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老杜深知人间疾苦
东海省,永嘉县衙门。
“岂有此理!施家太过于放肆,本官只不过讨要一些海鲜鱼板面,赠于亲朋好友,他施顺义竟然拒绝,怎的,身后有朝中官员庇佑,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是吧!他忘了当初是谁为他办些腌臜事,谁给他擦得屁股!”
韩令全的声音愈发高昂,面部狰狞,不断喘息,胸口压着一股无名怒气,无处宣泄。一旁的师爷颤颤巍巍,不敢插话,等待县令大人自行冷静。
然而实际上,施顺义并未想过拒绝送韩令全一些泡面,本身就不值几个钱儿,只是从工厂取走泡面需要施哲的同意,几名助理即使知道他是施家之主,亦是不答应,言明此事等施哲回来后处理。施顺义倒是不会恼怒助理的不知变通,反倒赞赏施哲御下有方。
这几日施哲离开了工厂,四处游玩,与黄滨一同下乡,美其名曰考察风土人情。之前施哲给皇帝和柳府送去一批各种风味的泡面,皇帝与一些大臣品尝过后,赞不绝口,泡面的名声再次成为京都百姓聊天的热门,不少人抛出重金,打算从施家购买一批新口味泡面。然而施哲不在身边,收到信封的施顺义只好婉拒,让其等待一段时间。
原本约定好上交十五万两赈灾银的施家,越过韩令全,上报朝廷泡面之事,已经令他十分恼怒,白白丢了一笔即将到手的财富,可碍于皇帝的旨意,命他这个永嘉县令全权配合施家,韩令全只好咽下这口闷气,露着笑容,与施家和平相处。却不曾想这般小小的要求,以两者数十年的交情,依旧落了个拒绝。
简直欺人太甚!
“师爷,你可有计谋,让本官出了这口恶气。”片刻后,韩令全气息渐渐平稳,冷漠询问道。
“大人无需与施家怄气,他施家只就是个一个商行,敢与官府争斗吗?属下有一计,可与大人参考。”师爷低声回道。
“说。”
“不知大人还记得几月前施家子孙遇刺之事吗?施家在事后,派出大量护卫巡查线索,可依旧毫无头绪。而府衙内,经过仔细调查,基本可以确定是钟府所谋划的刺杀案,只是苦于缺少证据。而且大人不是借此收取钟府一部分银两,用死囚替罪,了结了此案。我们不如配合钟府,给施家下绊子,引得两家争闹,大人也可以从中收取好处,顺便出一口恶气。”师爷献出计谋,好一招坐山观虎斗。
“好,此计甚妙。你立刻前去钟府告知施家近期所为,他钟府若是还想成为东海省第一商行,那就立刻做出行动,本官会全力配合。”韩令全喜形于色,愁容顿时消散。
“是,属下马上去办。”
永嘉县,上塘镇,杭郭村。
连续忙碌了一个多月的工作,施哲身心俱疲,几乎所有的工程需要他亲自视察几回,纠出错误,更改方案,才会放心地交给工匠。这几日,施哲借着考察土地的名义,正好出来散散心,缓释放释放压力。
这次考察之旅,主要目的是调查永嘉县农民对土地的利用情况,以及了解每年栽种的作物种类、土地收成和收益状况,为后续推广甘蔗、辣椒等原材料以及葡萄、哈密瓜、西瓜等水果的种植做准备。
“黄护卫,走过这么多的村子,怎么没瞧见几处乡村私塾?”远眺稻田里正在弯腰除草的孩童,施哲不解地问道,城镇的学塾门槛高,上学的孩子少可以理解,可乡村的私塾规模小,教书先生是些落魄书生,收取的费用不会太高,为何四处不见教书认字的私塾。
施哲从未了解过洛朝的教育,不知其普及率为何如此之低。前段时间招聘工人时,大部分人群不识字,施哲心中已有大致了解,未曾想现实更加残酷。大多数的儿童,童年时光基本上在农活中度过,即便平常空闲时间,也会组织几个小伙伴,一同进山收集木柴,添作家用,或者下河摸鱼,改善伙食,几乎所有的农村孩童,认不全几个字。
屈指可数的几个村子里设有私塾,上交几袋粮食或者其他食物,便可让自家孩子来上学。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基本上是那落魄的读书人,他们大多数出生寒门,家境贫穷,掏光全部家底,购买书籍,拜师求学,然而即使学识有成,得不到达官贵人的赏识与推荐,一生都将无法入仕,只能留在私塾,勉强度日。入学的门槛极低,却依然很少有家长将孩子送入私塾学习,毕竟这会导致家中缺少一份劳动力,这在农村,很是普遍。
“少爷,在乡村,即便建立多个私塾,也不会有太多父母将孩子送往私塾学习,一来农种繁忙时,这些孩子能够帮忙农作,二来本朝的入官制度,非官员举荐或富有名声的大家推举,朝廷不会录用,像是这些孩子,即便学了习,将来才富五车,可家庭背景的限制,依旧难以出人头地,家里的生活不会有太大改变。”黄滨耐心解释道,将洛朝底层社会的残忍与无奈吐槽的淋漓尽致。
施哲叹了口气,稚嫩的小脸写满忧愁,在古代,即便是隋朝建立的科举制度,依旧无法摆脱世家控制官场的局面,即便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身后没有官场背景,依旧走不远,爬不高。像是诗仙李白,也只能“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黄护卫,这村子里好像有个私塾,咱俩去看看吧。”回过神来,施哲藏下心底的这份无奈,提议道。
“少爷去哪,我就去哪。”
杭郭村内建有一家私塾,在村子的西南角,靠近农田,现在正是私塾上课的时辰。说是私塾,其实只是一间黄土建成的土屋,屋内摆着几张木质桌椅,常年的风吹雨打,土墙自上向下,裂开一道道小口子,屋顶的瓦片丢失了几片,但空缺的位置聚集在老师的讲桌上方,留下一个脑袋大的空洞。
两人刚刚靠近,只听见一阵责骂声传来。
“小叶,昨日的课程你怎么没有温习?今日的问题,你竟然都回答不出来。”一个中年人严肃问道,身上穿着粗布,缝缝补补,留下几个颜色不一的补丁,身形瘦削,面露沧桑,双眼炯炯有神,颇具读书人的风范。
“先生,我,我昨天帮阿爷砍柴去了,阿爸上镇子里买货物,家里正好没柴,我担心阿爷一个人去有危险。”男孩支支吾吾回道,言语中带着哭腔,不争气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中年人一震,看看眼前低头抹眼泪的孩子,不由心酸,安慰道:“罢了罢了,今日将昨日的功课再温习一遍。先回位置吧。”
村子里的孩子,即便上了私塾,家中的农活也需要他们的帮忙,总是会耽误功课。中年人叹息,眼眸低垂,背过身去,不想让孩子们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睛。
屋外的施哲没由来的伤感,脱口而出。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屋内的中年人,猛然看向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