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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精通刑名律例钱粮会计

酸花和洪足修送果蔬肉食回船的路上,见到一伙人在围殴一个人。

为首那人不停叫骂:“你个没开眼的破落户!《算学启蒙》《四元玉鉴》什么鬼东西,拿两本破书就敢冒充古董。欺负我不识字是吧?少爷我的六两银子是那么好骗的吗?”

“真是古董啊!《四元玉鉴》那可是朱汉卿的原版手稿。你不懂就还给我。”被殴之人双手抱头,口中兀自强辩。

“嘴硬是吧?你说你有《四元玉鉴》,我以为是古董玉器,这才花六两银子买下。哪知竟是一本破书。再说了,关汉卿少爷我知道,朱汉卿可没听说过。”那人嚷嚷。

酸花听到这里,便让大家停下。她拨开围观人群,淡淡地对那人道:“光天化日之下打人,你当大明没有王法了么?快住手,你要觉得亏了,我替他出钱赎回便是。”

“呀哈……哪来的小娘子?你这官话说得我差点听不懂。难不成,这是你的野男人?”那人依旧口花花。酸花说话,的确带着明显的云南口音。

“闭嘴!再有不敬,定叫你躺着看三个月的太阳。”酸花本身就是个泼辣的性子,跟在谢清溪身边,学了几分淡定从容。

她知道这种滚刀肉,不怕见官,就怕比他横的。

那人示意手下放开躺在地上的人,上前打量酸花:“哟,看把你能的。聊城这地面,还没人敢跟我横的?信不信我把你带回去陪……”

“你试试?”洪足修缓缓走到酸花身边,脚尖勾起地上的半块砖头,半空中单手接住,用力一握,砖头瞬间变成粉末簌簌落地。

洪足修知道酸花极受太夫人谢清溪的宠溺,早就想讨好她。这不,为她出头的机会就来了。

围观众人惊呼不已。那人见状,知道自己惹不起,但也不甘心落了脸面,于是说起场面话:“行啊,既然你愿意替他出钱赎回,那给钱吧,十两银子。”

酸花上前扶起被殴倒地的长衫青年,见他灰头土脸,却也生得神仪明秀。

“可是松庭先生朱世杰写的书?”酸花问。长衫青年满眼感激地看着她,用力点头。

酸花向那人伸出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人倒也爽快,将一个布包扔给她。

酸花接过,递给长衫青年:“看看,有没有被掉包。”

青年打开布包,拿出两册书翻了几下,道:“没错。《四元玉鉴》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手稿,《算学启蒙》是手签具名佚本。”

酸花从荷包里拿出六两银子抛给那人,转身就走。那人见银子只有六两,而不是十两,正欲出声,被洪足修一瞪眼,只得作罢。幸亏她是除回袖之外的二管家,手头有钱。

长衫青年快步跟上酸花,硬把装有两册书的布包塞给她:“感谢小姐打抱不平,救我于危难。这两册书还给你。”

酸花示意大家继续上路,边走边递还给他:“书是珍本,你就好好收藏吧。”

长衫青年摇头:“这书是我卖出去的,既然你出了钱,理当归你。何况,我落拓潦倒,天涯漂泊,自身尚且难保,更无力珍藏。难得你识货,好书落在你手里,想来不至于辱没。”

“你这人……说你有良心吧,这么好的书,你舍得乱卖;说你败家嘛,你又知道心疼这书。”酸花道:“莫非你有什么难处,怎么漂泊天涯?”

长袖青年笑道:“有劳小姐动问。本秀才松江府人氏,姓言名婴,言语的言,婴孩的婴。先祖言偃为孔门十哲,行九。只因家道中落,无奈北上投亲,不料路遇匪帮,盘缠被抢,只留得祖上传书五六册。”

酸花道:“我不是什么小姐,你别乱叫。其他书呢?”

言婴脸露愧色:“卖了。填肚子。”随即好奇问道:“你不是小姐么,那怎会懂得《算学启蒙》和《四元玉鉴》?”

