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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邻家大嫂救命的糖水

申式南轻声说道:“王公公,我刚才吩咐伙计准备了三四条干爽的棉布汗巾。又让他们腾了一间无人的雅室,教坊司的两位姐妹带你过去,他们会在门口等你。”

王炬羞红了脸,不知所措。

申式南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都已经打赏过了。伙计和姑娘们什么都不懂的。”

王炬点点头,跟着教坊司的两个姑娘走向不远处的“雅室”。

先前,赵核子与李满仓的冲突,恰好被坐在对面的申式南看到了。李满仓的酒杯之所以会晃动,是因为王炬突然不自觉地扭动身子,并微微抬身离开椅子。

李满仓为了避让突然抬身偏头的王炬,持酒杯的手这才歪斜了一下。

刚好将这一切瞧在眼里的申式南,判断出王炬可能是小便失禁了。

别看王振等权宦平日呼风唤雨,作威作福,可所有太监都有一个藏在自己心底的自卑,那就是他们没法像正常男人一样撒尿。

他们控制不了自己的尿意,只能任由小便失禁。因此,他们不得不无论严寒还是酷暑,时时穿着兜裆布,并在兜裆布里垫上两三层厚厚的棉布。

当然,大多数的百姓是不清楚这一点的。王炬平常连水都很少喝,更别说酒了。偏偏今晚与李满仓和潘德森两个糙汉子相谈甚欢,两人又半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用充满好奇甚至鄙夷的眼光看他,而是把他当正常男人一样相处,谈起了西北边关的战事。

不知不觉,王炬就多喝了几杯,没想到就失禁了。他想要掩藏的窘态,被申式南看在眼里,瞬间对他起了同情心,于是悄悄吩咐伙计备下干爽汗巾。

申式南厌恶王振,也知道王炬肯定是王振的亲信。但王炬表现出少见的低调,没有飞扬跋扈,又与两个兄弟谈得来,便不曾对他生出反感之情。

给他安排这一切,倒也没想着要巴结他,纯粹是出于一个正常人的同情。

翠柳楼作为京师数一数二的高档场所,供客人方便的后堂会拉起帷幕,并有侍女手捧枣干等蹲大号所用之物在一旁伺候。

那种地方,显然是不适合太监更换棉布的。申式南这才叫伙计另备一间雅室,并且没用侍女,免得她们嘴碎,而是用了教坊司的美人守在门前。

进入雅室的王炬再次感动不已。地上放了三四盆温水,换下来的棉布可以在盆里洗一洗,再作其他处理,免得带有尿骚味的棉布引起他人的起疑。

重新回到座位的王炬面色如常,见赵核子低头喝闷酒,便出言劝道:“赵大人,我看你还是向李兄赔不是的好,免得被长公主知晓了你乱说的话。到时候,恐怕不是你的官职还保不保得住的问题,而是锦衣卫何时上门的问题了。”

李满仓的姐姐入宫后,给宣德帝生了个女儿,如今被封为长公主。这事倒是胡晓非和申式南都不曾听说。

胡晓非不发话,赵核子也不敢擅自离席走人,只能忍着窝囊气独自喝闷酒。不过,也怪不得别人,是他自己蠢,想欺负人却踢到了铁板。

胡晓非不明白王炬为什么会突然帮着李满仓说话,不过,王炬的话表明,李满仓果然是身份神秘,跟长公主都有关系。

赵核子本就是王振的人,听了王炬的话,只能赔上笑脸向李满仓说和。李满仓自然懒得和他计较,敷衍几句就当翻篇了。

见此情景,胡晓非急忙吩咐撤掉八仙桌,换成一人一酒桌。筵席重开后,王炬喝了两杯就先走了。宫里规矩严,闭门早,哪怕是王炬也不能明目张胆滞留宫外不归。

重新开始的筵席就没那么多讲究,但大家都默契地按原来的座次入席。不过,南面撤去,王炬和贝毅各分到东西两侧。

胡晓非依然与申式南并列坐北朝南,与东西两排拉开不少距离。这是胡晓非想与申式南单独说话。

“申大人,你知道国朝如今一共有多少家钱庄当铺吗?”他对申式南的称呼变化多端。申式南摇摇头,这个他真不知道。

“户部的表册也不全,姑且不论。京师去年有一百八十五家,到上个月,是一百五十一家。南京去年是一百七十一家,到上个月是一百二十一家。杭州去年是一百六十三家,上个月是九十七家。广州、福州、扬州、苏州、武昌等,与杭州差不多,眼下都是九十来家。”胡晓非故意停顿下来,看着申式南。

“看来你胃口不算很大嘛,我以为你会多吃一点。南北两京吃得不多,蹦到牙齿了?”申式南道。

对这个嘲讽,胡晓非淡淡一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没错,那些没有根底的,都被我吞了。大明一百四十个府,一千四百多个县,粗略估算,大约有两万家钱庄当铺。大的府城,有六成的我没动,也不是不能吞……”

“不过,一旦吞了,就等于坏了规矩。砸人饭碗,人家是会拼命的。”话说得慢条斯理。

申式南嗤之以鼻:“不过是欺软怕硬而已!你砸的饭碗还少吗?多少百姓被你们敲骨吸髓,家破人亡,就因为他们没有反抗之力!有反抗之力的,你便怕人家拼命!”

