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奋斗不息的虎兄弟
申式南道:“臣遵旨。麓川诸司多山,各部族多以狩猎为生,不是采食野果,就是刀耕火种,一到霜旱之年,百姓就面临饥寒窘境。纾困之策,便是置劝农使,一面教授当地民众耕种之法,一面领兵屯田,所开荒地免赋五年。”
这一策略基本不影响战和两派的利益,加上之前已传阅过,故而反对的声音不多,反而有五六人附议支持。
不过,还是有些小小的争论,主要是围绕“领兵”二字。领兵屯田,其实就相当于军屯。
“此策不妥!唐宋都曾设置过劝农使一职,然而,劝农使名为劝率营农,实则督敛地课,使得各府各县民怨沸腾。苏东坡就有诗为证:‘劝农使者非常人,一言已破黎民骇’。”反对的又是叶知秋。
“叶大人你这是因噎废食!麓川滇南诸司本就无粮输岁,朝廷征银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各司征银加起来不足万两。再说,免赋五年,谁敢对新开荒地胡乱课税?”申式南道。
叶知秋步步紧逼:“你如何保证?”
申式南轻笑:“我自请前往各司巡抚。只要各司有八百兵归朝廷任命的同知、副使节制,我保证两年后,也就从第三年开始,在不给百姓增加一分一毫税赋的前提下,一个宣慰司每年向户部解银一万两,向云南布政司解银三千两。这样的保证,够不够?”
此言一出,左右两班顿时哗然。
他自请前往诸司,代天子巡狩,奏疏里有提。可放言每司缴税不低于一万三千两,就连御座之上的那位,也不禁身子前倾,稍有失仪。好在这会儿众臣根本没人看他。
朝堂上敢这么说,那可是比立军令状还严肃的事。
要知道,云南布政司共二十府六十三州,其中最为富庶的大理府一年的田赋折银合计不到一万九千两,永昌府四千七百两,曲靖府一千九百两,丽江府一千六百两。
大理府之所以富,是唐时南诏国和宋时大理国打下的基础。
就宣慰司而言,朝廷征税的数额也各有不同。其中,车里司和木邦司最多,各征银一千四百两,孟养司七百五十两,缅甸司、八百大甸司和老挝司各六百两。
这是朝廷对各司的征税,是统治权的宣示,不是纳贡,不需要回礼的。
天下最富庶的苏州府、松江府、杭州府和湖州府等,每年税赋都数十万两,其中松江府约三十三万两。
主和派之所以对那几个宣慰司不感兴趣,就是真没好处,一年税收才几千两银,还不够发给流官的俸禄。如果一年能收十几万两银,他们自然不会反对。
至于主战派这边,反正仗也打得差不多了,再打也就是百千个残余份子,没几个军功。如果能派兵驻守,说不定能捡个漏,何乐而不为!
没人傻到会去问他如何能做到这一点,不管是吹牛,还是有真本事,已经没人在意。大家在意的是,有人主动愿意去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蹚这趟浑水,比什么都好。
就这样,朝会在各方不同的算盘声中草草收场,反正后面其他事项,大家也没心思再议。
过几天就要出发赴任,家里一大堆事情还没处理好。因此,朝会一结束,申式南就径往家走。
刚出灯市南口,在能远望禄米仓的一僻静地段,忽见前方有一个身穿灰布褂的汉子卖力奔跑,后方有两人头戴面具,提刀呼喝追赶。
刀身染血,一路滴落,显然是刚杀过人。见提刀之人来势汹汹,本就不多的路上行人早跑了精光。
申式南凝神思索,一时不曾留意。等追赶声近,那汉子已迎面急冲而来,申式南正要闪身避过,汉子依然径直与他撞了个满怀。
一阵蓝白光闪过,亮如镜面反射,灰褂汉子仰面翻到在地,申式南毫发无损。
紧接着,汉子被赶来的二人擒住,捆上,一顿搜身。
戴面具的其中一人道:“没找到。”
那汉子不依不饶嚷道:“说过多少遍了,我兄弟二人不曾盗取醴泉之水。你们害死了我哥哥,我要上天庭告御状。”
先前说话的面具人道:“你一下界妖怪,能不能上天还两说。快快交回你盗取之物,供出幕后主使,我可饶你不死。”
“拿贼拿赃,捉奸捉双。你们都已经搜过了,我哪有偷盗……”那汉子不服,见申式南要走,不由偷瞟了他两眼。
面具二人察觉到他飘忽的眼神,一番对视后,齐齐横刀拦住申式南。一人喝道:“慢着,你是不是此贼同伙,负责接应来着?”
盗窃这种小案,申式南才懒得关心,何况家中事一大堆等着他操心呢。
好汉不吃眼前亏,猛被拦住的申式南急忙后退两步。
这时一阵风迎面吹来,他鼻中闻到一股血腥味,随即留意到二人刀上被风吹干,但依然隐约可见的血迹。
“大胆!本使乃四品朝廷命官,你二人胆敢犯上?你们是哪个府衙的?”申式南摆出官威,一通呵斥。
右首面具人嗤笑道:“我们来自昆仑山,你凡人的官可管不着我们。但如果你偷了我们的东西,我们却是非管你不可。”
“我不认识此人。速速闪开!否则,我不管你们来自昆仑山,还是峨眉山,胆敢阻拦本官,定拿你二人尝尝顺天府水火棍的滋味。”申式南冷冷哼道。
左首面具人目光示意右边,道:“别跟他废话,搜他身!”
