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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竟敢盗用娘娘的名号

想着心事,不知不觉走到里长家晒粪场。赵四站在一个晒干的小粪堆上,木剑横执,居高临下与一只大公鸡对峙。大公鸡“咯咯”叫着,移步走位,寻找攻击机会。

里长家与赵四家是邻居,里长家的晒粪场在赵四家的东南面。云南布政司的春天来得早,桃花在过年期间就盛开,趁着这几天阳光好,每家每户都抓紧时间将发酵好的牛粪猪粪等晒一晒,年后就要开始春播。

那只大公鸡也是里长家的,听说是吃过蜈蚣,特别好斗,谁惹啄谁,就连邵二哥他爹都被这只公鸡偷袭得手过,村里好几个女人更是被这只公鸡追得嗷嗷叫。

赵四虽然站得高,大公鸡却没落下风,逮准机会扑腾翅膀就朝赵四大腿根啄去。好家伙,赵四也不怵,一个闪身躲过,木剑顺势劈下,大公鸡再次扑腾翅膀灵活避开。一人一鸡斗了个平分秋色。

谢中节看得哈哈大笑,不过,刚笑两声就笑不出来了。他看到了赵四手中的木剑,而自己手里那柄被赵四忘记的木剑却凭空不见了。

他疾步冲上去,一脚踢开大公鸡,大公鸡被踢中,后退几步见气势不对,明智地跑开了。鸡,大鹅,狗狗都对人的七情六欲极其敏感,你越怕,它越狂。你真豁出去,它准一溜烟逃走。

谢中节一把抢过赵四手中木剑,抬起剑柄看了看弯扭的赵字:“你有几把宝剑?”

“一把啊!你想要送你就是了。等下次上山采药,我再找棵好的红果树削一把。”赵四动手能力强,明军火铳因大败麓川战象而名声大噪,连民间都传得神乎其技,赵四就曾用木头削了一杆火枪送给谢中节。

见赵四不像说谎的样子,一声不吭便将木剑丢还给他:“我之前明明看到你的宝剑忘记在加定家,我还给你拿过来了。”

“怎么可能,一直在这呢!”赵四得意洋洋指指缠了好几圈青藤的腰间:“我见你就是空手来的呀。”

谢中节气得不想说话。“咦,他们在干嘛?好像是去你家了。”站在他对面的赵四突然指着他身后说。

谢中节转身,见一白衣男子正往自家跑去,后面跟一个灰衣和尚。男子的白衣与黑痣男子一个样式,和尚是村口大树下打坐的那位。

见状两人二话不说,拔腿就跟了上去。谢中节家在河边山脚下,过去就没有路了。那本来是柳寡妇家的老屋,与最近的邻居,也就是里长家,不到二百步距离,两家之间是两畦菜园。

白衣男子撞开院门,和尚落后十几步,不像白衣男子那样风风火火,而是甩开大步。

谢中节和赵四气喘吁吁赶到,白衣男子仗剑查看院中角落,灰衣和尚则抬头看向屋内。柳寡妇家老屋的院子虽说没她新家的院子大,可也是十步长宽,南北稍窄。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私自闯入人家?”谢中节边喘边说:“按大明律,无故入人家杖八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

警告意味浓烈。不过,大明律有个诡异的地方,“无故入人家”的前提是夜间。从日光判断,当前应该是申时的末时。

白衣男子正是黑痣男子口中的师兄,似乎惊讶于这乡间之地,竟然有毛头孩子跟他讲大明律。

作为修炼之人,他追求的是成仙了道,虽然还没得道成仙,但毕竟有些法力在身,他从没将凡人放在眼里,更别说一个乡间小毛孩。要不然也不会毫无顾忌直接撞开院门。

他还不知道他的师弟已经灰飞烟灭。

“这是你家?你又是何妨妖怪?竟然引得妖物到此。”白衣男子不答反问,不问青红皂白,不但倒打一耙,且直接给人扣上一顶妖怪的帽子。

“强词夺理,我看你不是妖怪,就是比妖怪还坏的……的妖人。”他也不知道比妖怪还坏的是什么东西,索性胡诌一个。

“哼,如果你是妖怪,保准让你吃我一剑。”赵四一旁挥剑帮腔。

白衣男子似是忌惮灰衣和尚,也不理会两个小孩,自顾对灰衣和尚道:“我路上遇到一个妇女,在她身上察觉到那宝……妖物的气息,然后追踪到她家的猪食盆有异,等我赶到那院中,已不见踪影,多半是又另行变化,藏了起来。”

