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回应
“往……左走。”
“再、往……地下走三十阶。然后，右走。”
“地下二十五阶……直走……”
阴暗的地宫底下，谁也想不到居然还隐藏着另一个地宫，就在向下九十阶梯处。
除了这条长长的甬道，四面八方都被黑魆魆的山岩所包裹着，稀薄的空气里全是土腥味。
狭窄的阶道上，只有几盏昏黄的油灯燃烧着，空气中聚集了大量的奇怪颗粒，也不时传来各种死物的腥臭味，刺鼻又恶心。
沈瑜几乎是拖着伏猛下来的，手揪着他的衣领，跟着他的描述，一级一级走到了一扇石门面前。
石门紧闭着，上面画满了奇形怪状的动物图案，每一个图案上都有机关，沈瑜让伏猛带着他一起进去，又经过了一个关押着无数囚徒的水牢，才到了关押赵璟的地方。
已经用钥匙开了锁，沈瑜却站在铁门门口，思量起来。
同时，周边的恶臭熏得他心口发慌喘不上气来，心脏在扑通扑通直跳，根本克制不下来。
黑暗中，传来伏猛沙哑又诡异的声音：“不是……要进去吗？”
沈瑜依旧站着，手掌缓缓握成了拳头。
伏猛嗤笑道：“不敢吗？怕有埋伏是吗？咳……你放心……”
他唇边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我吞了你的药，想要活命，绝对不敢设计你。”
沈瑜眸光一冷，狠狠盯他一眼，然后一脚把他踹进了石缝里，伏猛再说不出话来。
活？你配吗？！
不再过问他，沈瑜掀开了银黑色的面具，放进了怀中，然后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依伏猛所言，这里留守的人并不多，沈瑜一个也没放过，一直杀到了最尽头。
他一路狂奔，连脸上沾了血渍也不知道，心脏跳得很快，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害怕什么，直到越跑越快，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他终于和他只有一门之隔。
门扉被轻轻推开了，映入眼帘的，却是满地血淋淋的尸体。
一具具胸腔全都被掏空，心脏被扔得到处都是。
尸堆里，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愣愣坐在地上，身上披着一件玄色的云纹外套，见到他进来就瑟瑟发抖地将自己缩作一团，不停地喘着粗气，眼中满是惊恐和绝望。
“别过来，别过来……”
柳知薇抽泣着举起一把利剑，从宽大的外衣底下探出一截雪白的胳膊，那胳膊上还留着屈辱的绯红，以及一小段残余的绿色亵衣带子。
沈瑜立即猜到了她是谁，并且遭受了非人的待遇，恐惧一下子漫上心头，沈瑜踉跄着上前，慢慢按下她手中的利剑，温声道：“别怕，伏猛已经被抓住了，我是来带你走的。你能不能告诉我......”
沈瑜深吸了一口气，忐忑问道：“赵璟他……在哪里？”
柳知薇神情木然地望着他，神志已然处于不太清醒的状态，兀自抱紧了自己，摇着头喃喃道：“笼子......笼子......怪物......”