右首面具人挽刀回腰,上前两步,伸手朝申式南怀中搜去。
但手还没碰到申式南衣服,就见一道亮光闪过,右首面具人跟刚才那汉子一样,四仰八叉倒地。
也许是他皮糙肉厚,拍拍屁股爬了起来,道:“你使的什么妖术?还说不是同伙?大哥,祭法宝,先拿下这怪再作区处。”
左首面具人点点头,两人同时从背上取出一株五彩斑斓的小树,树高与手臂差不多长。
两人将手一晃动,树上纷纷落下美玉。被困汉子只看了一眼,便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两面具人见申式南好生站立,奇怪之余,再次摇动小树。
却见申式南腰间牙牌发出蓝白光圈,光圈高速旋转着向面具人飞去,之后停在三人中间,瞬间将二人手上小树吸走。
不消片刻,三人中间地上掉落两棵小树……的黑炭。
面具人见状,骇然悚惧。正想逃走,却被一股力量按住,二人一上一下头对头伏在灰褂汉子身上。
紧接着,一根水火棍凌空抽打两个面具人,一人一下,如同顺天府的衙役在施杖刑。两个面具人被打得皮开肉绽,嗷嗷直叫。
在打到第十二下的时候,两个女子从禄米仓那边飞奔而来。
来人是紫蕺与回袖。二人见此状况,疑惑不已。紫蕺手一展,一把小药锄凭空出现,只见她用药锄挑开二人面具,面具下是三头六眼。
“哦,是昆仑山的离朱。”紫蕺松了一个口气,收回药锄。随即又对着水火棍道:“九变墨斗,且饶他们一次,杖二十即可。”
原来,这水火棍正是九变墨斗所变幻。
二十下打完,水火棍变作一只蝴蝶,停在紫蕺肩头。
“离朱,你们回去吧,如实跟你们主人汇报就行。”紫蕺淡淡挥手,那被打二人连面具也不要了,化一阵风离去。
紫蕺打了个响指,那蝴蝶飞近申式南,转眼又变作他腰间牙牌。
申式南问:“这什么情况?你不是说,九变墨斗第二缕灵气已经耗尽了么?你们怎么来了?”
回袖道:“我看到有妖气从斋门前上空掠过,感应到你有危险,就跑来看看。正巧碰见紫蕺姐姐也往这边来。”
紫蕺点点头,道:“回家说。你怎么会惹上西王母的?”说着她一脚踢醒地上的灰褂汉子:“老实跟我走。”
申式南踏步跟上,道:“昆仑山西王母?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啊。”随即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不一会儿,几人回到佗吕悔斋。紫蕺布下结界,审问灰褂汉子。
紫蕺拿出摇仙鼓,问:“你可识得此物?”汉子摇头。
紫蕺轻摇一下,霎时间,邬啸铁应声而来:“啸铁恭候法旨。”
紫蕺轻笑一声:“你徒儿在此,现个身给他看看。”邬啸铁答应一声,随即现出本相,乃是一只通体乌亮,身形健硕的大黑猫。
民间传说,猫是老虎的老师。灰褂汉子,其实是一个虎怪。
申式南心里微微吃惊,口中却道:“原来邬先生如此丰神飘洒。日前造船购船之事,有劳先生奔波相助。”
邬啸铁一抖身子,恢复人形,道:“谢公子谬赞!为仙子做事,万死不辞。”
紫蕺挥手,邬啸铁退出。回袖问申式南:“他是妖,你好像并不吃惊?”
申式南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轻轻摆手道:“毛毛雨啦!我们家那么多下人,有几个能逃过我这双眼的?”
不得不说,他直觉很准,家里那么多下人,好几个气度不凡,才识过人,他早察觉不对劲。
可那都是自己在人市一个个挑的,以为是自己运气爆棚呢,遇到几个不错的下人,也就没再多想。
今日得知邬啸铁是妖,便想到,下人有一个是妖,就肯定不止一个妖。
“当日有一个粉面朱唇,容貌美似嫦娥的,你怎么不挑她?你把她买下来,说不定可以做个通房丫鬟。”紫蕺突然插话问道。
“直觉。有些轻佻是藏不住的。在我眼里,她那样轻佻的人并不美。”申式南道:“另外,我总觉得她那双眼睛似曾相识。”
紫蕺左哼哼,调侃道:“哦,原来是遇到老感情,你怕自己把持不住,影响与樟落的完婚。”
申式南正色道:“不。像我这种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她那样的姿容,并不符合我的审美。”
“切,没劲。”紫蕺右哼哼,轻蔑地把头转向一侧。
“那个……咱能不能先把正事办了?”房间角落里蹲着的虎怪小心翼翼插话。
“要你多话!”隔着六七尺,紫蕺一脚踢出一个光圈,虎怪吃痛,嗷了一声。
“说说你自己的来历。”紫蕺喝道。
“我爹爹是黄风岭黄风大王帐下的虎先锋,自爹爹死后,黄风大王也被灵吉菩萨收走。我兄弟二人只好躲在黄风岭勤修苦炼,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伤生,不吃人,可始终不能得道,眼见着就要寿尽身死……”那虎怪竹筒倒豆子,很快将事情原委说了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