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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孤注一掷

我四处打听,得知玛姬正在马棚喂马。这不奇怪,这个星期她对照顾家马产生了浓厚兴趣。不知怎地,其他小马都对马厩敬而远之,所以当我发现玛姬是孤身一人时也不怎么震惊。

我在围栏间小跑,娇小的蹄子踏在土地上,近乎悄无声息。不过这点声音还是惊扰到了原住民,一堆成年地球马瞪着浑浊的双眼,打着鼻息审视我每个动作,发出令我耳朵抖动的毫无意义的嘶鸣。

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对劲,让我浑身不舒服。或许是棚内的气味,或许是这些马本身,但无论是什么,我都不喜欢。我加快步伐,径直走向通道那头正照顾一匹深棕色、鬃毛打着辫的雌马的玛姬。

“嘿,小妹!”她正用一个大马梳打理雌马皮毛上的死结,“我还没见你来过这呢。来,认识一下,这是萨拉。萨拉,这是马赫。”

我昂起脖子,看向这匹成年雌马。它真是好大——我怀疑自己只能到它膝盖。她将头凑近兽栏,嗅嗅我,鼻息打在我身上使我汗毛倒竖。

“幸会”,我打个哆嗦,“嘿,我有个新闻,能占用你点时间吗?”

“可以”,玛姬放下刷子,看向我,“具体是什么事?”

“呃……”我不安地挪动,“我们能去别处说吗?我在这里感觉怪怪的。”

玛姬若有所思:“你也这样,啊哈?你可知道,似乎没有小马愿意在这个建筑内多待,就连杰克也尽可能缩短时间。”

“要是她今晚不和黛西、暮光、小蝶、萍琪和瑞瑞一起去检查一个通往小马国的传送门的话,我绝对会对此很好奇的”,我保持完美的扑克脸,“可既然她要去,我觉得旁枝末节就该放一边。”

玛姬迷茫地眨眼。在努力吸收这条爆炸性消息的过程中,各种表情依次从她脸上闪过。最终,她转身走向后门。

“走吧,现在牧场里没人。”

我们从马厩后草地的正中央穿过。这是个美好的夜晚——空气温暖,徐徐和风吹动我卷曲的鬃毛。接下来的月份将变得闷热潮湿,但现在,一切都刚刚好。我们所在的区域正好被围栏隔开,所以尽管农场中充满漫步的小马,没有谁能发觉我们。

玛姬将我带到一丛石楠处(石楠,常绿灌木或中型乔木),转身,在我面前盘膝而坐,面容变得专注严肃。

“好了,把一切详细告诉我。”

我耸肩:“我知道的也不清楚,是黛西一小时前说漏嘴给飞板璐的。看起来传送门位于北面某个城市的中心。起初黛西说要检查情况,可随后又提到要‘清理障碍’。回小马国的障碍可不多,就那么一位。”

玛姬咋咋舌头:“她说的两条我一个都不赞成。”

“是,是,圣母大人”,我干巴巴道,“所以,你觉得我们该做什么?”

玛姬没有立即回答。她边咬嘴唇边拽下一片石楠叶,用手指把玩:“显然我们得去阻止他们,但唯一的方法是威胁报警。可报警的话恐怕我们也会自身难保……”

我付之一笑:“对,局子这种东西,还是少进为好。”

“我觉得我们可以试着说服他们”,玛姬漫不经心,“可如此一来我们需要展示一个替代方案,我来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想出一个。如你所想,我一直在考虑完善他们的计划……已某种万无一失的方式,可我什么都没得到。”

我用蹄子刨土:“看起来咱们撞到了南墙。”

玛姬叹口气,将叶片弹开:“我不知道,马赫。你想想,无序在二十五年可以做到多少事情。我知道如果没有一丝把握,黛西他们是不会行动的,可是……我真的真的真的不觉得这是明智之举。”

她的回答和我料想的一模一样。她语气和我刚开始听到这条消息时一样沮丧,就展示我的下一步计划而言,她的态度不够理想,可我已没有时间旁敲侧击或循循善诱了。我深吸一口气,狠下心决定冒险。

“要是去的不止他们几个呢?”我道,“毕竟,上次无序的胜利靠的是分而攻之,各个击破,或许,我们唯一战胜他的希望就寄托在团结一致,万众一心上。”

玛姬立刻领悟我的意思。她环起胳膊,面无表情。

“不。”

“你看,我们仅剩的选择只剩追过去和干等着食物消耗殆尽”,我不气馁,“你想要在瑞瑞和其他马冒生命危险时缝枕头、花积蓄和刷地球马的鬃毛吗?”

