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艾尔迪亚的红袖标
“莉莉丝，昨晚这雨下的可真大，不过暴风雨嘛，来的快去的也快。”
第二天的清晨，在斯威兰城东的商业中心，埃德与莉莉丝并肩走在街道旁边。
埃德拉着莉莉丝有说有笑，就像出门游玩一般。
商铺刚开张没有多久，经过昨夜暴风雨的洗礼，街面上的积水淹没了不少货物，焦急的店铺老板正掐着胖腰，指挥伙计们抓紧干活。
出门没有捡到钱，就认为赔钱的商人们。
看着泡水的货物，心都在滴血。
现在斯威兰的天气逐渐转晴，泡了水的货物，若不抓紧处理，在阳光下，会留下相当明显的印记，价值起码拦腰砍掉一半。
这样的后果，迫使商人们更加大声的呵斥伙计。
“发给你们工钱，就别想着偷奸耍滑！一次性搬两箱啊，都愣着干嘛啊？”
乌泱泱的商业街上，大部分都是路旁店铺中忙碌的伙计，在这个清晨，除了埃德主仆二人，几乎没有闲逛的游客。
昨晚的暴风雨又快又急，商人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从一月开始，大量囤积的货物，被匆匆搁置在街道上，泡了一夜的水。
莉莉丝看着繁忙的街道，小脸上满是紧张，昨天的计划在莉莉丝眼中，就像是疯子的做法。
“少爷，你那个计划真的靠谱么？”莉莉丝左顾右盼，就好像街道两旁，藏着洪水猛兽一般。
埃德没有接话，视线被另一处的事物吸引。
因为在两人对面，位于这片商业街中心位置，一个占地面积颇大，装饰豪华，名为紫罗兰商会的门前。
膀大腰圆的西装胖子，将一个瘦弱的小男孩踹倒在地，一边殴打，一边辱骂。
胖子的打骂声和那个小男孩，引起了埃德的注意。
小男孩被一脚踹进脏兮兮的水坑，西装胖子用他格外宽大的尖头皮鞋，对着小男孩无情的踢打。
小男孩蜷缩着瘦弱的身体，一声不吭。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和这样惨无人道的殴打。
只是无神的瞳孔中，似乎在疑惑，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有罪吗？
浑浊的泥水和泪水混合，瘦小的身躯蜷缩着，因为一声声的鞭响瑟瑟发抖。
胖子的叫骂声和鞭声，顿时吸引了周边人群的视线，不少人汇集起来，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莉莉丝似乎有些于心不忍，拉了拉埃德的衣袖。
“少爷，这也太过分了吧。”
埃德看着逐渐汇聚的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他赶忙按住了身旁的莉莉丝：“先等等。”
商会前面的中年男人，身穿条纹西装，手举一条皮鞭，胖脸上的横肉，狰狞的挤在一块，像朵长歪了的丑陋菊花。
“该死的艾尔迪亚小鬼！磕坏了货物，你这条小命都不够赔的！”
西装胖子环视四周围观的人群，用极其尖锐的声音，义正言辞的点明了小男孩身份。
仿佛这样，就可以让罪恶的施暴者，成为正义的审判者。
看热闹的人们，不禁发出惊呼：“快看，他竟然戴着艾尔迪亚的袖标，他真的是恶魔后裔！”
摔倒在水坑里的小男孩，左臂上赫然戴着一条棕黄色的星星臂章，是马莱人最痛恨的恶魔后裔——艾尔迪亚人。
大部分艾尔迪亚后裔，被政府集中在大陆北部的雷贝里欧收容所。
马莱当局采取强制措施，名义上是收容保护特殊人群，实际上就是关押囚犯的集中营。
表现优异者，像给宠物犬赏赐骨头一般，奖赏一个荣誉马莱人的头衔，换上一条可笑的红色袖标。
成为马莱战士，继承巨人之力，成为战争兵器，用十三年寿命为政府奔波卖命。
而表现稍差者，就收编军队，成为艾尔迪亚敢死队冲锋陷阵。
在政府眼中，一名艾尔迪亚士兵的价值，甚至都不如连一颗草芥和一粒灰尘重要。
至于那些不听话、有异心、想要反抗的艾尔迪亚人？
直接注射药物，流放乐园或是投放战场，变成没有意识的无垢巨人，在无尽的岁月中饱受折磨。
斯威兰作为马莱南部一座半独立城市，平日里，几乎很难见到明确身份，并且带有臂章的艾尔迪亚人。
这样的新鲜事，顿时吸引了大批观众。
在艾尔迪亚男孩被胖子抽打的同时，聚集起来的人群越来越多，看着蜷缩在水坑中的小男孩，他们兴致勃勃的讨论，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马戏表演。
被鲜血浸红的袖标，泡在浑浊的积水中，沾染上污泥，在一霎那间像条红色袖标。
等级严苛的袖标制度，是下等公民的身份象征，也是恶魔血脉的代表，更是马莱施加给千千万万艾尔迪亚人的种族枷锁。
“真的诶，他竟然是艾尔迪亚人，不过这些艾尔迪亚人，不都被政府严密看管起来了吗？”
“你傻啊，像紫罗兰这种大商会，在上面有的是人，搞几个艾尔迪亚奴隶，不是轻而易举吗？”
“嚯，这一鞭子可真狠，不怕打死人吗？”
“那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艾尔迪亚都是大地恶魔的后裔，他们的生命力比蟑螂还要顽强，逼急了，还能变成几十米的吃人怪物呢。”
“真的吗？这也太可怕了吧。”
“嗨，我还能骗你们不成，我表哥就在雷贝里欧研究巨人，我说的这些，可都是政府的机密。”
“卧槽，你可太懂了！”
..........
