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
虎先锋自己也只修炼成半妖,落得个人身虎面。他两个儿子也资质平平,勉强修得三百多年寿命,会一些小法术。
虎怪两兄弟三百六十岁时,偶遇一位身形高大的道人。那道人自称七宝道人,与虎兄弟有缘,给了他们一人三个果子,又传了他们一些飞天遁地的法术,以及三十六般变化之术。
之后,七宝道人又给了兄弟俩一个巴掌那么大的青釉净瓶,告诉他们,以他们的修行,只能延寿三轮,每轮三百六十年。要想真正长生不老,须到昆仑山暗取醴泉水喝下。
醴泉水是先天之物,普通碗瓢杯瓶都没法取水,只有这月宫净瓶能盛舀。
最重要的是,看守醴泉水的,除了一个叫陆吾的天神,还有两个三头六眼的离朱。道人说完就走了。
修得人身后的第三个轮回,兄弟俩担心寿尽,于是离开黄风岭,到昆仑山暗取醴泉水。
费劲一番心思之后,兄弟俩终于摸清了醴泉所在地,也得知了陆吾是人脸虎身虎爪,并有九尾。而离朱的三个脑袋轮流睡觉,相当于不分昼夜看守醴泉。
兄弟俩又一番合计,哥哥变成离朱的模样引开陆吾,弟弟则变成陆吾的模样,带上凡间美酒烧鸡,暗揣净瓶,把琅树树上树下的离朱两兄弟叫来喝酒。
趁离朱兄弟酒醉不醒,虎弟弟取出净瓶盛装醴泉水。哪知这净瓶容量惊人,一下子就把醴泉水装了一半还多。
惊慌之下,虎弟弟急忙揣上净瓶逃走。哥哥扮作离朱正与陆吾欢谈,见另一位离朱奔逃,知道那是弟弟所变,找了个托辞就追上弟弟,二人一同逃走。
陆吾见看守醴泉的两个离朱都往山下奔去,情知有异,急忙赶到醴泉琅树看个究竟,却见两个离朱醉倒在地。
陆吾迅速报与王母,王母盛怒,施法唤醒离朱,问明究竟之后,罚离朱兄弟二人去追回被盗的半条醴泉水。
虎兄弟与离朱兄弟一路斗法,不分上下。追到京师后,离朱兄弟凭着王母赐予的法宝,斩杀了虎哥哥。在哥哥的拼命掩护下,虎弟弟得以逃脱,直到遇上申式南。
紫蕺神色凝重:“你说你取了半条醴泉的水。净瓶呢?”
虎怪见识过摇仙鼓的厉害,知晓在三界中,有能耐将仙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只有女娲娘娘的招妖幡。摇仙鼓必定是与招妖幡同出一脉,那紫蕺的身份就不言而喻了。
“在……在公子的怀里。”虎怪不敢隐瞒。事到如今,他已经醒悟过来,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本来只是想暗取一瓶,偷喝几口求个长生不老的,哪曾想一瓶就把昆仑山半条醴泉水都偷来了。
三界仙妖有谁不知,昆仑山早年是阐教玉虚宫所在地,如今是王母的势力范围。
三人回家后都还没来得及更衣。闻言,申式南伸手入怀一摸,果然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净瓶,一番端详后,放置桌上。
回袖好奇,伸手去拿,却拿不起来。又试了一次,还是拿不起来。不由奇怪地看了看申式南、紫蕺与虎怪三人。
紫蕺会意,道:“别看我,我也拿不动。那可是装了昆仑山半条醴泉的水。”
回袖还是不解:“我是妖,拿不动可以理解。你是仙,为何你也拿不动?那为何他是凡人,可以轻而易举拿起来?还有他,一个千年道行的小妖怪,为什么就拿得动?”
申式南也大感奇怪,又拿在手上把看一番,还抛起掂了掂。
“他是凡人没错,但他也是玉帝的人,而且身怀九变墨斗。”紫蕺神秘一笑,指着虎怪道:“至于他为什么拿得动,就得问这净瓶怎么来的了?”
