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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比人家妻子懂男人的胃

《麓川靖安疏》午时刚递上去,未时初,朝廷的任命下来了。申式南授浙江按察司正四品副使,兼领绍兴府新昌知县。

这是什么神操作?申式南哭笑不得。找岳父和小舅打听了一圈,两人也没明白怎么回事。最后找到人脉广的冯阿敏,第二天才搞清楚闹了个大乌龙。

原来,按照亲属回避等原则,给申式南授予什么官职这个问题上,岳父和小舅是要回避的。偏偏在一、二月份,申式南四处托人打听华亭县知县的情况,就连王贤和商屹等人都参与其中。

当然,这种事情又不能明说,吏部文选清吏司的官员只知道,申式南有意外放知县。这事得尽心啊,一来国朝的惯例都是争着做京官,有人愿意外放他们巴不得,二来通政司、顺天府、大理寺、太仆寺等各部府衙大员都出面了,尤其是通政司,那还不得巴结着。

(注:通政司可简单理解为中枢办加家国访信局)

等到殿试放榜,申式南是二甲进士,文选司的官员们就有点犯难了。

按进士除授相关规定,一甲进士授翰林院编撰、编修,二甲进士在内除主事,外放除知州,三甲进士在内评事、太常寺博士、中书舍人、行人等官,在外推官、知县。

所以,状元商辂授翰林院编撰,从六品。二甲第二名夏时正授刑部主事,正六品,二甲第二十一名李庸修授南京刑部主事。二甲第二十五名李叔玉授惠州府知府,正四品。

申式南要外放,得是正四品知府,但人家又说了,要做知县。文选司不明白,为什么申式南放着好好的正四品知府不做,非要做正七品知县。

于是找到谢栖桐和钱淙流旁敲侧击打听,二人要避嫌,只能含糊其辞,但有一点他们听懂了,人家就要做知县。

文选司也有高人,于是提出了这么一个方案,外放品阶不变,正四品,知县照样做。至于多兼一职,让别人少一个官位的事,那也得看谁兼不是。

再者说,知县归口布政司,与按察司互不隶属的问题,重要吗?那得看怎么理解了,大明朝多的是这样的例子,知县空缺时,往往是知府派推官署理。

何况,申式南连破大案,连皇亲国戚和勋贵都敢招惹,早已名动京师。是以,这份略有怪异的任命签发时竟然没遇到阻力。

当然,没人知道申式南想做的知县,只是华亭县知县。因为要悄悄访查白蚬湖的秘密,松江知府不一定有华亭知县方便。

相比于按察司副使,申式南当然更乐意做大权在握的知府。可既然任命已下,申式南也只能认了。朝廷任命可不是儿戏,你说改就改。

申时初,申式南找冯阿敏打听,从太仆寺出来后,决定回城西小院看看母亲。即使在申式南婚后,谢清溪也不愿住到佗吕悔斋,仍然是与两个丫鬟一起,住在城西小院。

“式南哥,你是闻着饭香来的么?我刚好在蒸槐花蛋羹。”开门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笑靥如花,刚好她名也叫酸花。云南那边把杜鹃花叫做酸花。

“是吗?难怪老远就闻到香味。我还以为是柳嬢嬢在烧菜呢。”申式南也笑着应道。他说的柳嬢嬢,就是云南己岩村的柳寡妇。在酸花面前,他按云南风俗习惯叫己岩村的柳寡妇喊嬢嬢。

酸花是赵加淅的堂妹,她爹又是赵加淅爹爹的堂弟。去年申式南带信回己岩村,听说京师这边有好多商号要人,酸花是愿意来的其中一个。

酸花她爹去年春耕在田里干活时,被耙(读bà)齿划伤,得了七日风(破伤风)后不治而亡。半年后,母亲改嫁,男方不想要个拖油瓶,可一时之间酸花也嫁不出去。刚好这时申式南来信,酸花就跟着到了京师。

“我也吃过二大母做的苦刺花炒蛋,可惜京师没有苦刺花,也没有阳雀花,不然我也可以做。我会做得跟二大母一样好吃的。”酸花嘟起小嘴,眼圈微红。

申式南轻轻给了她一个脑瓜崩:“怎么,想家啦?”