“阿弥陀佛……贫僧适才亦是见那厮放出蓝白魔光,再寻之下,其已隐迹遁走。不过,那气息确实飘向此间。”灰衣和尚双手合十,与白衣男子相互印证各自信息。

“如此说来,此间房屋果然有妖气。大师,听闻普贤菩萨常住贵寺,不知菩萨近日可在碧鸡寺?”白衣男子其实想问的是普贤菩萨会不会出手夺宝。

“普贤菩萨去年冬在敝寺讲道后,便不曾来过。”灰衣和尚道。

“不如你我两家联手,擒此妖物至巍宝山准提阁议处?”白衣男子提议。

准提阁是进入巍宝山的第一道宫殿,三界皆有传言,准提道人往往一句“你与我西方有缘”,就收走众多截教门人。

白衣男子自己也不清楚,佛道两家平日暗中没少争斗,可道家胜地的巍宝山,为何要在第一殿给已皈依佛家的准提建阁?不清楚归不清楚,却不妨碍白衣男子借用准提的名义谈合作。

“我佛慈悲。贫僧奉命追查此妖物,只为免苍生遭其荼毒。贵宗乃天界仙家一脉,倘能着力看押妖邪,实为三界之福。”灰衣和尚再次合十,默许了对方提议。

两个小孩听不懂,但两人说来说去还是妖可算听清了。他不喜欢这和尚,昨天那黑衣小和尚还说是天地灵宝呢。

“啪,啪,啪!”院门口三声击掌后,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法力修炼不怎么样,欺世盗名,钓名沽誉的技能,倒是修炼得炉火纯青。”

随着话音,两位二十来岁,身着药家女打扮的女子缓缓跨过门槛,径直走到谢中节身边。

“紫苏姐姐,你怎么来了?”谢中节上前一步,惊喜地拉着其中一位药家女的衣袖。她年级稍小,圆脸,个头不高,头挽蚌珠髻,戴茉莉花围,上身红色主腰加青紫半袖褂子,下身纱白短马面裙加红色膝裤,身背药篓,手提小药锄。

“我堂姐拉我来的。她说是她是神仙,要来解一段公案。”被他喊紫苏姐姐的药家女怯怯地指了指边上的另一位药家女,正是刚才击掌之人。

她也是药家女打扮,不过个子高得多,瓜子脸,头挽堕马髻,下身是直到鞋面的翠绿色长马面裙。

“神仙?”谢中节有点不信,侧头看了看紫苏的堂姐。

有次他一个人进山,遇到了采药的紫苏,攀谈之下,紫苏教他辨识各种草药。谢中节脸皮厚,缠着她叫姐姐,又问下次进山采药的时间,他想做她的免费苦力,顺便跟着学草药知识。

其实,一般的药家女是不懂药理的,偏偏紫蕺教过她很多药理。她自己根本不知道,她的医术已经比很多成名大夫都高。

山中寂寥,有人作伴自然是好。一来二往,两人渐渐熟识,得知她家在很远的五家寨,除了采药,她平时还会去城里大伯家的药铺帮忙。

五家寨他听说过,却没去过,听说那个寨子只有山地,没有水田。

跟着紫苏姐姐,他不但学会了辨识草药,还知道城里药铺收购哪些值钱的草药。一有机会,他就带着赵四和邵二哥等几个小伙伴也上山采药,然后背到城里去卖。

除了卖草药,谢中节还见什么卖什么,比如兰花草,粽子叶,马蜂窝(吃里面的蜂蛹),野山药,以及城里人没见过的各种野果。

“我知道你。胆子不小你,竟敢盗用我家娘娘的名号。”紫苏的堂姐伸出指头,轻轻点了下他的额头,笑道:“我叫紫蕺。”

紫苏教过他,紫蕺菜就是鱼腥草,医书记载,有些地方叫折耳根。云南有些人家用来炒腊肉,炖骨头汤,甚至凉拌生吃。沐王府也时不时有这道菜,他妈妈吃不了,奇怪的是,他很喜欢。

他眨眨眼,一脸不解:“紫蕺姐姐,我什么时候盗用了你家名号?”

