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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俊朗皮囊

老郞中抬袖颤巍巍拭汗。

“那倒是,九尺男儿,没点重量称得上什么男人?”

赶车的马夫跳下来帮忙,将柳无恙拖入车厢,又扶着老郞中上了马车,缓缓驶回老郞中于城东的医馆。

宋卿月赖着不走,两只眼睛就没离开过柳无恙的胸口。

老郞中备好所有清理外伤的刀具,抬眼一看她还眼神直勾勾杵在床前,便出声赶人:

“便他是你表哥,你也嫁了人。男女授受不亲,看什么看,还不出去?”

宋卿月伤伤心心地叹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踱出这间专设为治伤的屋子。

她一直在等个柳无恙身边没人的机会,偏老郞中的学徒们跟花蝴蝶似的,一直绕着柳无恙转悠。

不久后,她便听到屋内传出高高低低的痛呼声。

更兼老郞中疼惜温柔的安抚声:“乖啦啊!听话了啊!就好了啊!马上就好!哎,真是个坚强的好娃子!”

宋卿月坐在屋外的圆凳上,听得拳头都硬了。

这个讹上她的叫花子,他就不是个好人。

偏她有苦难言,有钱难取……

坐卧难安地,她等了许久。

时近晌午,老郞中与他的徒儿们才擦着满手血,从屋内走出来。

她立时霍地站起身,试探:“老先生,我表哥可醒着?”

老郞中径直越过她,自言自语:“还好没伤着骨头,没伤着筋,就是伤口延误了治疗。我给你开几副药,你一日连煎三次送过来。”

宋卿月眼珠子都快掉了,跟着老郞中径直到柜台,不情不愿道:“老先生此处不能煎药?”

老郞中将染血的白布往台面上一扔,一瞪眼道:“若每个病患都要老朽煎药,老朽这医馆还诊不诊病了?你表哥就在我这医馆住下,接下来得日日换药!”

一面说着,老郞中提笔醮墨,眯着眼离得纸张远远,哆嗦着手书着药方,感慨:“年纪大了,我这眼神越发不济了!”

宋卿月眨了眨眼,道:“我去看看他!”

老郞中咬着唇歪着嘴,斟酌着每一味药君臣佐使的配伍,全然没听到宋卿月讲话。

于是宋卿月麻利溜入了柳无恙的屋子。

打眼一瞧,她立时捂上了眼睛。

柳无恙下半身光溜溜的,被扒去了亵裤,若非紧要处盖着张白布,她都没眼看。

她还暗怪,这医馆的人何不将他上身干脆扒光了,她也好直接搜怀兜。

跌跌撞撞挪近床边,她捌着脸,长伸着手便在柳无恙胸口一阵掏摸。

蓦地,一只滚烫的手将她紧紧按在胸口。

紧接着,柳无恙沙哑的声音响起:“表妹,便你对我余情未了,也待我伤好之后才是,这般趁人之危不可取!”

声音不算大,但足以让屋外的人听到。

宋卿月霍地挪开捂眼的手,立时对上柳无恙虚弱却含笑的眼。

她结巴咬牙低骂:“说、说什么呢?我趁、趁你什么危……”

还没骂完,还没将自己的手挣扎出他的掌心,立时涌入老郞中的学徒们。

学徒纷纷对她呵斥道:“出去、出去,病患才经了大难,你个妇道人家真不醒事。”

……

宋卿月手拎着一大串药包,骂骂咧咧地走在晏宅的路上。

“让我煲药,看我毒不死你!”

“阴险狡诈的小人,回头我就报官将你抓了。”

“待取回钱袋,定请人将你这条腿再打折了!”

“王八蛋……欺负我孤苦无依!”

骂到这句话,她咬牙切齿地红了眼眶,一跨入晏宅,迎眼便见婆母坐在院中的文冠树下纳凉。

她立时收了委屈,低眉敛目上前福了福。

“怎地?身子不舒服?”刘氏望着她手中那一串药包,蹙眉问。

“嗯!伤了暑热。”她轻声一应。

“那便好好调着身子,”刘氏冲身边正削桃皮的秦研儿一挥扇子,“研儿,你给宋娘煲药去!”