“我不允许你去跳火坑”,玛姬眯眼,“现在,我不准你去追他们。”

我一阵忿怒,但不动声色:“你或许忘了,我早就在火坑里了,你也一样。再说,我对瑞瑞的爱和对你的一样深,倘若去的是你,我也毫不犹豫跟上。”

“你真觉得若是我们角色互换她就会允许你去?”,玛姬嘲讽,“得了吧,你现在就是只毫无战斗经验的小雌驹,炮灰的绝佳代名词。”

“谁说我要去战斗了?”我道,“我可以协调上下级、组织攻势,我可以做参谋或以其他方式帮忙,没有必要上前线。我有别马都没有的记忆,还记得吗?这会很有用的。”

“你很容易就会被俘虏为人质,”玛姬道,“你拖后腿的能力和帮忙的能力不分伯仲。无论什么逻辑或理由,都改变不了你去就是自杀的事实!”

我翻白眼:“这不是自——”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玛姬突然爆发,厉声用西班牙语呵斥,“*你可能会死亡、残废、被拷打、毁容、精神受创或天知道会发生的惨剧。没有,我是说没有谁会希望自己的妹妹经历这些!你以为我会放你追随那些傻瓜好当个英雄?做梦去吧!*”

我眼也不眨地坦然面对她的咆哮,等她消停后略微咳嗽,然后以平静温和的声音道:“我没说要独自去啊。”

玛姬捶打地面:“过去你的朋友起什么作用了吗?无序只会再次一个个将她们消灭!于此同时他会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会以你连想都想象不到的方式折磨你,你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果同时被数百小马围攻,他就不会有机会了。”

“你需要——”玛姬的怒号戛然而止,“什-什么?”

“亲爱的姐姐,你的视野太过狭隘了”,我勾起嘴角,“我刚刚说的万众一心就是字面意思,闪电战、奇袭、围而歼之,对付那种王八蛋就是要用极端的手段。”

玛姬抿紧嘴唇,在咀嚼我的话的同时眼神前后游艺。看来我将了她一军,最好乘胜追击。

“我对成为英雄丝毫不感兴趣,玛姬,这不是我的角色,也不是我想要的。我做着一切的唯一原因是夺回原来的生活。我不知道瑞瑞她们为何要孤身前行,我担心她们犯了和我之前同样的错误。单靠六只雌马,四匹雌驹以及一个健身俱乐部管理员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想对付那条残酷成性的毒蛇,我们需要——”

“一支军队”,玛姬喃喃梦呓。

我冷酷地点头:“对,我们需要一支军队。我和你一样不情愿,可号角已经吹响,队友已经开始冲锋。上次,让无序占得先机使我们全军覆没,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对,我们可能会受伤,我承认我很害怕,但只要我们团结起来……”

玛姬沉默着看向包裹在棕色厚手套中的双手。她将手套依次取下,端详自己涂着在夕阳下反射耀眼光芒指甲油的纤纤素手。她缓缓重复握拳在放开的动作,脸颊隐藏在火红色刘海中。

我用蹄子推她膝盖:“你意下如何?”

玛姬一动不动。良久之后,她缓慢地深吸一口气,拨开刘海好让我看见她眼中闪烁着钢铁般光芒的笑颜。

“这着实疯狂,但……确实不错,是时候去组建一直军队了。”

在我说服玛姬的同时,其他女孩们也没闲着。几分钟后,我们在货车旁碰到了兴高采烈、来回蹦跳的她们。我很惊奇。

“好消息?”我问道。

飞板璐停下动作,转向我:“你不会相信的,我们中大奖了!”

“哦?什么意思?”

“我们找到传送门的位置了!”小萍花大笑,“就在马国女孩故事发生的地方,一座位于州境线上距这里大约一个半小时车程的镇子里!她们准备午夜离开。”

我心狂跳:“不可能!你们是如何知道得如此之快的?”

飞板璐窃笑:“简单。趁巴布将暮光闪闪引开时我和小萍花跑去查了她笔记本电脑上的浏览记录。”

小萍花也笑起来:“神圣的塞蕾丝缇雅在上,那匹雌马真得好好改改自己的隐私设置。”

“用什么引开的?”玛姬难以相信,“暮暮眼睛都在那东西上粘了一星期了!瑞瑞甚至告诉我她试图将电脑带上餐桌!”

