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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救人

景盛三十年冬。

大晟国君百里缙忽然驾崩,留下诏书传位于太子。

没过几日,宫内便传出先帝是被太子暗害的流言。

在流言即将止住时,东宫侍官现身城墙。

义愤填膺的细数太子桩桩罪行,包括诬陷抗击叛乱、平定边疆,于晟国有着滔天功劳的骊阳长公主。

后,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流言愈演愈烈,太子杀君弑父、残害忠良、六亲不认之恶名瞬息间传遍晟国。

朝野震惊,军中哗变,百姓惶恐。

宣王以拨乱反正为由,带兵直入奉都。

各路王爷闻讯而动。

一时间,大晟如烈火烹油。

与其接壤的梁国趁晟国驻守空虚,举兵来犯。

可惜晟国各路兵王只顾争权夺利,无暇抗敌,全靠在骊阳长公主通敌叛国事件中,遭受重创的顾字旗军队苦战。

没支援,没粮草,再厉害的军队也胜不了。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

顾字旗全军覆没。

梁国一路势如破竹,连下晟国数城。

或许用不了多久,大晟故土非故国。

……

奉都街上,行人来去匆匆。

天上飘着的鹅毛大雪,阻止了相互窥探的目光。

萧云逸裹着厚厚的褐色披肩,堪堪只露出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漏洞的布鞋深深的陷入雪地里,促使他拉动着一人高的泔水车缓慢前行。

为了省力而弯下的脊背,让他像家庭不堪重负的老人,不得不佝偻着老态龙钟的身躯,出来讨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在浮云巷边歇息的时候,发现里边的杂物堆里,又多了几具尸体。

不知又是哪个城市逃过来的难民,没能熬过奉都百年难见的酷烈寒冬。

萧云逸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一边将冻得青紫的手放在嘴边哈气,一边没有多少情绪的叹道:

“好冷啊!”

少年愣愣的望着遮天蔽日的大雪,犹如一潭死水的眼眸里,没有对逝者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

不止是他,还有匆匆而过的行人。

在这个动荡的世道里,普通人光是活着就用尽了全力。

生而半妖的他,在盛世中历经流亡、饱受折磨,在乱世里勉强能吃饱穿暖。

他呀,是最没有资格怜悯的人。

“这一趟拉完,就可以歇歇了。希望还有素包子剩下。”

听风楼白天并不营业,完成倾倒客人清晨用膳制造的最后一点儿泔水后,他就可以进入几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祈祷饭堂还留下素包子,是他今日最大的愿望。

晟国战乱频发,很多权贵、富商都裹挟家产往更南边儿逃去,有些甚至逃到了其他国家。

听说奇诡阁的主人本就不是大晟的人,在得到梁国将要攻进来的消息后,立即转移了大半资产出境。

奇诡阁旗下日进斗金的听风楼倒是还开着,毕竟,无论盛世还是乱世,金钱都拥有无边伟力。

在某些时候,富可敌国的财富甚至可以左右战局。

不过相比最繁华的时候,听风楼里少了很多人。

有的是跟着给他们赎身的富商权贵逃了;

有的趁着宣王入京与太子对峙的当口跑了;

有的被奇诡阁调去其他国家和城市,成了“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真实写照……

萧云逸没有想过要逃,十数年流亡经历告诉他,无论盛世还是乱世,天下万城都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见楼中跑堂不够,他毛遂自荐,变成了听风楼包揽杂活的下人。

任务虽然繁重,但比当侍宠时的痛,和流浪时三天饿九顿的苦,要好太多了。

“一二三,起!”

稍事歇息后,萧云逸将绳索挂在肩上,重新拉着泔水车走了。

等到辰时末,他才完成昨日的工作,揣着食物朝住处走去。

听风楼很大,不过只有伺候人的公子姑娘们,才住在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中。

干活儿的伙计,伺候的丫鬟小厮,都是住在两条街外的平西巷。

那里都是简陋的民房,与听风楼主体没得比。

今日的萧云逸很开心,因为他的期盼实现了,他吃上了素包子!

白菜馅儿里还掺了零星的油渣,香得很!

不过他只吃了一个,剩下两个都小心的揣在怀里,因为中午还得管一顿。

天上的雪很大,很大,大到可以迷住人的眼眸。

零星的行人步伐愈加匆忙,都想尽快找一个遮风之处,避一避这冷到锥心彻骨的风雪。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便立刻低下了脑袋。

呼出的热气在转瞬间变成冰霜,凝结在睫毛和披肩上。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小院走去,往常不到一刻钟的距离,愣是走出了跋山涉水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道洗尽铅华的身影,拨开大雪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她整个人似乎以雪铸就,冰为肌,玉为骨,长发胜雪,连身上穿着的衣衫都是世间最纯粹的颜色。

她就像从雪山深处走出来的神只,自带圣洁的光辉。

一个让他记忆深刻却又无法得知真假的身影,骤然出现在脑海。

萧云逸在心里试探的问着自己:是那个神仙么?

这一愣神的时间里,女子来到他的面前。

茫茫大雪中,容颜清冷的神只在狼狈落魄的少年面前站定,深邃神秘的银眸与黯淡无光的金眸相对。

在这一刻,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少年的心头。

就像既定的命运,在因缘际会下恢复转动。

只是还不待他想清什么,女子便直直的倒了过来,纤尘不染的奢贵衣裙,与他粗劣肮脏的衣衫缠在了一起。

少年下意识一惊,可女子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他只好忍着强烈的自卑感,将人扶住。

也就是这时,他才注意到她嘴角尚未干涸的血迹。

“喂,你怎么了?”

“谁来帮忙一下?”

“喂——”

他急急的朝路人喊去。

怪异的是,明明女子的容貌令天地都黯然失色,附近的路人却仿佛并没有看到她的存在。

萧云逸很是奇怪,难不成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她?

萧云逸最终将人救了回去。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向来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的自己,竟破天荒的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展露出善意。

这算得上他此生做得最离奇、最没有道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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