酸花犹豫了一瞬,摇摇头道:“我不想家。只是想到了我爹,还有二大母。嬢嬢对我很好,我喜欢这里。”

她口里的二大母,是指柳寡妇。嬢嬢则是指谢清溪。酸花来到京师才半个来月,很多城里的规矩还没学会,好在谢清溪根本不在意,反而觉得这样自在。每天摆谱,自己累别人也累。

谢清溪与酸花有眼缘,见面第一眼就问酸花愿不愿到身边跟着她。那时,在桃哥的带领下,酸花与己岩村的十几个人刚进到佗吕悔斋,人还没认全,豪华大房子也还没看够呢。

酸花一个乡下孩子,陡然间见一个衣着华贵的人和和气气跟自己说话,虽然有些露怯,但还是鼓起勇气点点头说愿意。

一路上,她早听人谈论,有人说申式南是要当大官的人,又有人问多大的官,被问的人也不知道,就吹开了,说肯定是跟藩司大人一样,然后有人接腔,说不定跟沐王府一样大呢。

听得最多的,还是他们大伙将要去的酒铺和香粉店的事,听说店里有好多女孩子,平时都穿得比官家小姐还漂亮,胭脂水粉随便用。酸花也喜欢胭脂水粉,甚至想过有一天也能打扮得美美的,站在柜前给客人打包。

但鬼使神差的她就点头了。她离开大队人马之前,有人羡慕地告诉她,那人是申式南的妈妈,是朝廷封的诰命夫人,跟着太夫人,以后享福了。

谢清溪虽然是大户人家出身,可最不喜欢的就是啰里啰嗦的规矩。不然也不会凭着一双大脚到处跑,并遇到了申式南的爹爹。

“嬢嬢,式南哥回来了。嬢嬢在院里画画,我去厨房了。”酸花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就进了厨房。她后半句话是对申式南说的。

申式南嘴角擒笑,微微摇头。京师呆久了,已经好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大声说话了。

申式南走到右边里院,见母亲手上还握着笔,便只静静站在一旁。

“天赐回去了?”谢清溪没有回头看他。

“回了。昨天我从老丈人家去送他的。给他雇了最好的马车,路上会快点。”申式南答道。

申佑中进士后,被授四川道御史,但需要先观政(实习),于是告假回乡省亲再上任。直到申式南婚礼完成,他才出发。

申式南知道母亲挂念父亲的消息,所以给申佑雇了好马大车,又特意在京师采买了一些绍兴特产放到马车里。

申佑晚间打尖住店才发现,随身包袱里有一个银锭。第二天路上又发现,马车厢壁上有两片左右对称的金叶子。第三天半路歇息,挪动坐垫时,又发现屁股下有两片金叶子。

申佑知道,这肯定是申式南的杰作。以他的性情,铁定不止这三处。

于是在车厢里用心找起来,掀开座位木板,果然发现底箱麦草里放了整整二十个银锭。

申佑对自己这位兄长的恶趣味也是无语。要知道,这两晚,马车都是随意停在客栈后院里的,他也不怕被贼人偷去的说。

接着他又想到,自己这样担心财物被偷被抢,才是最危险的。

之前他觉得反正自己没钱,根本不怕贼惦记,故而对车子不管不顾。盯梢的贼人招子亮得很,肯定不会对穷鬼下手,所以银两反而是安全的。

申佑能中进士,自然不是吃素的,这道理很快便想通了。于是除了把金叶子夹在书本里外,就没再对麦草里的银两念念不忘。

不过,他也是心细之人,到了南方之后,就把麦草换成了稻草。

谢清溪没再说话,笔也没动,好一会儿才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

“妈,朝廷任命下来了,按察副使兼领新昌知县。我在运作了,不出一年,我就调任贵州布政司。”申式南道。

闻言,谢清溪放下笔,转身拍拍儿子的脸:“还能在本省?不是知府?你都不在京师了,我还是回永嘉吧。”