“怎么来的?”回袖问。
回袖的身份,申式南没有瞒紫蕺。紫蕺也看出,回袖天真可爱,就正式让她帮着钱樟落打理佗吕悔斋里里外外的事,包括申式南的一些生意。
但紫蕺也没太明白回袖的真正来历。因此,对她的这个问题,紫蕺只是淡淡一句:“三界之中,谁最善三十六变?谁的净瓶能装五湖四海的水?谁的果子能延寿三百六十年?”
回袖睁大眼睛:“先生没说过那么多,我只知观音菩萨的玉净瓶能装五湖四海的水,连孙大圣都拿不动。至于天罡三十六变,那是道门的正统法术,二十八星宿天神会,原来的天蓬元帅现在的净坛使者会,原来的红孩儿,如今菩萨身边的善财童子也会。”
“你们说的这些,都是《西游记平话》里有的。今天我是第一次见邬先生变化,难道真的有神魔鬼怪?”申式南插话问道。
“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紫蕺早清楚申式南没有完全相信神仙鬼怪。
申式南两眼放光,跃跃欲试:“怎么试?感觉挺好玩的。”
紫蕺拿出一块令牌递给他。申式南接过一看,虽为木质,却入手沉实,隐有紫金泛光。
一面阳刻有獬豸头像,上方系绳处有一个篆写的“令”字,另一面阴刻着“天庭御史申”五个篆字。
申式南笑道:“天庭?天庭怎么用木制的令牌?有字的这面方方正正,跟官印一样。”
“它就是官印。既是令牌,也是官印。此木非同凡响,乃是建木、帝休与孤桑交合而生,名曰昊影。”紫蕺正色道。
申式南惊得半张着嘴巴。昊影他不曾听说,但繁育出昊影的三棵神树,他却是知道的。那都是《山海经》记载过的神树,个个来头巨大。
“东海之外,有穷丘,穷丘有孤桑之树”,孤桑高千丈,传说少昊是孤桑的主人。
帝休则是长在少室山上,“其枝五衢,黄华黑实,服者不怒”。意思是帝休的五根枝干坚实宽阔无比,每一根都可以在上面跑马拉车。果实吃了之后能平复心情,不易动怒。
建木又称通天木,“百仞无枝,其实如麻,其叶如芒,其下无声响,立无影也”。传说伏羲、皇帝和少昊等天帝就是通过建木来往于天庭与凡间。
天柱不周山被共工撞断之后,天庭与凡间的通道,就只剩下建木了。
回袖不知道三棵神树的来头有多大,也不知道昊影为何物,她只关心令牌上的字:“那五个字是什么意思?该不会公子就是天庭御史吧?”
“你给他放点血,滴在令牌上试试。”紫蕺含笑道。
申式南没有把与回袖相遇的所有细节都告诉紫蕺,是以紫蕺并不清楚她的心思。但见她很是积极,不由趁机鼓动她。
哪知回袖竟认真点头,目光看向申式南,示意他伸出手指。
在回袖的目光注视下,申式南不由自主伸出右手,令牌放到桌上。
回袖伸手一挥,状如羽毛的一片刀光闪过,申式南食指指肚被划开一个口子,鲜血滴落令牌。
令牌当即闪过一阵阵七彩光芒,随后汇成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柱,顶破屋瓦,直冲云霄,持续十息之久。
此时,正从凌霄宝殿步行前往五明宫的玉帝,正好看见下界七彩光柱直抵花药宫,引得花药宫百花飘香,风铃齐动。
玉帝双手倒背,停下脚步,看着花药宫不知在想什么。悦耳的风铃声传来,玉帝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没错,空置已久的花药宫,正是玉帝为天庭御史准备的官堂。如今的花药宫,除了两个侍女弄弄花草,再无人靠近。
“太好了,你竟然是天庭御史!”回袖本来眼睛直直看着光柱射去的方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欢呼起来。
紫蕺却暗暗叹了一口气,对申式南道:“自醴泉水失窃,你便无法再置身事外。今后是福是祸,全看你造化了。”
申式南拿起令牌又看了看,问紫蕺:“我是天庭御史?谁封的?”