巴布不好意思地笑:“我,呃……希望你别生气,可……我从大麦那里听说暮光早晨清醒困难,必须至少灌两杯咖啡才能回过神来。咖啡实际上效果不理想嘛,所以我给她找了些更……够劲的东西。”

她从鞍包里拽出一个已破开的熟悉的空盒子。在塑料包装上“Flatline(第一章提到的那个公司名)”的字样隐约可见。

我面色惨白:“不是吧。”

巴布漏出恶魔般的笑容:“物尽其用。”

我下巴掉了下来:“你……你脑子进萝卜了吧?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哦,这甚至不是最糟糕的部分呢”,小萍花晃动眉毛,补了一刀,“为了让她放下戒心,我们特地把警示标签撕掉了!”

玛姬喘不过气:“不……”

飞板璐搓着蹄子:“潘多拉魔盒已经打开,重聚指日可待!在我们造就的怪物面前,无序只能算得上飞蝇——不,跳蚤!他会在嗑药的天角面前灰飞烟灭!”

小萍花张牙舞爪:“侦测到在途的聚变打击!”

“胜利属于我们!”巴布加入三马转,用后蹄站立,仰脖朝天张狂地大笑,“咖啡因之神万岁!复仇之神万岁!”

她们相互击蹄,异口同声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喊:

“可爱标记童子军弑神行动!耶!!”

她们躺倒地上滚成一团,兴奋得面红耳赤,几乎要笑出眼泪。我还没来得及张嘴批评几句,小萍花就跳起来惊慌失措的大喊:

“哦天啊!可我们没有再制造最后阻止暮暮毁灭我们的怪兽!”

巴布瞪大双眼:“对啊!我忘了绝对的力量会导致绝对的腐化堕落!她甚至可能把无序的魔力夺为己用,化身成超级终极究极邪恶的图书馆公主!”

“呃,姑娘们?”我试图插话。

无法言喻的恐惧充溢飞板璐的双眼:“没有书可以逃过这一劫……”

小萍花眺望远方:“恐怕书仅仅是个开始,不久她将整个世界整理归类,无论地球还是小马国都将不存在能阻止她的事物!我们会屁股上印着十六进制编号,统统打入充满凝胶的培养槽中!我们会被洗脑,认为自己存在于清单所组成的世界中,被迫研究分子生物学、量子物理和弦论永世不得超脱!”

“理科都超难的!”巴布恸哭。

“我恨量子论!”飞板璐哀嚎。

“哦,上帝啊,又是一次”,玛姬突然意识到什么,摇头呻吟,“别告诉我你们三个——”

“我们必须在事情无可挽回之前阻止她!”小萍花眼神涣散,大声叫嚷,“我们不能让她组织监控所有生灵!我们必须采取极端措施,只要动作够快就能将伤亡压制到最低限度!”

“极端措施!”巴布一蹦三尺高,“好哎!为拯救世界不惜一切代价!”

飞板璐意味深长地看小萍花:“你跟我想一块去了,不是吗?”

小萍花点头:“我们别无选择。”

她转向我,吐出一句令我灵魂冻结的话。

“甜贝尔……再给我们拿些功能饮料。”

“不!!!!!!”

在响彻十里的尖叫声中,我猛然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魔法将三位精神病按在谷仓外墙上,角发出响亮的嗡嗡声。

“嘿!”飞板璐蠕动挣扎,“居然搞偷袭!”

“玛姬!”我绷紧肌肉,咬紧牙关,“抓住她们!”

“甜贝尔和安吉被腐化了!”小萍花欢快地宣布,“站在我们面前的是机械甜贝儿!暮光暴政已然开启!”

巴布笑得太厉害以至于说不出一句话。

玛姬叹息:“这部分的演技实在浮夸了点,姑娘们。”她淡定地走过去,一手一个将小萍花和巴布拎起。她们只顾狂笑,半点反抗也无。

我放开小萍花和巴布西西,专心钳制飞板璐,并逼近她戳她胸口。

“说,你喝了多少?”

飞板璐吐舌头:“抱歉,我不会用二进制交流。”

我的角越发耀眼:“小璐,别逼我做那个。”

她慷慨激昂:“我的意志强若钢铁!使尽浑身解数吧,机械甜贝尔!”

最后通牒已下。在钳制住她的同时,我调节魔力在她肚脐处的压强以造成震颤的效果。

“启动隐藏程序:魔力瘙痒术!”

飞板璐开始尖叫,拼劲全力想摆脱我酷刑,但毫无作用。她断断续续的笑声在我的袭击下越发尖细。

“求-求你停下!”她喘不过气来,“别挠肚子!除了肚子挠哪里都好!啊哈哈哈哈!”