“怪物？”
沈瑜心头一紧，缓缓扭头看向了身后的铁笼，笼子大开着，黑压压不知道堆了多少具尸体。
鼻头一酸，眼泪就不自觉滚落下来，沈瑜颤抖着伸出手，顺着笼子跪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进去的，只是强忍着眼泪，在尸体里面一具一具翻找，终于从里面翻出一点雪白。
可接下来，一只血淋淋的手便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不会的。”
眼前突然变得一片模糊，沈瑜颤抖着身子，缓缓握住了他的手，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明明手掌摸起来是那么熟悉，却冷冰冰的，根本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他突然发了疯一般将身边的尸体给推开，不停伸手擦拭他脸上的血渍，终于一点一点看清了赵璟的脸。
这个无时无刻都在笑看着自己的人，此刻却是死气沉沉，连一丝血色也看不见。
思念的、心疼的、恐惧的泪水此时全都一齐滚了下来，连他也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止不住的发抖，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他轻声唤道：“老公，我来找你了。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心脏有一处地方被撕扯开来，痛得仿若刀绞，他望着赵璟满是血腥的脸，颤抖着将手指靠近他的鼻尖，冰凉的鼻尖上却寻不到半点温度。
“不会的、不会的！”
沈瑜抓住他的手，疯狂地给他输入内力，哭喊着道：“你不会死的，不会的，你说了会回家的！你说了不骗我的！”
真气进入到赵璟体内，将他冰冷的身体一点点回暖，强迫着调动里面的血液，沈瑜将他平放着，抬起下颌，捏闭鼻孔，深吸一口气后，贴上了他惨白的唇。
一面竭力输入着内力，一面又不停做人工呼吸，来回好几次，汗水从额角一直滚落到脸颊上，沈瑜再次伸手探向他的鼻尖，同时继续给他注入内力。
但依旧没有呼吸。
沈瑜将耳朵贴上他的胸口，口中哽咽着道：“醒过来，求你了，醒过来吧，别丢下我了......”
接着，他扯开了赵璟的衣物，双手交叉互扣，对准胸腔按压了下去。
1、2、3、4......
再来！
1、2、3、4......30......
每做一次复苏，沈瑜就停下来听一听他心脏的声音，三次之后，终于听见他的胸腔里有了跳动的声音。
沈瑜缓缓伸手探向他的鼻尖。
鼻尖也终于有了微弱的气息！
心里的窒息感突然被打开，汗水和泪水一齐滑落，沈瑜大口大口喘息着，在感知到他的呼吸逐渐回归之后，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人抱在了怀里，“太好了！我没有来晚！太好了！我没有晚……”
他还在！他还活着！
泪如泉涌，一颗颗砸在脸上、身上、地上，沈瑜紧握着的手渐渐有了温度，赵璟在慢慢地用力回应着他，虽然力气很小，可他在尽量安抚着沈瑜的情绪。
就像他第一次喂沈瑜吃糖时那样，小心的、轻柔的，安慰着他。
沈瑜破涕为笑，轻轻将脸贴上他的额头，“知道了，我不哭了，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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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璟伤得很重，不止是外伤，还受了很重的内伤，齐成民说没有个把月下不来床，而且，他好像陷入了昏迷。
沈瑜不知道在地宫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赵璟有没有看见些什么。
柳知薇的精神也很不好，回去之后接连发了好几次高烧，几度都快撑不过子时。
沈瑜害怕赵璟也这样，于是没日没夜地守在他的床前，时不时就要为他把一次脉，直到确认他真的没事后，他才敢稍微休息一会儿。
但每次都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又会从那天的场景里惊醒过来。每次醒来都是泪流满面。
直到反应过来赵璟就在自己眼前，眼泪才堪堪止住。
税如潮到的那天，正是赵璟被抓的第三天，他也同样因为思念和担忧而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在沈瑜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抹眼泪。
因为他要是在沈瑜面前哭的话，绝对把他也逗哭，到时候，两人就只有对哭的份，那场面，眼泪就和长江水一样止不住。
