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燕子风波二

还处在睡梦的阳城县令李显得被县衙门口摆放的登闻鼓声惊醒，手忙脚乱地穿戴好官服，早饭都来不及吃急忙赶去衙门前厅。

端坐在公案之后已经过去一炷香了，李县令在案上缓缓摆好官印、文书、案卷、签简、笔架、朱砚、惊堂木等。

看了下跪在堂下的两个妇人，一个十五六岁，颜色正好；一个四五十岁，脊背深深地弯曲着，微微颤抖。两个人容貌有些许相似，想来是有些血缘关系。

李显得心中有了数，醒木一拍，正式升堂。

“求青天大老爷给民妇做主啊，陆家村陆德这个畜生搞大了我闺女的肚子，还求大老爷做主啊！”李桂花眼泪鼻涕齐齐喷发，像极了一个为了闺女的名声不顾自我形象的可怜母亲。

燕子跪在李桂花旁边不曾言语一声，随着母亲的一声声控告，眼泪像是珍珠似的不断从梨花般的脸蛋滚落，看起来羸弱可怜。

县衙外站满了前来观看的城中百姓，看着堂下哭闹之人，大家不时地指指点点。

“肃静肃静，有何冤屈细细说来！”李显得醒木一拍，虎目一瞪。看样子在自己的管辖区出了一个奸诈之徒，这不是在赤裸裸挑战自己的权威吗？

李桂花做了大半辈子的老农民，还是第一次进县衙，本就战战兢兢。这醒木一拍，差点没有把她直接送回老家。

停顿半刻，缓了缓心情，才呜咽着继续开口说道：

“青天大老爷，民妇是陆家村李桂花，旁边是民妇闺女燕子。\

\陆家村陆大郎曾答应求娶燕子，哄骗单纯的燕子将身子交给他，搞大了燕子的肚子后却弃之不顾。\

\求青天大老爷做主，让陆大郎用八抬大轿把燕子娶进门，否则燕子一个清白姑娘家哪还有活路。”说完又开始哭哭啼啼。

旁边的燕子还是一言不发，双肩剧烈地颤抖，好像伤心至极。

门外不时传来看热闹的声音。

“哎呦，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姑娘家不自爱，没结婚把身子给了野男人，还好意思来告状”。路人甲一脸嫌弃地说道。

“放你娘的狗臭屁，那是我家燕子单纯，被陆大郎诱骗的。”李桂花才不管身在何处，听到别人讨论自家是非，一口气没忍住。

“肃静，肃静，如再喧哗，大刑伺候。”李显得被李桂花满嘴脏话气住，制止对方继续骂街。

“原告可有证据证明所言属实？”李显得问道。

“有有有，这陆大郎诱骗我家燕子的时候，遗留了一条里裤，大人请看。”说完直接从燕子脚边的包袱里取出一条黑色的宽大里裤。

堂下传来哄堂大笑。

哪个好人家的闺女会把相好的里裤随身携带，并且毫无遮掩地拿出来示知大众。

李显得也对李桂花出人意料的做派惊了下，好在立刻制止了接下来的动作。他一个大男人可没有观看别的男人里裤的变态嗜好。

“好，既如此，传陆家村陆大郎，”李显得吩咐手下人即刻出发去陆家村，快马加鞭的去把陆大郎传唤过来，早点解决这个啼笑皆非的纠纷。

另一边陆家村陆大郎家的堂屋里，陆王氏还在拉着她未来的大儿媳妇江婉儿热闹地讨论结婚事宜。正说着明天准备去通知隔壁县正在读书的陆二郎的时候，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呼喊声。

“陆嫂子，陆嫂子，不好了，出大事了！”村长家的大儿媳妇朱氏扯着大嗓门吼叫出来。

江婉儿扶着陆王氏从里屋快速出来，看到朱氏一脑门的汗珠，脸色焦急的朝自己家跑来。

“出啥事了？别着急，喝口水再说。”江婉儿赶紧端起一碗水给朱氏。

“别喝了，别喝了，哪还有时间哦。那个不干人事的李桂花带着她家骚蹄子去衙门状告陆大郎诱骗，说燕子肚子里的孩子是大郎的。”喘了口气又接着说：

“我娘家兄弟在县城干活的时候看到的，急忙赶回来告诉我的。这衙门的人马上要来带大郎去衙门问话，你们快点想想办法该怎么办？”朱氏吐露完所有话语，累的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喘气。

陆王氏听完后，感觉晴天霹雳，这是做了什么孽，李桂花一家死命得攀咬大郎不松口。全天下的男人这么多，怎么就觉得大郎像是一个绿毛龟吗？

现在也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衙役马上就要到了，待会带走大郎她也要跟着去，但是如何给大郎作证呢？

毕竟是一个乡野妇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进到县城衙门里，所以一旦遇到事，除了自怨自艾怨天尤人，都不知道该采取什么动作。

江婉儿又跟朱氏细细打听了县衙里发生的事情，心里清楚了八八九九。但是一时半会又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给陆大郎洗清嫌疑。