面对申式南毫不留情的嘲讽,胡晓非非但不怒,反而表现出更大的兴趣。他是县城城郊普通农户出身,考中秀才之后,也满腔热血。可现实一再让他撞得头破血流,直到因缘际会攀上范家高枝。

他是懂底层百姓的,可他现在代表着另一个阶层的利益。在藏污纳垢的阶层呆久了,所有情绪基本上都是视需要伪装出来。

见到申式南这样想骂就骂,想鄙视谁就鄙视谁的,他反倒有一丝丝羡慕。他之所以亲自出面见见申式南,也是因为听说了他居然敢让公主府的软轿听候。

“你说的没错,我是欺软怕硬!可是,我能扳倒一家,但能扳倒整官僚阶层吗?我告诉你,不能。说句大不敬的,就连圣上也办不到。再者说,你没看到北京城有多少家官店吗?北京城剩下的一百多号钱庄当铺,哪家背后不是达官贵戚?你想永禁催收,可那些欠债的刁民什么德性你不清楚吗?如果不催收,本息收不回来,多少富贵之家就得败落。你啊,这是在与大明两万家钱庄当铺为敌,与国朝千千万万的官员为敌!”

这一长串的话,胡晓非说得风轻云淡,申式南却听得如遭雷击。

他想反驳说,我不是要禁催收,而是要禁暴力催收!可话到嘴边硬是说不出口。仔细一想,好好说话,怕是真没几个人会还钱。唉,草率了!前几天办案,真是被那些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家给震惊了。

可问题出在哪里了呢?一方面,是那些高息揭借确确实实害惨了贫苦百姓,另一方面,如果手腕不强硬点,欠债人恐怕就是能拖就拖,拖久了索性不还了。

即使还了,可一旦拖久,钱庄当铺恐怕就得关张大吉。

申式南一时陷入沉思,胡晓非也若有所思,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就在这时,美人送上温水,胡晓非张口喝下,顿时干呕不止。

他这一举动吓坏了众人,申式南急忙去探他脉搏,同时喊道:“快取甘草汁。”甘草汁可解百毒。自从上次案发,申式南便建议掌柜常备甘草汁。

与此同时,胡观上前扣住给胡晓非喂水的美人,喝问:“下的什么毒?快说!”

胡晓非两手摇摆,顺了顺气后,有气无力道:“没事,不是中毒。”随即示意大家各自归位。

听他这么说,众人这才镇定下来。又过了片刻,胡晓非这才气完全顺过来,脸色不悦地问身旁美人:“哪来的糖水?”

申式南抢着道:“不是糖水。是蜂蜜水。我吩咐店家调的,喝酒后再喝点蜂蜜水对身子好。”

这个说法是紫蕺告诉申式南的。有一次申式南是醉着回家的,被紫蕺撞见,之后紫蕺就送来蜂蜜,强行要求他多喝蜂蜜水。

还想尽办法检查他有没有真喝,以至于他养成一个习惯,国子学号房有蜂蜜,马场有蜂蜜,就连顺天府的临时公事房也有蜂蜜。

胡晓非无奈苦笑:“那没事了。大家继续喝酒。”

原来是虚惊一场。

随后,胡晓非悄悄与申式南讲了一个故事。说是他中了秀才,准备参加乡试的时候,家中突发变故,搞得经常是有上顿没下顿。

有一次,看书看得饿晕在屋檐下,恰巧邻家一位嫂子来求他写封家书。见他昏迷,就回家化了一碗糖水给他灌下,他这才悠悠醒转。

他醒来之后,靠在大嫂腿上,又喝了大嫂的大半碗糖水。“那是我一生中,喝过的最好喝的糖水。”讲到这的时候,胡晓非一脸幸福。

“当时我就想,等我以后有钱了,我要连喝他十七八碗。”直到后来,他真的有钱了,想喝多少有多少。然后他也真的一碗接一碗的喝,一边喝一边泪流满面。

最后喝得肚子鼓胀,实在喝不动了才罢休。从那之后,只要碰到甜的东西,他就会干呕不止。

筵席散后,申式南拒绝了胡晓非的马车相送。他想一个人走走。胡晓非也不勉强,只是扔给了他一块令牌。

此时已是亥时。翠柳楼在城东,他家在城西,路途不算近,难保不会遇上巡城锦衣卫。违犯夜禁,按律杖责。但事实上,永乐之后,夜禁虽在,却已松弛不少。至少,一般情况下,官员是不会被问责的。除非遇到重案要案,全城缉拿要犯,或者对头想整你。

申式南是太学生,有功名在身,自然是不怕的。所以,胡晓非给的令牌,他看也没看,就揣进了怀里。想都不用想,胡晓非手眼通天,那令牌肯定是某位大人物的信物,巡查军士惹不起的那种。

百官是旬休,国子学是逢朔望休沐二日。不过,申式南与李满仓等人,一来身份特殊,二来品学兼优,休还是不休,基本上他们自己说了算。

今日是九月的最后一个旬休,一弯月儿刚刚升起,清辉照在地上不很明朗,朦胧一片。

正走着,前方隐约有巡城军士出没,申式南心血来潮,决定躲起来看看。

于是急忙隐入路旁一颗树下,却见两边各有一队军士手提灯笼,执剑呼喝,看样子是在捉拿什么人。申式南不想惹麻烦,纵身跃上距地面一人高的横枝,再“蹭蹭”往上爬,躲入茂叶中。

左手抓稳树枝,刚坐定的申式南,去抓另一边树枝的右手,竟然握住了一只温软的小手,同时鼻中闻到一股熟悉的脂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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