“小璐,坚强!”小萍花夹在玛姬胳膊间叫道,“千万别屈服!”

“肃静!”玛姬剐她一眼,“你现在可是自身难保。”

小萍花耷拉耳朵:“遵命,长官。”

“喝了多少?”我无视飞板璐的求饶。

“我-我们一起喝了一瓶!”她呛声道,“就-就一瓶!我们就-就是想试试效果!请-请停啊哈哈哈哈!”

我最终放开她,任她抽搐着倒下,依然揉着肚皮笑个不停。我看着她,伤心地摇摇头。

“我还以为上次你们吸取教训了呢,这种东西法律禁止非成年人类触碰,逞论八岁的小雌驹!你们几个笨蛋,我们甚至可能对咖啡因半点抗性都没有!你们怎么不去吸点冰毒!”

“冰毒或许还更安全些”,玛姬道。

“严肃点!”我挥舞蹄子,“你们带脑子了吗?为什么会觉得在这个节骨眼喝兴奋剂会是个好主意?”

“哦,安啦,甜贝尔”,巴布道,“我之前使用它通宵工作过哎,还记得吗?我们只是稍微搞砸了一丢丢。”

“对”,飞板璐喘息,“保证……没……闯祸……”

我右眼抽搐:“要是你已经干了什么,我对露娜起誓,不让你痒死誓不罢休!”

飞板璐的傻笑没有丝毫动摇:“我们这不一直在筹划嘛,没来的及。”

即便如此,我还是一心想推进计划。这一出极有可能是飞板璐的主意搞得,毕竟她总是那么莽撞。不过,我倒没真生气,天杀的,要是时间充裕的话我甚至可能追上暮光加入这场狩猎。真晦气,打倒无序必须得按步骤进行。

我将嘴唇抿成一条线:“好,怎样都好。既然你们摄入了兴奋剂,那就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尽量离胶水和聚乙烯制品远点,这样咱们就能平安无事。刚刚玛姬已经答应帮忙,所以,可爱标记童子军9d Rush行动!耶!”(9d Rush,星际争霸中虫族玩家开局快速暴兵冲击对方基地的战术)

飞板璐她们开始欢呼,玛姬虽对行动代号嗤之以鼻,但还是明智地不予置评。她将小萍花和巴布西西放下,自己倚着货车坐在地上。

“好吧,第一”,我道,“我们需要谨慎选择将此事告知其他小马的方式,要是方法不当,响应我们的小马会数量无几,再强迫的话就会全部跑开!哦,还必须确保说辞中不能抹黑黛西一行,就算实际上是悄悄溜走,也要为她们塑造光辉的形象。”

飞板璐环起蹄子,别开视线:“也就是说不能说出她们拿我们当包袱甩开的事实,我明白了。”

我扬起一边眉毛:“你自己知道吗?你强压痛苦的样子好假。”

“等等!”飞板璐猛地对上我的眼:“谁说我在装了?”

我几乎压抑不住笑容:“当然是陪伴你近三十年的朋友,我啦。请多指教!”

“我们一眼就能看穿你,小璐”,巴布道,“每次你爸爸被派去中东恐怖主义活动区治疗伤员时你都会露出这幅表情,还记得吗?”

“还有你妈妈因工作所迫必须在恶劣天气中横穿全国时”,小萍花补充。

“在我们面前你没必要掩饰什么,孩子”,玛姬温柔地说道,“你不是唯一一个有所担忧的,担心并非懦弱的表现。”

飞板璐的反驳胎死腹中。她以闹别扭的眼神环视我们,嘟囔道:

“讨厌的终身朋友,你们对我……了解得这么彻底。”

我笑着捣捣她:“痛苦可不适合你,硬汉璐。你任何时候都鲁莽得可爱,快点,拿出大无畏的勇气来吧。”

“就是!”巴布道,“干他娘的!”

