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端阳斗艳
屋外人声渐近。
红袖手里捧着一托盘衣物，推门走了进来。
她身后跟着两位宫女，手里的匣子里放着与衣服颜色差不多的头面。
两人将匣子放在皇后桌上，迅速行礼离去。
那衣服紫白两色，关翎看着眼熟，有点像她在竹青馆穿过的常服。
红袖的表情则老大不高兴。
“这是……”
关翎问她。
“再过几日是端午了。这是皇上赏给小姐赴宴时穿的衣服。”
关翎这才想起每逢夏日，皇宫会允许外人进入。
皇宫在端午、七夕与中元三天会邀请宫外的贵客进宫。
端午并非这三节里规模最大的。
这一日举办的节宴大部分情况下，只是邀请些与皇室熟络的皇亲国戚。
即便如此，相比平时的皇宫，仍是热闹许多。
在宫里每日无聊得很，这原是值得高兴的事，偏她想起宏明跟靳妃借着端午宴如何给王慕晖添堵。
现在又知道靳妃可能在宫里，谁晓得这两人会出什么幺蛾子整她？
不过……
有那位邹夫人在，兴许能坐山观虎斗。
“端午有粽子吃了，你干嘛不高兴？”
红袖耷拉个脸，好像没收回的账比宁公公还多。
“小姐！”
她气哼哼地把盘子里的衣服放到皇后面前的桌上——这两人亲如姐妹，私下不讲礼数。
“你知道皇上赐了邹夫人什么？”
不知道。
但肯定比赐给皇后的东西好，否则红袖怎能气成这样？
“你要我猜还是自己说？”
关翎摇了摇笔杆，趁红袖没发现，把沉舟写的诗涂掉。
“是龙绡做的衣服！赐给皇后随处可见的三素锦，赐给她南海进贡的龙绡！”
龙绡既能防火也能防水，只是这天气穿未免闷热。
“过两天比现在还热，她爱穿就穿呗。到时候给蚊子多咬两口。”
“不止这样呢！”
见跟烂泥一样扶不上墙的小姐又要低头写字，红袖抢在她前面按住宣纸。
“小姐，你知道皇上给她赐了什么颜色？”
说着，红袖指了指盘子里那紫灰色的裙裳。
紫色不在正色之列，按服饰典制属于贱色，皇后不该穿这颜色。
但由于史上出现过五素不得一紫的特殊时期，在非正式典礼上，它也常拿来做皇后的服色。
当然，相比正红地位仍是较次，更不要说紫灰。
不管皇后穿了什么颜色，嫔妃都不得穿着正红。
绯红在华英国是皇后独有的颜色，如同只有皇上能穿着正青。
皇上给皇后配了紫色，又赐一介夫人正红，红袖这会儿才气得不行。
关翎知道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安排。
皇上肚肠盘起来是个“贱”字。
叫宫女传阅起居注，旁敲侧击告诉皇后自己留宿丹枫馆，或是故意在端午宴赐给邹夫人比皇后更加尊贵的红色，原因不外乎为了气她。
关翎左思右想不明白，皇上干嘛老把心思用在让别人不高兴上。
不过三流话本男主的思维大多超凡脱俗，非她这样的正常人能理解。
皇上大概是想叫王慕晖体会下屈灵均跟伍子胥的感受，每每到了端午必整些事端。
关翎本不想搭理，偏想起话本里他跟靳妃妖形怪状地那出戏。
要皇后对屈死鬼感同身受是吧？
好嘞。
“把皇上赏的那套雨雾纱翻出来。”
“啊？”
红袖不明白小姐的意思，不过还是依她吩咐，把衣服拿了过来。
雨雾纱不易染色，皇上直接拿素纱做了衣服送给皇后。
这纱料自带洒金的色彩，不过归根结底是白色。
平日穿不算什么，赶在太妃太后会参加的节宴穿这身似有不妥。
“小姐……这……万一触怒皇上怎么办？”
“怕什么，这是皇上赏的。何况端午本是为了纪念灵均沉塘，子胥鸱夷。这么一个普天同悲的日子穿一身红才是莫名其妙。快，给我找几根白玉簪出来配衣服。”
明白小姐要去找皇上茬儿，红袖立刻来了精神。
毕竟她跟王慕晖那么多年，对如何闯大祸最为熟悉。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论怎样把人气得七窍生烟，她们是专业的。
经过红袖一番巧手装饰，皇后愣是把那套雨雾纱穿出了披麻戴孝的效果。
“小姐，要不要眉头画得再高点？这样能配合啼妆。”
“不用，画得像笑哭出来才好。”
宁则一进皇后寝室，看到梳妆台旁坐了一个妖怪。
因为试了几次妆容全嫌不合适，皇后脸上五颜六色各种脂粉混成一团。
“端水过来！快！”
宁则对门外大喝一声，走到桌前，把瞎胡闹的红袖赶走。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皇后打扮成这样赴宴，过两天皇宫闹鬼的传闻又要复活了。
宫女送来了清水，他按住前后挣扎的皇后，用湿巾把她脸上那堆颜色全部擦净。
“殿下天生丽质，不必浓妆艳抹。”
他挑了片金红如火焰的花钿替皇后贴上，那套雨雾纱立时穿出了傲世仙姿。
“宁公公厉害。”
“宁公公深藏不露。”
两人一起对宁则比大拇指。
于是端午宴当天的打扮就此定下。
端午宴按惯例，在御花园举行。
快到开宴时，宁则前来提醒。
凤辇一早备在春宫门口。
关翎坐凤辇前往御花园，在升龙道遇到了皇上的玉辇，一旁另有一抬步辇，上面坐着一位穿红衣的女子。
关翎这才想起，邹夫人如今住在龙霄宫，皇上前往御花园时会与她同行。
华英国为青帝后裔，木德之朝，所以皇上的礼服正色为青色。
宏明今日穿了一件天青色龙袍，因衣服上的金绣龙纹，显得有点绿。
颜色看起来寓意不错。
关翎远远瞧着痛快。
皇上一眼瞥到了皇后那身孝服，正要发作，又马上辨认出那是自己赐的雨雾纱。
有道是，要想俏，一身孝。
那衣服原是按皇后身材剪裁，充分勾勒出她纤细窈窕的身形。
干净到毫无其他颜色的打扮，反衬出她眉目如画。
雨雾纱的质地轻薄异常。
在风里如云雾般笼罩在皇后周围。
原本炎热的夏日，有一个水汽氤氲的人在旁，立即清爽了几分。
赐皇后这套衣服的时候，宏明想过她穿上会不会像月宫仙女。
现在看来，皇后年龄固然小了一点，轻盈的身姿与那纱料倒是配合不差。
且她平时顽皮的神情，因这衣服的飘逸感收敛了些。
凤辇靠近的时候，宏明一瞬间以为上面坐的是另一个人。
见皇上一手撑着玉辇扶手，盯着皇后，并未发火，红袖移步到皇后座旁，小声说。
“小姐，效果不好啊。”
皇后跟着对她挤了挤眉头。
嗯，还是那个人。
这主仆是存心打扮成这副哭丧的样子来气他。
“升龙道不足以容三顶轿辇同时通过，皇后稍候。朕与邹夫人先行。”
宏明咬牙切齿地命令。
一旁步辇上，那身穿红衣的玉人听言，用团扇掩住了嘴，乐得不行。
先行就先行。
出殡的时候，灵柩都先行。
谁要跟他们俩争？
皇后爽快地让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