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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少一个都不叫家

紫蕺不明白他的话,但猜到通天可能已经找过他:“通天教主有大神通,他可以化身千人万物。”随后继续道:“娘娘曾断言,不出百年,望潮居士的修为当不亚于混元大罗金仙。”

“实不相瞒,你们追踪的那宝物,便是望潮居士修炼的第一个法宝。”紫蕺看向一僧一道,轻蔑地说:“那可是相当于混元大罗金仙的法宝,你们几斤几两,也敢起贪念?”

“可是……可是……”白衣男子兀自不服,想要辩解,苦于无从说起。

“可是你们以为是那宝物躲着你们,是不?蠢货,那是宝物故意装弱吸引你们的。”紫蕺骂完,又接着缓缓道:“遗憾的是,望潮居士不曾取得仙箓,故被天庭列为妖逆。居士奉赠娘娘法宝,当时三界金仙均是知晓。碍于娘娘身份,天庭并未追究那宝物,可也未曾销案。”

紫蕺再次轻叹,道:“奈何那宝物极具灵性,可能是不愿牵连女娲娘娘和九天玄女,竟独自走脱。要不是它在凡间放出气息,连我也不曾发现它竟然走失。娘娘曾言,那宝物名唤九变墨斗,既善变化,又善学习。”

说到这,紫蕺厉声道:“九变墨斗初成之时学的是老君的金刚琢,善能变化,水火不侵,又能套诸物。法力是不如金刚琢,但你可知它能套走你巍宝山所有的法宝兵器,你可知即便是你佛家的玲珑宝塔它也能套?”

“不自量力!”紫蕺气哼哼道:“你巍宝山不过是蜀山派分支,蜀山派狂妄自大,覆灭之后,巍宝山暗中被招揽为天庭在凡间的人曹官。可你们越来越不知敬畏,仗着微末法术,就敢一个个贪得无厌,假借除妖之名横行凡间,作恶多端。”

“说,先前出村的那妇人呢,是不是被你杀了?”紫蕺指着白衣男子斥问。

白衣男子脖子一梗承认了:“我听到她说要去找张屠夫,带人来看柳寡妇家闹妖精的事,当时我已经查到那……那宝物变化成猪食盆,我不想人多坏事,只好一剑抹了她。”

尽管刚刚被斥责,但多年的行为习惯,使得他不觉得抹杀一个村妇是个多大事,何况那村妇还有点小坏,嫉妒心强。

谢中节暗想:出村那妇人,莫不是杨三媳妇?说要去找张屠夫的,大概就是她了。

“看来你们巍宝山果真是没救了。不过也好,这样一来,我杀你也不会心软。”紫蕺冷哼一声:“你敢说,沐王府家的小娃娃一病半年,不是你巍宝山依仗法术使的坏?”

白衣男子心中惊惧,闻言更是腿打颤,想反抗又不敢。给沐璘小少爷施法染病,正是他亲自动的手,知道这事的,只有他和掌门师尊二人。

目前,掌门师尊正在沐王府接受宴请,因为午间他刚刚显露道术,出手医治好了小娃娃,攀上了沐王府的关系。

“和尚,你呢?”紫蕺偏头似笑非笑看向灰衣和尚。只见他微微合十,满眼真诚道:“宝物之事,佛祖已嘱咐贫僧一二,个中隐情贫僧不得而知,想来应是对贫僧的考验。”

意思很明确,派我来这个事,佛祖如来是知道的,倘若你将我击杀,如来说不得要向玉帝告御状,甚至直接找上九天玄女。

“如来就是个老鲫溜。你这和尚也是通透。”紫蕺不禁高看一眼这位还在苦修的和尚,也不避讳,道:“你佛家的小心思,别以为我不懂。望潮居士留下的法宝,天庭如鲠在喉,你们西天也如芒在背。都想毁了这法宝,又都不想背黑锅。”

像是自言自语,紫蕺抬头远望:“当年八百里狮驼岭上,金翅大鹏雕练成阴阳二气瓶宝物,硬是让孙大圣给钻破了,宝物从此被毁。大圣破阴阳二气瓶的法宝,是观音菩萨给的三根毫毛,那三根毫毛又是菩萨净瓶中三枚杨柳叶儿变的。大鹏可还是如来干舅舅哩。”

灰衣和尚低头沉思一番,抬头问道:“依尊使之意,望潮居士的法宝当如何处?现下法宝所在何方?”