“上帝啊”,玛姬拍脸,“算我求你了,以后,永远别让我听见这个词。”

飞板璐破涕为笑:“我只是……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挫败。黛西正把这种天大的事当小菜处理,她真该为一意孤行挨一蹄子。”

“相信我,她不是唯一需要的”,巴布抱怨,“这几个管事的马都需要清醒清醒。”

随即响起一片附和声。就我而言,没法制止她们,只能因势利导真是抓心,我发誓要是有足够能力,我早把她们抓来拿链子捆墙上了。

“就算很诱人,我认为当前只能搁置这个主意”,我蹲坐在地,叹气,“我们能做的只有因势利导,既然再有几个小时她们就要出发,我们行动最好快些。”

“哦?快些?”飞板璐突然双眼放光,“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所以,分配任务吧?”巴布问道。

我清清嗓子:“玛姬要回旅馆收拾行李并为货车加油,与此同时我们要将今夜的行动广而告之。分头行动可以提高效率,所以巴布和小璐,你们一组,小萍花和我组队。”

“呃……”小萍花的眼睛在我和玛姬之间游艺,“甜贝尔,我能和安吉在一起吗?”

我皱眉。这还真出乎我意料。我看向玛姬,发现她好奇地打量一下小萍花,焦躁地搓搓胳膊,然后强颜欢笑。

“好吧,迈克,这会很……棒的。”

一场交谈能陷入尴尬的速度真是快得惊马,不是么?我是说,确实,我们要做的事很疯狂,可为此恐慌到逃避就小题大做了。不过,我突然想起小萍花做过的那件破事,貌似玛姬还没就此和小萍花谈过。所以……

“也成”,我耸肩,“无论如何,在黛西一行走之前就去压制消息传播的速度也不坏。”

小萍花低头:“谢谢。”

我表情复杂,无言地点头。要说的都已说完,玛姬和小萍花随即乘上货车。

我静静看着尾气四溢的货车轰鸣着渐行渐远。我由衷希望她俩进展顺利,但这已经不是我要考虑的了。我强迫自己收回注意力,转向飞板璐和巴布西西。

“你们两位见机行事吧。记住一点:若是我们的事被黛西一行得知,她们或许会阻止你们。所以闹的动静小些。”

“知道了,老大”,飞板璐道,“现在是八点多一点,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

“所以你呢,甜贝尔?”巴布好奇地问道,“你准备执行什么策略?”

我活动肩膀,站起身:“这取决于向谁说话,不过主要卖点应该是复仇。用这个鼓动别马应该不难。”

用这个鼓动别马真的超难。

“你疯了吗?”站在我面前的雄马大惊失色,“我们都会死的!”

我压下按揉太阳穴的冲动,环顾四周。他的爆发吸引了一些目光,但大家还是对整理床铺准备休息更感兴趣。

“听我说”,我简明扼要,“只要团结起来,我们是有机会战胜无序的!你难道不为自己过去二十五年的人生实际上是一场彻底的谎言而愤怒吗?”

他咬牙:“我当然愤怒,可是……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不是吗?我就是个路人甲——实际上,做小马时我很普通,当人类时也很普通!”

“普通并不代表你无法做出贡献”,我劝道,“现在,你有了参与某件伟大行动的机会!在这种关键时刻,你居然想掉链子?”

“我就是想掉链子!”他几近失控,“就算暮光闪闪她们需要帮助,也不会向我这样的配角寻求!我知道她们要像以前一样拯救世界,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老老实实等着。”

“她们甚至都不是以前的她们了!”我恳求,“你跟她们说过话吗?就像每匹马一样,她们也毫无记忆!她们肯定需要——”

他抬起一只蹄:“听着,我知道你在尽自己的一份力量,真的,我知道。可我根本不是那块料。我确信这里有跃跃欲试的小马,你去找他们吧——我是真的不行。”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满腔愤懑说不出口。我想告诉他这正是我近几个小时犯的错误,但甚至这无济于事。这么说又没法让他冲破无意义的恐惧回心转意。

在最后几匹闲逛者回归谷仓准备就寝时,我无所事事地踢弄脚下石头。我希望刚刚那匹雄马是个例,但事与愿违。事情就是这样,小马们都吓坏了,靠一个处于爱玩恶作剧阶段的八岁孩子根本唤不起什么斗志。劳你吉言,我还不打算这么放弃,可是——

“看起来你运气不怎么样啊。”

我惊讶地转身,迎面而来的是两个白色膝盖。我退一步,抬头,发现它们属于一只拥有钴蓝色鬃毛与尾巴的高大白色雄马。乍看上去,他不怒自威,但严重闪烁的和蔼光芒告诉我他其实很亲切。

“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上话呢”,他冲我笑,“瑞瑞经常向我提起你。你知道我是谁,对吧?”

