意，听到她的话立刻化身勤劳小蜜蜂穿梭在房间和院子之间。

很快，院子里面便挂满了锦绣被褥、秋冬衣裳，花间廊下则被各种书籍占据。

郁玄妙眯着眼睛懒懒地躺在已经长了不少新叶的葡萄架下的卧椅上，洁白如玉的脚瘦长匀称，脚趾头像嫩藕芽儿似的晃荡在浅绿色的裙摆下，宛如莲叶下畅游的小银鱼。

阳光透过葡萄新叶间的间隙，在她的脸上形成了不定的光斑，暖暖的，让人有些瞌睡。

“姑娘，姑娘，你看粉黛刚刚逮到了一只小鸟呢！”正当郁玄妙几乎要睡去的当口，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粉黛一阵风似地跑了过来，带起了满地的落花。

她一脸献宝地将手中好不容易攥住的青色小雀拿到她的跟前，丝毫没关注到那只本来只想来这里偷偷觅食，不曾想却落入贼孩之手的青鸟悔不当初的挣扎眼神。

郁玄妙看着她不知在哪里弄得蓬乱的头发上面插着几根枯草，还有一些绿叶碎片，忍不住轻笑。

“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怎么弄得像个小花猫一样？”她伸手拿掉枯草和碎叶，然后直接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泥灰。

“捉小鸟啊！你看……”粉黛咧开一嘴小白牙，将胜利品晃了晃。

此时，郁玄妙才仔细看向她手中的青鸟。

那小小的青鸟看起来大小形态与喜鹊无疑，毛羽的颜色却与喜鹊不同，是青色的。它的嘴喙、眼睛外圈、尾羽却是白色。此时那青鸟虽然已经挣扎到毛羽蓬乱，但依不放弃，有时甚至试图用白色的嘴喙去啄她。

郁玄妙又笑了，看来这鸟儿的求生欲也是蛮强的嘛！

“你在哪里捉到的？”这鸟她从未见过，云香苑何时来过这种小动物？

“就在那株丹桂上面啊！”粉黛笑嘻嘻地用手指指向院子最角落的那株新叶并不茂盛的丹桂。

“粉黛见它在那天空飞了半天，也不知道想要干什么，干脆等它落到丹桂上面的时候直接将它逮了回来。哎呦，你别啄我啊！”

终于被青鸟啄成功的粉黛惨叫出声，她连连来回换了几次手。

“喂喂喂，你别再啄我了，再啄，再啄，我就生火烤了你，信不信？”粉黛威胁道。

那青鸟才不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啄她的方法和感觉，哪能那么轻易放过这俘虏它的贼人？

我啄，我啄，我啄啄！

哎呀……粉黛发出一连串惨叫。

被啄成这样都死不撒手？郁玄妙无言以对了。

一眼不合就开逮，敢情她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人家说不定只是偶尔飞过见此处百花盛开，单纯地想要觅食而已。如此霸道行为，还真难怪人家青鸟死活不认命，拼死都要啄死她了。

郁玄妙看了一眼正在努力啄死她的青鸟和正在努力被啄这边就换另外一只手的她，决定让她们自行解决恩怨情仇。

“那你好好地问问它到底来干什么吧！”郁玄妙准备重新躺回去，眼不见为干净。

“姑娘，姑娘，救命啊！”粉黛被啄得上蹿下跳，惨叫连连，开始呼喊救命。

郁玄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声音吵到她不能安心享受日光浴。

“过来吧！”她无力地开口。

闻言，粉黛立刻像兔子一般一下子就从牡丹花丛对面跳了过来，一把将那青鸟塞到她手中，然后走开几步才对着自己本来白白嫩嫩的小手哭丧着脸哀嚎了几声。

“人家的手……呜呜”

郁玄妙一手拿着青鸟，一手扶额，这不都是你自找的吗？她实在无力吐槽。

“去找青栀要我的无痕胶，涂完就不疼了。”她看到她的小手上似乎有些血丝，不知道是不是啄破皮了。

“呜呜……嗯，呜呜……青栀姐姐……粉黛的手要残废了……”那小妮子带着哭腔可怜兮兮地提着两手去水井那里找青栀去了。

真是拿她没办法！郁玄妙摇了摇头。

粉黛离开之后，郁玄妙才看向手中那只青鸟。

不知道是不是在粉黛手上的时候拼死挣扎得过于厉害，此时那只鸟不再挣扎，垂着的翅膀看起来有些萎靡，它只是歪着又圆又黑的眼睛看着自己。

郁玄妙笑了，她轻轻用手抚顺它蓬乱的毛羽，然后张开右手手掌，让其站在掌心上。

不同先前的惊慌失措，此时的小青鸟被郁玄妙松开禁锢之后，反而一点也不怕生，淡定得很。她用左手中指的指腹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它的头部，然后笑着说，“小东西，你也太不走运了。那么多地方不来，偏偏要来我这云香苑，来我云香苑也就罢了，竟然还碰上粉黛那丫头了。”

想起她那被啄得上蹿下跳的样子，郁玄妙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不过呢，虽然她抓了你，但你也啄回了她，那么你们两个就这样算了，可好啊？”她笑着逗了一下它。

也不知道它是否听懂了她的话，郁玄妙只见它侧歪了一下头，不理会她，看起来就像小孩子在耍脾气。

哈哈，郁玄妙觉得这小青鸟着实可爱傲娇得很，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圈养的还是野来的。不过，不管它是圈养还是野来，粉黛那丫头将其逮来都是不对的。

“好啦，好啦，呐，我这里呢，有些糕点，我给你吃了，你就原谅她好不好？”郁玄妙拿起边上石桌上的牡丹花饼，掰了一小块给它。

许是牡丹花饼中牡丹的香气十分浓郁，又或许其本来就是出来觅食的，那青鸟慢慢靠近，低头浅浅啄了一下，似乎是在尝味道，啄了一口以后，第二口，第三口，很快，牡丹饼便被吃光了。

郁玄妙觉得这小家伙十分可爱，干脆将它放在石桌面上，然后又放了一小块在它前面。

这回青鸟也不客气了，几口下肚，牡丹饼便不见踪影了。如此往来几次，那小家伙终于吃饱了，扇了扇翅膀。

“小家伙，你是要飞走了吗？”见它扇了扇翅膀，郁玄妙以为它准备飞走。

“既然你要飞走了，那么要小心点啊，别再让别人逮到了。”郁玄妙又摸了摸它的脑袋，笑道。

青鸟吃饱以后，在石桌上踱了几步，然后又扇了几下翅膀，才越过牡丹花丛，飞上丹桂树。它站在丹桂的最高枝上忽然放声高歌，声音清灵婉转，美妙动人。

这小家伙还挺有灵性的嘛！郁玄妙站了起来，笑看着它绕着那高枝飞了几圈，然后消失在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