紫蕺再次向灰衣和尚投去赞许的目光,心中暗忖:先问如何处置,再问法宝在哪里,这和尚不简单啊。谢中节在凡间命运多舛,不如帮他与这和尚结个善缘。

想到这里,便牵了谢中节小手进屋,道:“你二人也随我进屋看个究竟。”

堂屋正中摆有方桌,桌上笔墨纸砚齐备。楼下内房无窗,光照不足,二楼又是竹编土楼,人走楼晃,所以,谢中节平日便是在正堂屋中读书写字。

“九变墨斗善能变化,先是变作木盆,后又变作木剑。就是你捡到的木剑。”紫蕺放开谢中节小手,又轻拍两下,笑道:“你看看你的文房四宝与之前可有不同?”

难怪自己捡到的木剑,见到赵四时莫名其妙不见。紫蕺如此问,谢中节好奇心大起,走过去笔墨纸砚都拿起看了看,最后将砚台放掌心掂了掂,道:“感觉比之前重。”

才说完,又“诶”了一声:“又轻了。”

谢中节的砚台是大宋传下来的一品清莲歙砚,方方正正,寓意为官清廉,为人方正。砚匣是谢清溪请人特地用云南香楠雕制的。

听他这一咋呼,一僧一道不用想也已明白,九变墨斗变化成了谢中节的砚台。

“知道它为什么名为九变墨斗么?”紫蕺目光扫向一僧一道,在和尚身上停住,不待答话,自己接道:“木料有弯有曲,墨斗打直线却永不变。”和尚听罢,若有所思。

“当时望潮居士大功初成,只点赋了它两缕分身灵性,第三缕始终未能成功。在感应到仙佛对妖的怨念并独自从九天下界时,它耗尽了第一缕灵性。”紫蕺继续说道:“它本海中之物,到人间后却来此远离大海的深山之中,即是为了表明无意介入神妖之争。”

和尚听罢,深深闭眼,半刻后睁眼道:“佛祖大智慧看到,它在山中偷学采药,偷学医理……”

“偷学?那是偷学么?如来还要脸不?”紫蕺怒声打断他:“你们佛家讲相由心生,魔由心生,果真一点没错。如来心中没恶意,怎会生出揣度他人偷学的恶念?”

和尚听得脸红不已,却无法反驳。

紫蕺得理不饶人:“九变墨斗善学习,看到善,就学善,看到恶,就学恶。学到的善念居多,善就是直线,是准绳。恶念多,恶就是直线,是准绳。它学了医理,今儿偏还救了一个婴儿。”

“那婴儿正是被你那禽兽不如的师弟所伤。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东西,留在世上何用之有?”紫蕺越说越怒,手中幻化出飞剑,正是赵四木剑的样子,飞剑掠过,白衣男子身首分离。她再手指轻弹,一串火苗闪过,倒地的尸首化为灰烬,接着地面新泥翻涌,待泥土中灰烬消失殆尽,地面又平复如旧。

白衣男子灰飞烟灭,谢中节神色不变,依旧聚精会神听着。和尚也有定力,面色如常:“正因佛祖不明真相,这才命贫僧特来查验。既是善事,贫僧定当据实回报。”

紫蕺点点头,道:“在山中观看云起时,九变墨斗感应到自己再次被仙佛盯上,自觉在人间的逍遥与大自在将不复存。随即主动释放气息,土地神侦知后传信各方,称得此宝物,不论凡人神仙,也不论披毛戴角湿生卵化,均可增加四千九百年的修为,由此引人入套。”

和尚脸色未变,九天玄女的使者所言定然不虚,此前她说过,九变墨斗连玲珑宝塔尚且不敌,他自问法力不及玲珑宝塔。倘若自己真入其彀,定逃不过魂飞魄散。

“所以,它以第二缕灵性变化出七七四十九头猪来?”和尚一改之前的官腔,说话不再文绉绉。

紫蕺点点头:“他耗尽第二缕灵性,设一密诀,不管凡人的金银财宝,还是仙佛的法器法宝,只要放入自己变化而成的木盆,同样的财宝法宝便可源源不断生出。七七四十九次后,倘若贪欲不停,密诀便会失效,连人带物被套走,任你仙佛妖魔,转瞬灰飞烟灭。”

和尚不解:“听闻老君金刚琢,套走孙大圣如意金箍棒后,还可取出复用。这……这九变墨斗,咋就不管青红皂白,直接给灰飞烟灭?”