“我嬢嬢……我家太夫人教我的。”酸花不愿多说。实际上,就连谢清溪也没想到,酸花竟然有极强的算学天赋。

可惜谢清溪自己对天文星象不感兴趣,不然,恐怕再过些日子,酸花都能观天象了。因此,谢清溪只好教她一些更高深的算学。谢清溪之所以懂得高深算学,也是受申式南父亲的影响。

“哦……真好。有人疼真好。”言婴喃喃道。不知不觉,他已经跟着酸花送菜的牛车走了很远一段路。

“嗯?你……”言婴的感叹似乎勾起了酸花的回忆,她想到自己也曾没人疼没人爱,不由对言婴有些同情起来。

“我孤身一人啊。父母过世四五年了。难受时,只能自己抱紧自己。”言婴装出豁达的样子。

酸花犹豫道:“你穿着长衫,是秀才吧?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可惜你是秀才,不然倒可以到我们公子府上做事。”在船上这几天,她已经跟着其他人学着叫申式南叫公子。

“真的可以吗?你们太夫人对你这么好,想来府上必定祥和腾达。”言婴露出惊喜和渴慕的眼神。

“你不介意?你可是有功名的人。”酸花略有不信。

言婴凄然一笑:“嗐,肚子都吃不饱,我有资格介意吗?想当初,我有一些同窗去做了别人的西宾,我还多有鄙夷,想不到哦,我也得走上这条路了。”

酸花有些不高兴:“我只能替你引荐,成不成得看你自己。不过,我可告诉你,你这心态不对。我式南哥才学过人,屡破大案,年纪轻轻就是四品大员,将来那是要入阁的,你要是觉得辱没了你,趁早断了这份念想。”

她似懂非懂,听得下人们总在议论谁谁升官,谁谁入阁,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入阁相当于当上宰相。

言婴略显尴尬,急忙转移话题:“你式南哥是谁?”

酸花脸一红:“就是我家公子啦……”她刚才对言婴很是不忿,感觉让他到府上做事还辱没了他似的,下意识地就维护起申式南来,忘了对外称呼公子。

“哦,原来你还有这层关系,看来我是拜神遇到真佛了。”言婴小小吹捧了一下。

酸花急道:“哎呀,你别乱说,你别打岔好不好?你先说说,你有什么本事。你要是没本事,我给你点盘缠,你还是另谋高就去吧。”

言婴一拍胸脯:“不是我吹,整个江南一带,如我一般精通刑名律例、钱粮会计和文书案牍的,你找不出第二位来。你只管引荐,要是丢了你……你叫什么名?反正要是丢了你的脸,我这辈子下辈子都给你做牛做马?”

酸花嗔道:“谁要你做牛做马了?你要是能帮式……帮我家公子做事,那才是正经的。反正我家公子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懂,别被考倒就行。”

似是想起他的问题,又道:“我姓赵,名温淑。不过,大家都叫我小名酸花。”

“哦,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好名字!”言婴真诚地赞了一句。

酸花羞道:“这是太夫人刚给我取的名。你可别说出去……”

她是二月初九春闱开考那天满的十五岁。谢清溪难得的从俗了一回,邀请了弟妹、准亲家母和冯苞苞的母亲等不少京中贵妇,为她举行了及笄礼,并给她取名赵温淑。

“关乙,你不好好看家,在外面瞎晃悠什么?”走在牛车右侧的洪足修突然喊了一声。

原来,酸花与言婴在牛车左侧一路说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崇武渡,距座船百来步。

关乙淡定地白了他一眼,拿出宫里高人一等的派头,道:“洪足修,你鬼咋呼什么!船上一直有人在,我下来透透气不行啊。”

洪足修不吃她那一套:“现在是公子当家,你当这是宫里呢?少给我耍威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嘿嘿。快去叫人下来搬东西。”

“你……你给我等着。”关乙不甘示弱,但还是一跺脚往大船走去。

关乙是含山公主赏给钱樟落的侍女,申式南表面上对她客气,但从不给她亲近的机会。平素的洗漱、穿衣和睡觉,都是小夫妻俩自己完成,不像其他大户人家,连穿衣、出恭都要丫鬟伺候。