我膝盖发软。我当然知道来者是谁——银甲闪闪,瑞瑞的心上马。而且塞蕾丝缇娅在上,剽悍的体格,浑身的肌肉,俊俏的下巴,坚毅的眼神,他可真是威武雄壮!瑞瑞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钓上了什么大鱼,毕竟,她是从人类视角评判的。从人类审美来看银甲神俊帅气,可在小马审美观中他简直帅到天神下凡。

我脸颊发烧:“嗨-嗨,银甲闪闪,她-她也经常向我提起你。”

银甲笑笑:“叫我银甲就好,希望她没说太多我的坏话啊。你看起来挺忙的?”

我先后挪动:“嗯……你-你都知道了多少?”

“足够多到让我明白你正在做——或本来计划要做什么”,他指指主宅,“能借用你几分钟时间吗?”

哦,老天爷。我反复告诫她们俩别把事情弄大,在所有可能的管事小马中,我自己却东窗事发到了王子——或者说前王子身上。该死,该死,该死。

银甲似乎能看穿我的内心活动:“哦!我没在阻止你的计划,事实上,我的意图恰恰相反。”

这引起了我的注意。“相反?”我重复,“你在说什……”

他又一次指向房子:“过来,那里面没有小马睡觉。”

我困惑地随他进屋。他引领我到达与上次相比显然经历了细致打扫的客厅。会是他做的吗?他看起来不像家庭主夫,但我们讨论的可是暮光闪闪的哥哥,或许强迫症是他们家的一贯风格。

而且,房内还有第三匹小马:正坐在老人椅上看国家新闻的麦托什。电视上正播放一位大放厥词的参议院对战争将至的鼓吹,我发誓这就是他们这星期一直喋喋不休的东西,而且政治游说痕迹及其露骨。从大麦无聊的表情来看,他和我有一样的想法。

大麦注意到我们的出现,先是与银甲交换眼神,然后向我点头示意。

“甜贝尔。”

我再度脸红:“嗨-嗨,大麦。”

我和大麦之间有一段过去。在无序袭击以前,我对大麦暗生情愫,但迫出于种种原因,从未表达出口,只能从远处静静仰慕。这段旖旎让我每次见他时都会手忙脚乱,羞怯异常,这也使我们的互动尴尬程度与日俱增。当然,正如身处这种状况下的所有马一样,他也对此心知肚明,只是不明指出来。此刻,我只能强装镇静,避免做出情迷意乱的举动。

说真的,我有种扔东西的冲动。你看,我和两匹这辈子见过的最性感的雄马共处一室,自己却被困在年幼雌驹的身体里。我突然觉得若是有造物主的话,他肯定很喜欢看我受罪。

银甲扶我攀上沙发,然后坐在大麦旁边的摇椅内,用魔法调低电视音量。

“所以”,他开口,“我猜飞板璐已经告诉你关于传送门的事了。”

我呼气:“对,黛西一告诉她,她立马就朝我们奔来了。她们已经离开了吗?”

银甲点头:“就在大约二十分钟之前。她们将乘坐一条船沿密西西比河而行,拂晓时分应该就能到了。”

我振作精神,离那时还有一段时间,我们或许还能动员几匹小马。“所以”,我问道,“你们两个为何要留下呢?”

大麦打哈欠:“总得有人殿后吧,我们俩最合适了。”

我皱眉:“你不想采取行动?我还以为你们会迫不及待地抓住对抗无序的机会呢。”

“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事情”,银甲道,“黛西说漏嘴时我就在场,说实话,她的措辞非常糟糕,也难怪飞板璐会在我们未来得及反应前曲解意思,哭着跑开。当时我们事物缠身,没法去追她,但我要告诉你,没人会向独自对抗无序,也没人会被当成累赘。”

我僵住:“你是说……那不是……也就是……”

“这是黛西的错,不是你的”,大麦插话,“飞板璐的反应情有可原,你也一样。要是黛西她们说要‘溜走’,我也会惊惶无措的。”

银甲点头:“是我们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的,你不必感到懊悔。”

不必懊悔?!哈!我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这不现实,所以我呜咽着抓过一个枕头,将头埋在上面。

“嘿,忘记我刚刚说过的了?”银甲洋红色魔力轻轻将枕头推开,“再说,保守秘密从一开始就不对。小蝶也早就跟一些小马说过了,所以就算现在农场里每匹小马都知情我也不会惊讶。”

“再说,我们秘而不宣只是不确定传送门是否为实,我们不想让任何小马先希望后失望”,大麦懒散地活动脖子,“没必要为了有徒劳可能性的搜索倾巢而出,艰苦跋涉。”

