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亏心事
无衣出神木宫前约莫两三日，凤梧宫宫人接二连三地染疫。
皇后起先不以为意，后来亲自诊断，又强行招来太医会诊，依旧无果。
短短三日内，一个接一个，折了四五人，俱查不清病情，也不像中毒。
这四五人皆是那日负责行刑，帮皇后折辱水悦秋的太监。
渐渐宫里传起其他闲话，越发认定水悦秋与水如镜乃是一人。
御和殿里无人讨论那几人的死因，仅婵月一惊一乍的，每次有人死了都忙不迭跑来告诉水夫人。
皇上未因皇后责打水夫人有任何动作，也未过问种种琐事。
宫内河清海晏，平静无波。
一晃小半个月过去。
托叶士诚精心治疗，无衣回宫那日，水夫人脸消了肿，只残余青黄色的淤痕。
木炭投毒的案子，永巷署一早有了结果，暗下报知皇上。
大家心知肚明，没人敢议论。
毒只能是太后下的。
神木宫与龙霄宫一样，烧的是银骨炭。
这种炭乃是皇上专用，除无衣以外宫内无第二个人使用。
太后的人只在各宫前去领炭时负责清点，不可能提前将毒下在银骨炭里，否则万一叫神木宫领去，岂不是闯了大祸？
宫人按叶士诚的要求清扫地下火道时扫出了一些菊花炭。
两种炭光看外表，闻香味，毫无差别。
区别在于炭灰。
银骨炭的炭灰洁白，故得此名。
而菊花炭的炭灰颜色发青，烧尽后犹如盛开的菊花。
两种炭都混了香木，若彻底烧完了，打扫出来时，炭灰散碎一处，菊花炭与普通炭模样相似，不好辨认。
烧了一半时将余炭扫出，逐一点燃查看才分出差别。
幸亏叶士诚发现得早。
菊花炭是北六宫的后妃专用的炭火，永寿宫也用这种炭。
有人将毒下在菊花炭里，再混入银骨炭送到了御和殿。
往下只消少府查一下谁这月领炭超过所需，答案不言自明。
然而皇上没有下令追查，相反命永巷署就此罢手。
案子的线索掐死在这处。
“你怨我没有彻查案子？”
无衣轻抚水悦秋的脸庞，见她嘴角抽了一下，又挪开手。
“皇上这么做自有皇上的道理，悦秋没有怨恨。”
她这话答得不仅敷衍而且冷淡。
先为人投毒，又因解毒无缘无故挨了一顿打，换谁也气不顺。
自己这时候选择息事宁人，她肯定有心结。
无衣叹了口气。
“下毒之人我罚不了。勉强彻查，不过落得两相尴尬，除了让她更加记恨你，并无益处。”
世通帝去世之后，涂太后活了很久。
关翎突然懂了水悦秋为何逃出宫。
反正能够离宫，她一点儿不害怕。
只是想到自己离宫之后，兴福公主年幼无依，独自身处泥潭，她止不住地担心。
“嫔妾如何受罚并不打紧，这孩子好歹有皇家血脉，陛下日后可否护住她？”
话里话外有股托孤的味道，无衣心惊肉跳地正视她。
“还说没有怨恨，怎么突然说出丧气话？难道你以为这些日子我坐视旁人害你？”
投毒案后，进出龙霄宫的物品查得更严。
关翎问过叶士诚，凤梧宫死去几名宫人非他所为。
剩下的人，只能是皇上。
无衣无法正面对抗母亲，暗中杀鸡儆猴，警告了皇城内外图谋不轨的人。
他怒到一反常态下了杀手，涂太后与皇后一时间没了动静。
之前在水悦秋面前言行不恭的宫人们，这几日看见她老老实实。
皇上不是什么都没为她做。
“嫔妾无权无势，所能依靠的无非皇上的宠爱。”
抑或是无衣对秦王的忌惮。
“哪日皇上变了心思，嫔妾如何保护这孩子？”
“我怎可能变心？”
无衣紧张地握住她的肩膀。
“你是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他这么一问，关翎反倒愕然。
“皇上……切莫相信那些风言风语。我与叶御医并无不轨之行。流水殿解毒时，婵月与素月立在一侧，叶御医除了施针以外并未做过其他举动。”
她没有生硬否认，假装误会地将话引到流水殿的事上。
无衣意识到自己欲盖弥彰，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继而定心安慰她。
“那一日的状况有暗卫来报，你不必担心。我从未怀疑过你的清白。”
难怪无衣从头至尾未因皇后的指责怀疑过她——关翎想起他离宫前说过安排暗卫守着龙霄宫。
“我暗中派人盯住龙霄宫，母后不知晓，可惜他们不方便出来作证，皇后责罚时委屈你了。”
关翎恍然大悟。
无衣打一开始就提防着涂太后。
因为是用来防备太后派人行刺的暗卫，所以无法出面。
想完她又一阵后怕。
暗卫身在何处，素月也没察觉，害她以为无衣那日只是随口一说。
这几日如果她四处瞎跑，岂不是露馅了？
无衣心疼地抚上她的脸庞。
他知道她受刑后的样子，叶士诚提交脉案时也详细说明了她的伤情，尤其是脑内的旧伤。
她的伤势他一清二楚。
单纯处死几名狐假虎威的太监，无法消去他的心头怒火。
然而眼下，他又不得不克制。
西境的局势不容他与费氏产生罅隙。
至于太后，一方面顾念母子之情，另一方面又理解她为何憎恶秦王不满自己，对于这位母亲，无衣也是无可奈何。
关翎看出他的犹豫，知道指望承元帝讨回公道，不再寄望于他，敷衍了几句，从此不提。
翌日，无衣上朝时，她问素月。
“宫内起了什么风言风语？”
无衣说这句话时神情仓惶，她相当在意。
素月也是一脸茫然。
“奴婢并未听闻任何风声。”
“姑娘，你等等。”
婵月说罢，出了殿，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又转了回来。
“天哪，姑娘。我说皇上怎么那么大方，对流水殿的事不闻不问。他亏着心呢。”
她捂着嘴，表情甚为惊讶。
“怎么说话呢？”
素月用手比在唇间，朝她直努嘴。
如今不比在太子府，素月怕她说错话再给水悦秋惹事。
婵月看懂了她的意思，抿了抿嘴，压低了声音。
“姑娘，你道为什么那日太后跟皇后刁难你，皇上没强硬阻拦？”
她走到水悦秋身旁俯下身，在她耳旁小声说。
“那天皇上在神木宫见李昭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