“这药还待我自己煎,好些医嘱要注意呢!”

宋卿月往伙房走,忽又停下步子,转身道:“娘,端午日也正是我娘的四七之祭,我或会回来晚些。”

刘氏有些动容,叹了口气道:“回头让元良陪你去!”

她神色淡淡道:“四七之祭不待亲友,又恰撞端午日。东阳城的端午龙舟赛远近遐迩。听元良说,按察使届时会来,他身为东阳主簿抽不出空子。”

按察使一年难得下放巡检一次,东阳知府赵大人又是个爱惜羽毛的官儿,定会不遗余力展示东阳城官员廉洁奉公之美德,展示东阳龙舟赛之盛况。

她嘴角微不可察一弯,等了半月,就等着这一这天!

“这倒是!”刘氏扫了眼面前几上的夏桃,道:“回头我让研儿给你送桃来,你也尝尝鲜!”

她福了福:“谢娘亲!”

又难为情道:“这几日我要筹买祭品,恐外出得勤些!”

刘氏识大体一叹:“我这腿脚不好,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若忙不过来,宅中仆妇还有研儿,你尽管使唤。”

她勉强一笑:“我自己父母的事,还得自己办着安心!”

刘氏一扑扇子,眼中泛出多年未见的温柔,“去吧,忙去!”

宋卿月哀哀再一福,一个转身,脸色便缓缓寒了。

她时间太紧,手头要办得事又太多,还得给那个臭要饭的煲药送去,真是给她忙中添乱。

待煲好药,四望伙房外无人,她快速将药汤倒入汤盅,用布包好,不敢怕烫,搂在怀里就出了门。

毒是不可能放毒的,那乞丐虽坏,可那医馆的老郞中却是个好人,若当真将乞丐毒死在医馆内,没的把那位老人家牵扯进来。

当她到了医馆,毛着脸给柳无恙喂药时,恨不得将汤盅直接砸到他头上,将他当场砸晕过去。

“当真是前世欠了你的!”

一勺苦涩的汤药送到柳无恙唇边,她悻悻一怨。

柳无恙手倒是好的,但他方才大动伤口后浑身疲软,试着拿汤勺自饮,洒了人家医馆床榻满床。

静望着她不忿的脸,柳无恙一双朗目有些失神。

听她埋怨,一闪长睫,喑哑低声:“小娘子辛苦!”

倒说了句人话!

宋柳月寒着脸又送一勺药汤到他唇边。

柳无恙许是有些自愧,下垂着眼睫不看她,睫毛于脸上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宋卿月也是才注意,这叫花子两把刷子似的睫毛,浓密而纤长,竟比她的还要好看。

她重重一咬唇瓣,将自己的心稳了稳……好看的男人未必中用!

要喂药,不看他显然不可能。

许是得了药汤活血,深深的唇沟之下,柳无恙饱满而棱角分明的唇瓣都红润起来。

她烦躁地加快了喂药速度,喝得急了些,柳无恙被呛到,轻咳连连。

虽他肌肤粗砺,底色却白皙得紧,呛咳之下,更是白皙里还兼透着红。

明明一个剑眉朗目、五大三粗的九尺男儿,眼下竟一派娇弱楚楚,我见犹怜的模样。

她忍不住骂道:“好看的皮囊有什么用?”

“什么?”

柳无恙住了咳,抬起朗目怔怔望她,不知所谓。

宋卿月哑张了几下嘴,冷哼一声,耐着性子将药喂完。

一放汤盅,她附头近他,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轻声:“你给我听好了,有好药尽管让郎中使,三日后就要启程,我管你好不好!”

便是此时,老郞中端着漆木托盘入了屋子。

一见她这粗鲁的动作,顿时寒声:“做甚,做甚?”

她慌忙抚平柳无恙被揪皱的脏污领子,干笑道:“我想给表哥买身衣裳,正估量尺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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