人群之中，有个双手抱胸的灰发大叔，看着瑟瑟发抖的小男孩，没有理会众人的言论，略带怒气的呵斥道。
“斯威兰没有奴隶多少年了？他只是个孩子，就算是艾尔迪亚人，有必要下手这么狠毒吗？”
听到有人公开同情艾尔迪亚恶魔，不少来自其他城市的商人，一脸惊讶的看向大叔。
这种同情艾尔迪亚人的言论，可是被马莱政府严令禁止的。
恶魔的后裔需要尊严？恶魔的后裔也需要同情？恶魔的后裔还能算人？
斯威兰人当真是粗鄙不堪的野蛮人，怪不得有人怀疑，他们斯威兰人的马莱血脉，怕不是，早就被艾尔迪亚的恶魔之血污染了吧。
“嘿，老雷蒙，你祖宗不会真是艾尔迪亚猪猡吧？当心有人告发你叛国罪呐！”
有人率先开口，讽刺那位同情小男孩的大叔，众人嘻嘻哈哈，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雷蒙神色一窒，环顾四周，眉头紧锁的冷哼一声：“哼，在我们斯威兰，可没有那些狗屁倒灶的恶心事！”
雷蒙铿锵有力的一句话，仿佛在人群扔进了一颗炸弹，围观人群窃窃私语，有人支持雷蒙，也有人不假思索的直接嘲笑雷蒙。
“第一次见有人同情艾尔迪亚恶魔，真是可笑，烂橘子就烂橘子，艾尔迪亚人生下来就是错误！”
“恶魔践踏世界的时候，你怎么不去同情他们？”
“难道有人一出生就是恶魔？斯威兰不存在奴隶！”
“说的对，斯威兰不存在奴隶！”
“哈哈，大叔，千万别玩过火了！真成叛国贼就完咯！”
........
莉莉丝望着汹涌的人群，有些担心的看向埃德。“少爷，人是不是太多了，万一控制不住局势怎么办？”
埃德笑着拍了拍莉莉丝的肩膀，他的计划已经拉开帷幕，本想见机行事，谁知道竟能撞上这么巧的事情。
“巡逻队的人都在附近，雷蒙和布劳斯能控制住局势，而且这些商人也没那么无辜，顺便敲打敲打也是好事。”
“还有，借着这个由头，也能帮一下那个小男孩，你看那胖子停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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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夜暴风雨的洗礼，清晨的商业街可不会有太多人游玩，可紫罗兰门前的人太多了，多到有些反常。
精明的胖子商人，同样意识到了反常，放下鞭子，肥硕的脸庞上和煦的笑容：“各位各位，抱歉啊！是鄙人一时失态，让大家看了笑话。”
雷蒙挤出人群，居高临下的看着西装胖子。
“萨尔，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笑话。”
胖子商人看着眼前的男人，似乎非常吃惊他的身份。
面对高自己一头的雷蒙，萨尔顶着压力：“骑士大人，我....”
“你什么你？我怀疑你们紫罗兰涉嫌奴隶交易！这严重违反了斯威兰法律第11条，禁止一切奴隶贸易，斯威兰不存在奴隶。”
雷蒙紧紧盯着胖子萨尔，将这个西装胖子盯得心底发毛，额头冒汗。
“扣大帽子谁不会啊？要我说，你雷蒙目无国法，与艾尔迪亚人交往密切，意图推翻马莱统治，是赤裸裸的叛国罪！”
“艾尔迪亚小鬼们，都不算人类吧？既然不算人类了，还能叫奴隶么？充其量是家畜吧！”
“哈哈哈，说的对，家畜怎么能和奴隶沾边呢？”
看着越发吵闹的人群，雷蒙摊开手，一脸无所谓的冷笑道：“商人们，只有嘴皮子利落吗？刚刚那个扣帽子的在....”