偏偏申式南和钱樟落都不怎么管家里的事,出京之前,府里大小事都是回袖和“外人”紫蕺说了算,偶尔酸花会代谢清溪吩咐几句。因此,大家都知道,关乙地位不高。

即便如此,府里的下人们也基本会给她几分面子,偏偏洪足修不买她的账。洪足修块头不大,但力气奇大,平时搬运什么,都是他出主力,这会儿他却要故意为难关乙。

酸花不常在佗吕悔斋,不太清楚下人们的心思。她始终谨守本分,从不仗着自己是太夫人身边的人,就对他人指手画脚。她越是这样,其他人对她越是敬重。

因此,她难得自作主张花六两银子替言婴赎书,又把言婴带上船,洪足修等下人都不敢说什么。酸花虽然在府里做事,但她不是买来的奴婢,人家是自由身,不是下人们能比的。

更重要的是,最近一段时间,每次盘点生意,酸花都会被紫蕺喊上,与冯苞苞等人坐在一旁,听各个店铺掌柜的汇报。酸花不明白谢清溪的苦心,可紫蕺早就看出苗头。

谢清溪只是云淡风轻地提了一下,紫蕺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就连谢清溪给酸花取名温淑,都被紫蕺敏锐地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心塞。

集市采买的东西分别装卸到三艘船上后,酸花刚付过雇牛车的钱,就见谢清溪和回袖等人脸色郑重匆匆回到了船上。

申式南的算学天赋并不突出,但并不代表他不懂前朝蒙元算学大家朱世杰的厉害。当即让人进城给言婴订做了三套衣服,一套长衫,两套直裰。又让回袖给他支了一百两银子,充作近期他个人的用度。菜饭送到,申式南把言婴奉为西席。

申式南当众赞赏酸花做得好,当场赏了酸花六十两银子。又说往后遇到类似的情况,别说六两银子,就是六十两银子,府上任何人都可以支用。

众人开心之余,不免泄气。酸花那是“碰巧”懂得《四元玉鉴》这样的奇书。一般人,别说《四元玉鉴》,就是四书五经也不一定能分辨出好赖。

说白了,这是一个由物识人的问题。连物都不识,如何能识事识人?

申式南早看出母亲脸色有异,饭后急忙相问。听母亲和回袖说完枯荣寺经历,申式南忍着愤怒安慰母亲。之后便把回袖和四仙叫入密仓,吩咐邬啸铁和芽芽守护好船上众人。

他自己则带上回袖、南宫晨和薇儿下船。寻到一僻静处,申式南拿出昊影令牌,申字上按了四下,天和御史三字各按一下,最后按下另一面的令字,地上瞬间凭空长出一张树桩形状的圆桌,以及四个树桩圆凳。

申式南示意四人各坐一位,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四人上天来到南天门,桌凳收去。正要穿门进去,被增长天王率一众力士天丁拦住。

申式南亮出令牌,问:“本御史要觐见玉帝,还望天王行个方便。另外,还得劳烦天王派个人,给我三位同僚引路,他们第一次来,不知花药宫如何去往。”

增长天王笑道:“原来是御史驾临。玉帝早有吩咐,御史来了,只管升堂行事。”

说着放低声音,道:“日前,太白金星曾传信于我,说玉帝有密旨给你。你只管去花药宫坐堂等候,我这就派人传信太白金星,他会去找你。”

申式南点头问道:“我不必觐见玉帝?”

天王以手遮嘴,悄声道:“凌霄宝殿在修缮。工期排到了蟠桃会。”

说完,增长天王大声喊道:“邓将军,前面引路,带御史去往花药宫。”

凌霄宝殿修缮,工期排到开蟠桃会的时候?蟠桃会每年三月三开,今年的才开过,意思是要修一年?那这一年中,玉帝都不见人,不办公?

大有问题。申式南不由自主摸着下巴思考起来,脚上却随邓天将走着。

等几人走远,庞、刘、辛等三位天丁靠拢增长天王,刘问:“天王,那三妖不在仙箓,就这样放进天庭,我等不会被玉帝责罚吗?”

增长天王神秘一笑:“无妨,太白金星早有交代。依我看哪,那三人现在是妖,可再过一久就是仙啰。到那时,怕是连我也要对他们礼让三分。”

整个花药宫除了摆弄花草的两个侍女,再无其他人。申式南心想:连个跑腿打杂的都不给,这是几个意思?我可没孙猴子那本事,可以反出天庭。

越憋屈,申式南就越是决心要嚣张。自己没得罪天庭仙佛神妖,可竟然有人对自己老娘下手,这如何能忍?

不给个交代,那就闹他个天翻地覆。玉帝不是说,三界之内御史都可以访查么?不是说比凡间御史有权,小事立断,大事奏裁吗?且等太白金星到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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