紫蕺听得忍不住咯咯娇笑:“先前说了,它初时只能学到一些看到的,听到的,并不能学全。要不然岂不是与老君金刚琢一般厉害?”

谢中节也似懂非懂笑了,问道:“但是,最后怎么是变成四十九头肥猪,不应该是金银财宝吗?”

“正是你和你母亲,以及周边其他人改变了原来的定数。”紫蕺收起笑意,严肃起来:“你最先得到木盆,却因为柳氏猪食盆坏了,于是你把它送给了柳氏。柳氏心有大爱,她对猪好,出门前就把猪喂饱。你木盆送到她家,她直接空盆放到猪圈里,等到那肥猪饿了,去盆里找吃的……”

“于是木盆就变出七七四十九头肥猪。”谢中节抢答。

“没错。后来,柳氏得到你母亲的指点,把猪肉分给众人,又要建学堂,让十里八乡的娃娃有书读。直到最后,法宝也没感应到贪欲,你们大家这才平平安安,没被套走。”紫蕺说到这儿,她也松了一口气。

“如今,九变墨斗灵性耗尽,除了自保,再无强大法力。”紫蕺看向和尚,道:“最关键的是,今后即便是我,即便是望潮居士本人,也控制不了它了。因为……”

紫蕺目光转向谢中节,一脸柔和道:“九变墨斗善学习,在你身边的时间久,受你因果力感染,他只能感应到你的心意。居士和我的口诀再无用处。”

说完两手上下交叠轻拍两下,对和尚道:“这小子是个凡人。九变墨斗既甘愿做一方清莲砚台,也算是与佛有缘,西方极乐世界想必能够接受吧?”

和尚合十行礼,恢复官腔道:“尊使一番好意,回去之后,贫僧当如实禀明佛祖。巍宝山道人行径去向,属天庭内事,我佛管四大部洲,天庭之事向来无暇顾及。贫僧法号妙莲,这就告辞。”

紫蕺收了结界,看着妙莲和尚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妙莲,呵呵,果然是个妙人,这倒有意思了。”

妙莲暗示她擅杀天庭在人间的摄理人之事,不会报知天庭,这是一个重要的表态。九变墨斗处置一事,她当然明白妙莲不可能替如来做主。

“所以,紫蕺姐姐,世间真有神仙,对吗?”谢中节抬头问道。

紫蕺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敢情我这讲了半天,你还不信是吧?

“你有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么?”谢中节似乎忘记刚才的问题,又提了一个新问题。

紫蕺怔住了,脸上许多复杂表情掠过,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果然是不开心的。”谢中节再次自己接话。

看他脸上若隐若现的同情心,她有股想揍他的冲动。好在她也捕捉到他眼里的一丝丝关心,于是心平气和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妈说,做神仙不好。”谢中节指指赵四,又指指紫苏,示意他俩怎么还不醒,口中说道:“你看啊,牛郎和织女有两个小孩子,四个人都没有家。你知道他们有多想爹爹妈妈么?”

“牛郎在凡间不是有个家吗?”她实在没法提织女的家。心里也叹道:是你在想你爹吧。

“我妈说,有爹爹在,有妈妈在,有宝宝在的地方,才叫家。少一个都不叫家。”

“那叫什么?”她居然被带偏了。

“叫房子。”干脆利索的回答。

她再次怔住,回想起自己住的地方,那可不就只是个房子吗?

恍惚间,衣角被扯动,谢中节再次指指站着睡着的两人。

她抬手轻挥,忙用生气掩盖刚刚的失神:“又是你妈说。你妈还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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