“除了玉帝,谁有资格?”紫蕺道。
“这御史,权力多大?”申式南又问。
“比凡间的御史权大,三界所有宫殿均可自由巡查,可斩仙,可除妖,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紫蕺道。
申式南笑道:“凌霄宝殿、兜率宫和瑶池呢?”
紫蕺一咬牙:“一样,都可以查——如果太白金星没有假传圣旨的话,就是这样。”
闻言,申式南却高兴不起来。这水得多深啊,连老君的兜率宫和王母的瑶池都可以查?
“算了,才懒得管。凡间的事都顾不过来。”申式南悻悻道。
紫蕺嘴巴朝桌上净瓶努了努:“恐怕你已经无法抽身了。”
申式南奇道:“什么意思?这醴泉水难道还有什么来头不成?”
紫蕺转向虎怪,问:“你兄弟二人,可曾偷喝过醴泉水?”
“奔逃路上,各自饮了两口。”虎怪答道。
紫蕺两手一摊:“看,传言说醴泉之水喝了可长生不死,实际上呢,人照样死了。这虎怪要是没遇上你,也就死了。”
虎怪懊恼不已:“醴泉水真不能长生啊?”
紫蕺道:“你已经认领令牌,天庭有些秘密该你知晓了。首先一点,蒙元时期就流传的《西游记平话》,大部分是事实。其次,这醴泉水并不能长生,它真正的厉害之处在于,只有经醴泉水浇灌后,蟠桃园的蟠桃树才能开花结果。”
申式南接道:“这半条醴泉水要是没了,今年的蟠桃会怕是也就开不成了,对吧?蟠桃会开不成,天庭一半的神仙,怕是等不到三灾利害,就会‘形神俱灭’,对吗?”
紫蕺郑重点头:“正是如此。”
天庭没有俸禄,或者说,天庭的俸禄就是蟠桃。吃了蟠桃,三灾利害来临时,神仙们该渡劫的渡劫,渡不过,怨不了谁。可如果没有蟠桃延年续命,等不到渡劫就会形神俱灭。
如此一来,天庭不得大乱才怪。天挺乱了,三界能好?到时最先遭殃的,肯定是凡人。
申式南摸摸下巴思索起来,一会儿又拿起令牌在手上不停转动,片刻之后才喃喃自语:“谁最希望天庭大乱呢?”
这话当然没有人回答。就在这时,申式南腰间牙牌突然弹起,翻到桌上。紫蕺见状,抿嘴轻笑。
申式南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九变墨斗吃醋了。谁让你一直在玩玉帝的令牌。”紫蕺解释道。
“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九变墨斗不是变成我的砚台之后,就没有灵气了吗?”申式南问。
紫蕺道:“是你自己当时没仔细听。我说的是望潮居士点赋第三缕灵气未能成功,对不对?”
“是啊,你本来说的就是未能成功。”申式南不明所以。
紫蕺得意万分:“未成功,那说明居士他点赋过,对不对?就像你说,没吃饱,那没吃饱也说明你吃过,只是 没饱而已。”
申式南被驳得哑口无言,半天才喃喃道:“你要是参加科考,状元说不定就没商辂什么事了。”
紫蕺哼了一声,一脸坏笑:“望潮居士点赋过第三缕灵气,那说明九变墨斗身上有第三缕灵气,但是力量不够强,没有成形。他其实一直在你身边,变作你各种各样的随身之物。换句话说,这十二年来,是你养赋了他。”
申式南脸色一沉:“一直在我身边,那我洞房花烛他也在?”