一个金发青年越过了窃窃私语的众人，打断了雷蒙的话语。
“雷蒙·霍姆斯！与肮脏的恶魔后裔划清界限，是马莱人应尽的义务！”
“您的这般行径，就是与恶魔同伍！就是将骑士的荣誉置于泥潭之中！”
“你们斯威兰人要是敢和恶魔的后裔搅和在一起，政府早晚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伸出右手食指，义愤填膺的指着艾尔迪亚男孩，指着雷蒙，指着人群中于心不忍的斯威兰人，大声呵骂。
仿佛在一刻，他代表光明和正义，审判罪恶的艾尔迪亚与雷蒙骑士。
雷蒙转身看清了金发青年的面貌，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青年的身份，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于此同时，胖子商人萨尔也是瞪大了双眼。
雷蒙的眼神随意撇过人群，看到了站在一旁，将整个过程看在眼底的埃德·克鲁格。
两人四目相对，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
“原来是乔恩啊，看来紫罗兰商会，真的很有意见啊？”雷蒙的脸上，除去一丝不屑，更多的竟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怎么？雷蒙骑士，您的言论与叛国罪有何区别？您应该为此感到羞愧！”
看着金毛乔恩脸上嚣张又欠揍的表情，雷蒙骑士的嘴角，漏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这种奉旨找茬的感觉，可真不错！
在乔恩还未反应过来时，雷蒙迅速向前一步。
一只手抓着乔恩伸出来的手臂，向上格挡，另一只手捏成拳头，脚下发力，硕大的拳头，正中乔恩腹部。
一瞬间，乔恩像只被煮熟的曼门岛青龙虾一般，差点跪倒在地。
眼看着乔恩还没完全趴下，雷蒙又一脚踹向乔恩小腿，抓着手臂猛地一扭，将乔恩彻底摁在了黑石镶嵌的街道上。
捏住乔恩的右手食指，用力一掰。
“啊？不！啊啊啊啊！”
雷蒙没有理会青年痛苦的叫喊声，一脚踩在金毛乔恩身上，看向另一边冷汗直冒的西装胖子，不紧不慢的质问。
“萨尔·克里斯会长，什么时候，你们紫罗兰商会可以在斯威兰代表政府？”
“你的侄子乔恩·克里斯，是什么时候，敢在斯威兰当众侮辱并袭击一名骑士？”
“我们斯威兰的土地上，又是什么时候，允许你们紫罗兰商会进行奴隶交易了？”
.......
在距今约一千年前的艾尔迪亚帝国时期，大陆南部还是一片蛮荒。毒瘴蚊虫，险滩恶水，这里是一片危险又贫瘠的土地。
常常作为艾尔迪亚人流放犯人和俘虏的自然监狱。
在一千年前，艾尔迪亚帝国的第七十一代王治理其间，出现过大规模的灾荒。
弗里茨王为了缓解王室的军费压力，给一大批作为奴隶士兵的马莱人，授予了开拓骑士称号。
强制迁入西斯半岛及其附近，授令他们开辟领土，种植庄稼，饲养家畜，建立城堡.....
这一批马莱人，虽然名义上是贵族骑士，但实际只是弗里茨王为了减小开支，开出的空头支票而已。
时间悠悠而过，经过数百年艰难的开荒后。
大部分的开拓骑士，不是死于野兽嘴中，就是埋身于贫瘠的土壤之中。
只有少部分开拓骑士，幸存并繁衍开来，成为了西斯半岛的半独立贵族。
克鲁格家族便这段数百年历史中，幸存下来的开拓骑士后裔。
因为西斯半岛偏远的地理位置，又或是对贵族政治的妥协，后世的弗里茨王，默许了这部分新兴的马莱贵族。
虽然弗里茨王，仍将西斯半岛视为流放犯人与俘虏的自然监狱。
但为了艾尔迪亚民族的血统纯洁性，也几乎很少将带有艾尔迪亚血统的犯人，流放进西斯半岛。
西斯半岛大部分的马莱家族，也变相维持了民族的血统纯洁。只有小部分的马莱家族，与艾尔迪亚或是中东人进行了联姻。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混血后裔们的艾尔迪亚血统与中东血统，被拥有庞大基数的马莱血脉不断稀释。
到了现代，西斯半岛上混血后裔，在血脉上与马莱人也几乎毫无区别。即便是个别拥有明确艾尔迪亚祖先的后裔，在马莱政府的血液检测上，也毫无反应。
当权的马莱政府，也因为这独特的历史原因，默许了南部贵族们的半独立权力。
正是因为这段特殊的开拓岁月，马莱南部的传统贵族，形成了他们特有的政治传统。
长达千年的半独立自治，让他们极度推崇自由的贵族政治。
开拓骑士的史诗与故事，让他们将骑士的荣耀视为人生信仰。
祖先们的奴隶士兵身份，让他们在骨子里就坚决反对奴隶贸易。
而今天，一名来自大陆的普通马莱商人，竟在南部贵族的地盘上，践踏并侮辱了他们的传统历史。
破坏贵族政治，践踏骑士荣耀，涉足奴隶贸易！
商人们，付出代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