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玉骨浊心
那不是普通的宫女,也不是普通喜爱扮成宫女的大汉。
四皇子在说明疫鬼的时候说是恶事恶人,在提及逐疫兽的时候,又以脚下毛皮为例,容易让人误以为疫鬼是人,逐疫兽必定是兽。
实则人本是兽。
就像王慕晖在话本里所说,是鹿是马,不过是人所做的定义。
而人,容易被自己所做的定义拘束住。
假如不是脑海里浮现出男人的所作所为,她完全不会想到逐疫神样貌污秽,手段下作。
不管沉舟功夫多好,对付不了他。
可恶,那个能对付逐疫神的人呢?
她焦急地望向暗门。
那里应该传来淅淅索索的声响,偏偏直到现在什么动静都没有。
难道因为她拜托皇上不要让人守在地宫里,导致本该来这里的人不来了?
她正思索,沉舟一把抱起她跃向殿外。
一道银光贴着她脸擦过。
身躯晃动间,那柄刀又进去了一点。
“唔——”
关翎痛得眼泪直流。
数到十,四皇子不赶到这里,她恨他一辈子。
十。
*
沉舟留意到每闪避一次,皇后后背的刀立即没入更深一点。
那非他抱起皇后时不小心蹭到了她后背的刀柄。
而是那刀被做了手脚。
自从它刺进少女后背,就在一点点往里扎。
哪怕没有察觉刀的古怪,他也很清楚,这具无头尸体不是他能对付的。
必须立刻回到地面,找御医跟祝师。
这么想着,他一边躲避尸体投来的匕首,一边往通往地面的阶梯方向跑。
那具尸体仿佛料到了他的想法,由他身后重重落下一刀,打断了他的去路。
沉舟独自一人,要闯过去并非难事。
现在双手抱着后背插了一把刀的小姑娘,无法拿起武器迎击,他不得不万分小心。
无头尸体相比之前的动作慢了一些,蛮力却强了百分。
刚刚一刀,阶梯前的地砖裂出一道深沟。
稍一不慎让皇后擦到他的刀风,一定会当场命丧黄泉。
出乎沉舟预料,斩下一刀后,尸首没有继续追来。
他拖着长刀,向石柱走去。
刀尖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
诡异的是,空旷的大殿里竟然传来笑声。
被丢在石柱旁的头颅,眼望他们,低声狞笑。
“将她交给我。让你多活一个时辰。”
尸首走回石柱旁,把脑袋捡了起来。
已经离开躯体的脸,仍然能散发出令人反胃的淫笑。
沉舟懒得回答。
趁尸体离远,飞一般奔向石阶。
到石阶后,他发现自己无法向上踏出一步。
那里有看不见的墙。
明明他扮作宫女由地面下来时,没有这种东西。
“你们跑不了。”
尸首之所以大大咧咧地走远,原来是一早知道有这堵墙。
“若我满意,可以留给你顺便快活快活。”
关翎一开始没听懂他的意思,现在终于知道他想干什么。
区区一具尸体,居然想挑衅书商的执法威严?
别说是具尸体,那些貌如天仙的公子哥儿,想要有这种情节不也全被书商大刀阔斧地改成成语接龙了吗?
沉舟正人君子,才不会理他!
“一个时辰?我看你连一炷香也支撑不下来。”
关翎看着沉舟的侧脸,承认自己不算了解他。
“一炷香?我看他连一弹指都坚持不了。”
楼梯上方传来清脆的脚步声。
关翎等待许久的人迟迟登场。
诏明手摇乌扇,一身玄衣,由黑暗里走出。
密道墙上的鲛油灯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浓艳的五官由于光影分明,显得更为深邃。
半垂的眼帘充满了轻蔑。
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此刻反而令关翎产生了安心感。
不过他来得太迟了……
就跟在茅房蹲得腿麻了才有人来送厕纸一样。
关翎看见他一点不开心。
察觉来人并非单纯说大话,无头尸体趁人不备疾速奔向阶梯,举起手里长刀向皇后劈下。
赶在他刀势落下前,一道黑影闪过沉舟。
乌扇夹住了将落未落的长刀。
不等尸首反应过来,诏明的另一只手直直刺入尸体胸膛。
尸体一阵抽搐后,心脏被四皇子拽出了胸口。
那怎能说是心脏?
上面遍布符文,完全是一件祝器。
“你……”
无头尸体来不及说话。
诏明先一步把心脏丢到地上,一脚把它踏碎。
刚刚还威风八面的尸首与头颅,一下化为飞灰,仅留下一副翠玉般的人骨散落一地。
从头至尾,确实不过一弹指。
“殿下状况如何?”
诏明踢开脚边的玉骨,转头问。
沉舟怀里的小姑娘,扁着嘴,努力扯高嘴角,眼眶里不停渗出泪水,用责怪的眼神望着诏明。
“……有话一会儿再说,快点带殿下上去。”
不等他吩咐,沉舟已经跨过刚刚那道隐墙。
果然,古怪的尸体消失后,那道看不见的墙也不复存在。
他来不及细想原因,向地面飞奔。
*
听侍卫来报太卜大人违抗圣命,闯入了地宫,宏明赶往密道入口,正打算进去,见一名陌生男子抱着皇后由地道里跑了出来。
宏明只允许宫女前去地下,除诏明外还有其他男子由地宫上来,自然使他意外。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全落到了男子怀里的皇后。
少女脸色苍白,满头冷汗,握紧双拳,紧咬嘴唇,似乎憋着一口气。
“殿下后背中了毒刃。”
那名异国长相的男子简短交待了状况,把皇后交到皇上手里。
“召御医!”
殿外火炮声震天,遍布天空的巨大飞鸟尚未清理干净,要在这种情况下去太医院找人过来,谈何容易?
周围的侍卫听到吩咐全部束手无策。
皇后背后的伤口渗着黑色的血。
她的口唇已经开始发紫,继续拖延,皇后将凶多吉少。
他明明已经避开了会导致皇后身亡的地点,为何还会这样?
“星夔在哪里?”
宏明着急在人群里寻找靳统领。
假如是他,能去太医院把人领过来。
“靳统领在宫殿西门指挥火炮兵。”
随侍的公公告知他。
“轰”。
殿外传来巨响。
天空里密密麻麻的黑点被炮击打出一个空隙。
很快,那空隙再度被填满。
这会儿哪里都抽不出人。
“我去找人。”
沉舟说了一声,拉高衣领盖住脸,一闪身奔出殿外。
“不行,你……”
关翎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体内有半个磔死者。
假如他死了,他们俩都会身亡。
她绷直身体刚要拉住沉舟,突然脖子后面被硬物碰了一下,接着失去了意识。
*
“我长大以后会成为你的妻子吗?”
杏花的花瓣白得像雪。
在一片白到晃得人睁不开眼的杏林里,传出小孩子银铃般的笑声。
“又学人胡说。你知道成为妻子是什么意思?”
男人的声音有点熟悉。
他的斥责里带着笑意。
小人儿“哼”了一声。
“你不告诉我,我去问别人。”
“等一下……”
两人的声音一起消失在白光里。
关翎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恢复意识的同时,后背传来剧痛。
“小——姐——”
耳畔传来红袖的哭喊声。
听她撕心裂肺的程度,关翎不由怀疑王慕晖是不是又死了。
她勉强张开眼,看到宁则跑进房间,见清她醒来,吓得抚摸胸口。
“去叫御医。”
宁公公冷静地对屋外的宫女吩咐。
她好像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