紫蕺愕然片刻,随即哈哈笑道:“想什么呢你?你休息的时候,他也要修炼好吧。他会另找安全之所修炼。”
说罢似乎想到什么,脸上一红。但没人注意。申式南一听,脸色稍霁。
紫蕺又道:“你可别不高兴。他救你不止一次了,就像今天。你养了他十二年,他已经变得与你一样的心思。你想让他做什么,在脑中发出指令,他就能接收感应到。”
“你也能给他发指令?”申式南问。
紫蕺摇摇头:“他是今天才蓄足的灵气,对我还有记忆。他认识我,不会伤害我,偶尔也懂我的意思。但今后就是你接管了。”
“那个……咱们是不是先办正事?我能问一下,下一步我该怎么着吗?”那虎怪缩在墙角,弱弱地问。
“喂,你叫什么名字?要不你做我的坐骑吧?”回袖突然开口问,不等回答,又转身对申式南道:“可以吗,公子?我骑一只老虎,那多拉风啊!”
说罢一脸陶醉的样子。
“嗯……”申式南沉吟未决。
“公子,求求你啦。平时就让他做我的小跟班,我帮你打架的时候,才骑老虎。我打架真的很厉害呢。哎呀,实话告诉你吧,我是通天的关门弟子。”
“诶?”申式南和紫蕺都吃了一惊。申式南这才想起,她是有说过,遇到天庭御史才能说出自己的师尊。如今,自己不正是天庭御史吗?虽然这个御史来得莫名其妙。
“我愿意,我愿意!不过,我没有名字。”那虎怪起先很兴奋,可说到没名字的时候,又沮丧起来。
回袖一乐:“那还不简单?给你取个名字就是了。你就叫……就叫……哎呀,公子还是你来取吧。没发现取个名字还真费劲。”
回袖说到后面,嘟囔起来。
申式南不禁笑了,道:“行。那就叫金意吧。语出唐李贺《雁门太守行》,‘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申式南已经想好了,既然回袖是通天的关门弟子,那王母那边问起,也就有交代了:醴泉水还给你,要人?对不起,你去找通天要吧。
嘿嘿,完美!你们不是本事大吗?要斗你们自己斗去,本公子不参与。这对虎兄弟会去偷醴泉,保不定是谁设的套呢。
话说,通天早年说过,一十二年后会与自己再会面,难道就是让关门弟子代会面?
午后,申式南收到李满仓让仆役送来的请帖,邀请他参加晚宴,地点是轻粉楼。李满仓今科没中进士,意志消沉,放榜后,申式南陪他喝了两顿酒。
李满仓长得高大黑壮,但才学在国子学那是能排到前五十的。这次他没中进士,申式南也觉得意外。
处理完虎怪金意的事后,申式南去了一趟城郊的三花观。回袖非要跟着去,申式南只好由她。林松风跟着林美元,在去年十二月,跟随仓促间组成的第一个船队出海去了。
芷兰香粉的研制已经定型,林松风是个闲不住的人,听说可以去海外,他就跟着去了。
林松风走后,赵四接替他负责在三花观盯着香粉生产。申式南给云南己岩村的信一送到,赵四和邵二哥两个人第二天就出发前往京师。
他的信不是走的朝廷驿站,而是托山西镖行送到的。当时有一支镖行正好往云南走货,在胡观的介绍下,申式南随信带去了三百两银子,让柳寡妇分给愿意来的人做盘缠。
赵四和邵二哥骑马先走,其他二十来人坐马车随后出发。当初的小伙伴中,赵加定考中举人,秋桂姐已经嫁人,赵加淅也刚被经历司一户人家说媒,黄宝跟着马帮做茶马互市。柳寡妇招了邻村的一个男子入赘。
赵四心灵手巧,爱琢磨,一来就喜欢上芷兰香粉的生产制作,天天捣鼓来捣鼓去。邵二哥懂马,于是去了马场管着几百匹马和几十号人。
哺食,申式南如约来到轻粉楼。轻粉楼也是国朝金陵十六楼之一,总号搬迁到京师的,就只有轻粉楼和翠柳楼。
轻粉楼比翠柳楼豪奢,翠柳楼以不断更新的餐食闻名京师,轻粉楼的菜品反倒没有侍女知名。
“惠直,今天这晚宴,我是学你的。”申式南一上楼,李满仓就迎在楼梯口,给了他一个熊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