这番我必须承认很有道理的话使我心情更差,又一次,我舍弃自己的逻辑与理智轻信最荒唐无稽的推断。我开始注意到自己心智趋于幼稚的趋势,我最近的举动和在过去身为懵懂雌驹在小马国时的越来越像,我开始怀疑生理上的变化开始影响我的智商。要是事实如此的话,从现在起我就不能再信任自己的逻辑判断,尽管从各种方面讲令马挫败,我苦中作乐地想,至少自己幼驹的身体可以成为不成熟行为的挡箭牌。

嘿,或许变成幼儿真有好处呢。

“所以,整个农场都知道瑞瑞她们将去探查一个可能的传送门,然而无马表示关心?”我挠头,“这又该如何解决?每匹我碰到的小马要么保持冷漠要么吓得要死。”

“其实,他们的恐惧完全可以理解”,银甲道,“大多数人都不期盼战争;至于冷漠,这大概是因为我们未能证实传送门的真假,大家可能觉得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想真的,所以不愿抱过大期望。”

“你必须承认这听起来实在太巧”,大麦微微一笑,“一个存在于城镇中心的异次元传送门,却数十年都没有惊动政府,还离我们只有一百英里?好诡异不是么?”

我细细咀嚼他的话:“我之前没这么想过,但听你一说,我反倒觉得这里的诡异和理论物理联系密切,以至于不再诡异。”

银甲歪头:“你什么意思?”

我看向天花板上一只转来转去的苍蝇,回忆早先在天体物理课中学到的内容:“有一种基于一切物质都有回归自己初始时空点的对多元宇宙与弦理论的解释认为,若有两个宇宙以某种方式相互连接,而宇宙A中有什么东西穿越到宇宙b中,则宇宙A、b将互相纠缠,这会造成两个宇宙中时空结构的不稳定。此理论认为多元宇宙将会通过某种方式纠正这种不平衡,但具体运行方式我们一无所知,这个理论也就到此为止。现在想来既然魔法是实际存在的,还有无序这种自然之灵,那这种纠正可能就是以某种更高阶的魔法显现的。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我不是物理学家,也不是大法师,没法将物理和魔法统一在一个框架内,不过它貌似可以很好解释现在的情况,毕竟,这些‘巧合’可以看作人类宇宙与马国宇宙纠正自身扭曲的必然结果。”

大麦和银甲一脸茫然地盯着我。起初我忙于回忆教授的话,所以没注意到,当我回过神来时,两匹雄马的视线简直能让我脸烧起来。

“不过这-这也就是我瞎-瞎猜的,我自嗨-嗨过头了。”

大麦开怀大笑:“哦,银甲,你已经有个聪明绝顶的妹妹了,现在好像又多了一个?”

“嘿!我才没绝顶——”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什么?!”

银甲捶了下大麦的肩膀,面怀不悦:“去你的,大麦!我们还没准备告诉她的!”

我眼睛瞪得像铜铃:“你和瑞瑞要结婚?你和瑞瑞真的、真的、真的要结婚?!”

银甲挠头:“我们正准备等一切尘埃落定时再告诉你的,现在,我们显然没法举行正式的仪式,但最终会的。你也会出现在婚礼上——呃,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蹦起来:“你疯了吗?我当然愿意!”我跳下沙发,带着白粉相间的残影扑到银甲怀里,“我要有姐夫啦!这真是太棒啦!这真是太棒太棒太棒太棒太棒啦!”

这样一来这匹英俊雄马永远与我失之交臂了,可与此同时,我的外甥和外甥女必将既聪慧又可爱,在我看来,这项交易完全值得!

“很高兴你……赞成”,他被我勒住脖子,喘息着固定躺椅以防我们侧翻,“我们还担心……你会有抵触。”

我咯咯笑着收紧蹄子:“怎么会!瑞瑞爱你!你也爱她,对吧?”

“那当然”,他毫不迟疑,“实际上,我倾慕她好长时间了,没什么会改变这个的。”

“尤其是在你和韵律已划清界限的情况下”,大麦补充,“不过你们得办什么离婚手续,要是小马国法律没有什么不同的话。”

我陡然一惊:“韵律公主也在这里?哦哦哦,她怎么样?”