“公子，吃点东西吧。”
今天是赵璟昏迷的第十日了，税如潮看着沈瑜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日渐消瘦，伤口更是几度恶化，又不肯好好吃东西，要是再这样下去，等不到赵璟醒过来，他恐怕就要先撑不住了。
“我不饿，我想等他醒来一起吃。”
他不在，好像吃什么都变成了苦的。
沈瑜细心地替赵璟擦了脸，目光一遍一遍描摹着他精致的眉眼，鼻梁，嘴唇，以及脸上渐渐愈合的淡淡的青紫色痕迹。
最终在他的唇边轻轻落下一吻，浅笑道：“外伤基本不会留疤了，脸色看起来也好多了，税公公，你再去端些肉汤来吧。”
因为一直昏迷着，不能自主咀嚼，所以需要少食多餐，不定时喂些汤水把人养着。
税如潮在心里轻叹一声，默默去端了肉汤过来。
沈瑜慢慢将赵璟扶着坐起来，伸手接过了肉汤，然后自己喝一口，再将嘴贴上赵璟的唇瓣，一点一点喂给他。
他喝得极慢，喂一口要花上好久，还会溢出许多出来，沈瑜就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再一下下给他擦拭流下来的汤水。
税如潮看着就怪心疼的。
可他心里又觉得有些莫名的甜意。
第一次，赵璟身边有一个人，在和自己一样全心全意地对他好。
不知过了多久，一碗肉汤才终于喂完了，替他擦拭了嘴角之后，沈瑜却不想松手，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轻轻抱着他，在耳边呢喃着问：“你要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我好久没听你叫我老婆了。”
“你记不记得在四照山上，一起射箭的时候？你一个靶子也没中，好不容易中了一个，却是中的别人的。”
沈瑜轻轻笑着，摸着他的手指道：“那时候，你扔弓箭的样子很可爱。”
沈瑜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眼中也只会有沈贤一个人，可直到那天以后，他才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悄悄跟随了另外一个人。
沈瑜轻轻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刚换过的衣服，有着浅浅的玉兰香，沈瑜轻声道：“那天晚上被刺杀，你跟我说，你有点喜欢我。我很心动。”
他顿了顿，想起来两人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他中了药，根本分不清楚对面的人是谁，干脆把他当成了沈贤，故意叫他“表哥”，激起他的好胜心。
沈莺莺说得没错，他就是怕死，也许就是从那一天起，他不想把自己的生死交给他们来定夺了。
为什么他不能选择一个属于自己的人生呢？
“明明一点武功也不会，却也敢靠着撒钱这种笨方法来救我，你怎么不想想，万一他们贪财，直接把你杀了怎么办？”
沈瑜将手放在他的胸口上，感受着胸腔一点一点的起伏感，越发温柔地把脸藏进他的衣服里，泪意瞬间袭上心头，哽咽着说道：“当时那种情况下，也就只有你敢来救我了。”
被炎骨打了这么多鞭子，又因为雾释冰融散的缘故，内力迟迟没有恢复过来，如果巫松阑那一剑再深一点，他估计早就死了。
是你握着我的手，抱着我，安慰我，喂我糖，让我坚持住。
你让我怎么能够不喜欢你呢？
活了两辈子，我一直置身于冰冷的沼泽之中，变成了麻木的杀人机器。而你是我生命里的第三束光，是不同于孟锦舒那样的，能够拯救我的光。
你要是陨落了，我应该怎么办呢？
沈瑜抬头，轻轻擦走了眼角的泪水，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动作，缓缓聆听着他的心跳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又牵起他的手道：“只有那天，你抓过我的手，十天了，我很怕……”
他不敢再说下去，这时，税如潮送药过来了，沈瑜便按着喂汤的方式把药给他喂了。
药太苦了，苦到沈瑜喂完之后一连吃了好几颗糖，想了想，他应该也觉得苦，又再次吻了过去。
玫瑰的味道在两人唇齿之间蔓延，犹如不久前两人还在太子殿的时候那样，甜甜的，暖暖的。
喂完药后，沈瑜便将人放下，继续碎碎念：
“这两天不下雨，也不刮风了，等你过几日能出去了，咱们再去寺庙里转一圈吧。我想替你求个平安符，再替我们求个姻缘签。”
“我走的时候带了好多糖过来，但我走得太急，估计是给忘在那辆运货车上面了，你记得要重新给我买。”
“你给我买的衣服，我穿上了，帽子也戴了，你眼光真好，每一件我都好喜欢。”
“呼——”
沈瑜吐出一口气，缓缓扣住他的手掌，期待着道：“可我最喜欢的还是你，你快一点醒过来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