就在此时，陆大郎回来的当头，县衙里的人也到了，二话不说，核实身份后就将陆大郎押送回去。

江婉儿急忙奔出门外，通知陆大郎莫急莫怕，她会帮忙安排好家里。

陆大郎远远地看了下江婉儿，明白对方的意思后，心里安定了许多。最担心的是母亲听到这个消息是否承受得住，现在有江婉儿在，他莫名地放心许多。

陆大郎一根筋的认为他没有做过的事情，青天大老爷就一定会相信自己。打猎半生的男人不知道任何事情都要讲究证据，不是两片嘴皮一碰，别人就轻信你的话语。

看着陆大郎被县衙里的人带走，村长都惊动了，一群村里人站在村口望着陆大郎的背影。

陆王氏这时候已经缓了过来，走到村长面前道：

“村长，大郎从小是你看着长大的。他为人憨厚老实，哪里做得出侮辱燕子的事情啊。大家看在我们孤儿寡母的份上，帮帮我家大郎吧！”说完陆王氏颤颤巍巍地给村长鞠下了腰。

看着眼前老人灰白的头发，悲痛的神情，都是同村的人，一个姓，大家知根知底，所以对于陆王氏的恳求没人拒绝。

何况陆家还出了一个聪明绝顶地秀才老爷，未来不可限量；再说村里因为二郎秀才的身份免交很多赋税。无论如何，秀才老爷家的事情一定要帮忙。

“陆家嫂子，大郎是个好孩子，虽然话不多，但做事靠谱，人又善良，我们一定想办法帮忙。咱们村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啥时候出过这种腌臜事。这个李桂花啥事都不和族里先商量商量，真是......\村长一时词穷，不知如何形陆村里李桂花这家奇葩。

“我马上跟村里几个族老去趟衙门为大郎作证，你放心吧。”村长说完，组织了几位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在村里小伙子们的护送下赶往衙门。

这个李桂花一家在村子里一直不得人心，自身是个长舌妇，欺软怕硬；女儿做丫鬟时候还挺长面子，后面出了那样子的爬床事情，大家对此嗤之以鼻；唯一的儿子在县里私塾上学，一直鼻孔看人，还没功名呢，就已经摆足了官老爷的架子;李桂花的相公是唯一一个正常的，但在李桂花面前立不起来，只能躲到外面去做工，一年到头不回来一次。

江婉儿看大家都已经安排妥当，也赶紧带着陆王氏赶去衙门。

到了衙门地时候，门口一群百姓比肩接踵的往里挤看热闹，毕竟在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能吃一次大瓜是非常难得的。

江婉儿带着陆王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大堂门口，衣服都被汗浸湿了。

此时陆大郎已经端端正正地跪在大堂之上，规规矩矩地向县官陈述自己的辩解。

李显得看到堂下跪着相貌端正，身材魁梧的男人，也算明了为什么这个小妇人会在未婚之前，置廉耻于不顾将身子交代出去。

突然，李桂花疯了一般爬上前去撕扯陆大郎。李显得赶紧让差役制止。

“大胆刁妇，大堂之上敢随便动手，”这个李桂花压根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大庭广众之下就开始耍泼。

李桂花被吓得一哆嗦，辩解道：

“大人饶命，民妇一时气愤，这个陆家大郎满口胡言，死不认账。他的里衣都在我闺女手里，还狡辩。求大人做主啊！”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喊出了全天下她最冤屈的模样 。

“陆家大郎，你对此有何解释？”李显得看向堂下面不改色的男人。

“大人明鉴，草民一介莽夫，生活习惯粗糙，至于何时不见了一条里裤，草民不知，更不知为何会到了燕子手中。”陆大郎一板一眼，实话实说道。

“这可就难办了，一则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二则对方有证据证明你污了姑娘清白。那看来你有很大的嫌疑。”李显得直视着陆大郎，轻抚胡须地说道。

“青天大老爷在世，青天大老爷在世啊！”李桂花一听县令的话语马上大声奉承起来，黄豆似的小眼睛抑制不住的喜色。

旁边的燕子自始至终低垂着头不曾言语，但同样放松了双肩。

“大人且慢！草民是陆家村村长，这几位是陆家族老。我等冒昧上堂打扰大人问话，罪该万死。但草民还是要为陆家大郎说句公道话，求大人成全。”即将要盖棺定罪的时候，陆家村村长站了出来。

“陆家大郎从小孝顺善良，虽是一个猎户，但从不以武欺人，村子里男女老少没有不喜欢大郎的为人。这样子一个老实正直的孩子，怎么会做出畜生不如的事情？请大老爷明鉴。\村长带着族老等人一同朝着县令跪下，满面赤诚。

陆大郎看着比自己母亲年纪还要大的一群老人，为了自己的事情，为了还给自己一个清白，不顾身体不顾劳累地奔波。此情此景，顶天立地的男儿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李桂花看到村长都在为陆大郎说话，不禁气急败坏，为啥同样都是陆家村的人，村长无视了自家去为陆大郎说啥话。

“大人，他们没有证据，信口雌黄啊，大人千万不要相信他们。”李桂花看到大家对自己和闺女面露鄙夷之色，忍不住开口。

“公堂之上禁止喧哗，如若再犯，先打十大板。”李显得早就对李桂花的德性产生了厌恶。

李桂花这次真的变成了鹌鹑，瑟瑟发抖。

须臾，大堂再次安静下来。

“老先生是陆家村一村之长，也就明白本官的难处。虽然法律不外乎人情，可是本官断案讲究的是罪证确凿，陆家大郎如果真的无罪，那就必须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本官只能秉公处理。”李显得看着陆大郎和在场的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番语毕，大堂再次陷入了沉默。

满堂人群中，无人注视的角落里，燕子的嘴角微微勾起。

“好，既然无人提供新的证据，那么本官现在就可以宣判。判.....\

“大人请慢，”

李显得判决话语还未出口，门口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