“嘘”,银甲用蹄子捂嘴唇,“她很好。在来时她的状态并不完美,但只要经过充分的休息,她会没事的。她现在正在楼上睡觉。”

听到此事,我的心略微下沉。又是一匹受到伤害的小马么?现在伤员数目达到多少了?何时会出现重伤到我们回天无力的小马?我们在这里待得越久,所冒的风险就越大,好运总有用光的那一天。

我放开银甲,爬回沙发,极力掩饰心中的不安:“我还担心她的回归会在你们三者间引发一些问题,但现在看来你们处理得不错。不过她受伤的消息实在是不怎么好。要是传送门真是马国女孩中的那个的话,她会帮上很大忙的。”

他俩交换眼神,大麦近乎微不可察地朝我点头,银甲则低垂双眼。良久,银甲咬唇看我。

“甜贝尔……大麦和我想要你和童子军们现在去追暮光她们。”

“哈?真的?”我看他们俩,“为什么?”

银甲指指天花板:“韵律和我们一样也受到诅咒,可她与水晶之心相连接,而水晶之心虽不能和无序抗衡,但也是古老的圣物。水晶之心一直不受控制地向她展示过去、现在、未来的各种零碎场景。据她所言,所谓的未来场景都一一实现了。”

我感到一阵寒意:“她也看到我了,是吗?”

“就在几分钟前”,大麦证实,“这真是我见过最诡异的事,当她眼睛发出白光时我差点吓晕过去。”

银甲抚摸下巴:“她看到你站在一栋废弃建筑物内的一尊巨大石质雕像前。黛西她们和你的朋友都在场。她们看着你用蹄子触摸雕像的基座,触发一阵炫光。”

我等待下文,可他什么也没再说。我用蹄子划圈:“好~吧,然后呢?”

银甲摇头:“这就是她说的全部,在说完这些后她就昏了过去。”

我压抑呻吟的冲动。我就知道事情会这么发展。所谓神奇古老圣器简直都一个德行,非得选择本就摇摇欲坠的接受者发送神秘模糊的暗示。所以下一步是什么,一个古老的语言证实我是天选之子?(来自电影the chosen one,《上帝的选民》中的桥段)

银甲似乎是把我的恼怒错认成了游移:“当然,我也不勉强你——”

“哦,我去”,我从沙发上一跃而下,“实际上,这本就是我的计划,还记得吗?嘿,我的人类姐姐甚至把我们的行李都收拾好了,我五分钟内就能出发。”

“这会很危险”,银甲警告,“谁也没法预言打开传送门时会发生什么,无序甚至可能就等在门那头。”

“而且他不会因你只是小雌驹就怜香惜玉的”,大麦面容严峻,“你将无路可逃,无处藏身。”

避免大麦语气中对我的关切影响我接下来要说的话真是挺难。确实,我现在可以逮住机会说几句俏皮话博取男神的同情,但现在不是调笑的时候,这些事情还是以后再说。

“一开始飞板璐告诉我这些时我就深知其中凶险了”,我道,“不,不仅如此,当无序进入去梦中以安吉相要挟时我就以做好了觉悟。为了这一刻,我已等待了数星期,我清楚地知道成败在此一搏。刚开始变为小马时我就不想躲藏,现在更不想,我将与瑞瑞她们同行,我将正面对抗那个怪物,我将亲蹄夺回我所失去的一切。愿塞蕾丝缇娅保佑我吧,我将至死方休。”

我不是演说家,但在有需要时也能慷慨陈词。开始我还觉得自己做过头了,但他俩眼中闪烁的认同告诉我,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们期望的是我表达勇气的行动……

……尽管此刻的我也就只能说些漂亮话而已。

银甲最终开口:“那么,我们将静候佳音,对你,也对黛西。与此同时,我将尝试动员更多小马参与行动。我可能会比你幸运,不知怎地,我更能鼓舞小马的斗志。”

大麦笑着,装模作样对银甲敬礼:“哦,那真是好奇怪。”

我也笑了:“就是,真是千古迷题。”

银甲花了一秒才明白我们的意思:“哇哦,我……哇哦,我现在感觉好傻。不过这好像就能解释很多事情了?我居然一直没发现。”

“嘿,至少你的天赋如今能派上用场了”,我看向自己的可爱标记,“不知道我能不能靠唱歌把无序唱死。”

“嘿,那也不一定”,银甲挤眉弄眼,“或许你能学会像报丧女妖(banshee,爱尔兰和苏格兰传说中预告死亡的女妖精)一样尖叫呢。”

“或者让他的头在声波中自爆!”大麦鼓蹄,“这是有可能的,只要你学会如何将歌声与魔法相结合。”

我被逗乐了。“我猜这种事试试才知道”,我朝门口走去,“谢谢你们啦,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祝好运,甜贝尔!”大麦道。

“小心点,我未来的小姨子!”银甲道。

我压下对他未恢复记忆的疑虑,强颜欢笑:“我们得为此想个好听点的缩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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