“你的九天玄李,敢说不是化用的九天玄女?”紫蕺依然笑嘻嘻的。

白衣男子见对方莫名其妙骂自己一通之后,还旁若无人地聊天,完全不把他当回事,甚是不耐烦,瓮声瓮气道:“你是何人?敢冒充神仙,神仙岂会不会知我巍宝仙山大名?”

“小小巍宝山,名倒也曾听闻。可你算哪根葱,敢在我面前放肆,打断我说话?”紫蕺隔空挥手,一巴掌打在白衣男子脸上,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喉头微腥。

白衣男子吃了大亏,却不敢妄动。他自幼随掌门师尊苦修,身为巍宝山四代弟子大师兄,除了三位长辈,法力便是他最深。药家女只轻轻挥手,自己竟抵挡不住,法力完全运转不动,心头暗暗吃惊。

紧接着,紫蕺对赵四和紫苏轻轻一指,道:“睡。”赵四紫苏竟站着睡着了。随后,她随手摘下墙头两瓣粉红水仙花,双手举过头顶,一左一右划了个半圆。

“他二人乃是凡人,有些事不宜知晓。”紫蕺对谢中节解释道:“你也是凡人,不过你与天庭有缘,此事不消瞒你。”

“我已布下结界。”紫蕺这回却是对着一僧一道说:“此番我奉九天玄女娘娘之命下界,你二人可知为何?”

白衣男子大惊,结界布下,除了法力更深之人可探知之外,此间不论发生什么,比如他被杀掉,外界都将不得而知。而破除结界,对法力损耗甚大,非不得已,无人愿为。

九天玄女乃是与三皇、三清齐名的上古神,更是五帝中排名第一的黄帝之师。天庭建立后,她听调不听宣,与黎山老母一起,各自归隐三界外。这样的上古神,自其归隐后,玉帝更是不曾宣过任何法旨。

天界有一定地位的神仙都明白,九天玄女和黎山老母是创世神女娲娘娘的左右之人,所谓的听调不听宣,其实是连调也不听。玉帝自己更是再明白不过,人家不反对你为天庭之主,就已经是给足脸面了。

白衣男子和灰衣和尚地位不高,但也多多少少听过一些,知道这些上古神就连玉帝和如来也不想轻易沾惹。三界之中,除了创世神盘古和女娲娘娘,恐怕再无人能破除九天玄女的结界。

灰衣和尚也有些惊慌,但仍强自镇定。

“你还小,我说的你能听懂多少算多少吧。”紫蕺再次看向谢中节,见他点头,便接着道:“三万六千年前,女娲娘娘在东海偶遇望潮居士,当时,居士已修得甚深法力。娘娘以大法力侦知,居士的修炼与众不同,他不曾伤人半条性命。娘娘有心点化他,便与他讲道论法一天一夜,没想到居士悟性极佳,仅一天一夜,居士便修成无有无间大法。”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谢中节在妈妈的指导下背诵过《道德经》,不求甚解,但听到无有无间大法,便即背出。

紫蕺点点头,继续说道:“望潮居士独来独往惯了,悟道之后,当即炼化出一个法宝。为了感谢娘娘的点化之功,便将法宝赠予娘娘,之后飘然离去,就连娘娘也不知他如今何在。”

“娘娘早就不问三界事,是以将法宝交给九天玄女,玄女娘娘则着我保管。”轻叹一口气,紫蕺接着道:“后来,三界发生了一些事,仙佛与妖不两立,妖被清剿,就连通天门人和凤凰一族也悉数遭灭。”

“通天?”谢中节惊叫起来:“是不是一个……一个不拿拂尘的老道士?”谢中节想了半天,除了不拿拂尘,竟然记不起那位自称通天的老道有何特征,不知道怎么形容他。毕竟,凡间传言:手拿拂尘,不是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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