儿子小的时候,她逼着儿子认真写字,读书。儿子长大后,她就基本不管了。其实,儿子自小懂事,自己的事往往自己就搞定了,她极少操心。

申式南知道母亲虽然问了,但其实并不关心,也就没接这一茬,而是直接回答重点。

“妈,要不你还是跟我去一起上任吧?说不定,到时候我就直接赴贵州上任,不一定要回京师的。浙江出发更近。”申式南打算去贵州任职,是想顺带着认祖归宗。

更重要的是,让母亲与父亲有机会会面。

谢清溪不置可否,答非所问:“你那些生意,要处理干净。各种账目,无论大小,都要有签押,要全部保管好,一个都不能丢失。”

“知道了,妈。我记着呢。我知道父亲是会管账的算术高手。”申式南拉过母亲的手笑道。

随后,瞥见小茶几上有几张算术的稿纸,便问:“你在教酸花算术?”原先的两个丫鬟都不识字,其中一个被退回佗吕悔斋。识字的只有酸花,这都多亏了当初谢清溪指点柳寡妇开办学堂。

谢清溪一指点他脑门:“我不教她,以后你那些生意,谁来你帮管账啊?冯苞苞不得嫁人哪?”

申式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确实没仔细考虑过这些问题。他的心思主要在做官上面,搞钱只是偶尔想想。其实,他也忘了一个问题:冯苞苞要嫁人,难道酸花就不嫁人了?

母子二人说话间,紫蕺端了一盘油炸粑粑来访。刚好酸花也把饭菜上齐,见到紫蕺,又添了一副碗筷,五个人开吃。没人喊紫蕺入席,紫蕺也没客套话,自然而然坐下吃饭,仿佛就是自己家。

外人如果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丫鬟与主人同桌吃饭,邻居端了一盘菜就上门蹭饭,关键还谁都没觉得不正常。

“嗯,这粑粑真好吃。你从哪里搞来的?”申式南赞不绝口。粑粑这东西,是南方少数水稻产区才有的。己岩村一带的习俗,是每年腊月底,每家每户都要拿出干净、糠少的大米,一家人或者一族人打粑粑。

吃不完的粑粑,会用水泡起来,能吃一两个月。不过,通常半个月后,水泡过的粑粑就会变酸。

申式南在己岩村时,就特别爱吃这玩意儿。他北上京师时,一路游玩到黄山,再经池州府铜陵县乘船到南京,听铜陵人说起,当地也有类似的风俗。

“寝不语食不言,不知道么?有得吃就行,你管那么多干嘛?”紫蕺刀子嘴豆腐心,脸上没好气,暗地里却很开心。

她当然不会告诉申式南,这粑粑是她过年期间施展仙术,驾云飞到云南己岩村找人买来的,然后又施用法术将粑粑冰冻起来保存至今。

谢清溪眉角微动,她冰雪聪明,知道紫蕺是神仙,早猜出了七八分。

申式南小时候爱吃什么,紫蕺总能弄到,不管是新鲜的云南豌豆尖、南瓜尖,还是新鲜的云南奶浆菌、牛肝菌,抑或是绍兴的野生鲫鱼豆腐汤,永嘉的清汤螺丝。

也正因如此,申式南三天两头从城东的国子学号房,或者佗吕悔斋跑到城西的这个小院。也亏得后来会试临近这段时间,国子学对太学生管控不严。

紫蕺比钱樟落还懂申式南的胃,这让谢清溪隐隐不安。但一想到她是九天玄女和女娲娘娘身边的神仙,也就没再多想。

申式南不在的时候,陪谢清溪最的多,便是紫蕺。紫蕺主要是跟她学人间的烟火生活,理由是想更多更好地照顾妹妹紫苏。

申式南的生意,也主要是紫蕺在打理。尤其是去年秋天,申式南说要造船,要组远洋船队,又是紫蕺带着两个丫鬟和两个男仆,跑松江府、温州府、福州府和广州府,大肆收购民间造船作坊,寻访总管(相当于船长)、伙计(水手)、火长(相当于大副)、舵工和阿班(维修工)等人才。

申式南知晓紫蕺是神仙,也只有她才能短时间内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到处跑来跑去。他可不知道,紫蕺带着的那两个丫鬟和两个男仆,也都是妖仙。

饭后,申式南与紫蕺在院内秉烛夜谈。选择在院内谈,是为了避嫌,反正紫蕺布下结界,谁都听不到他们之间的谈话。

“银子不够用了?”申式南问。

“地库昨晚搬空了,香粉店那边还支了三千两。”紫蕺道。

申式南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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