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过年
大兴村过年有一个规矩，年夜饭前要先鞭炮辞旧岁，晚上睡前还得爆竹迎新年。
晚上六点，几乎整个大兴村都将目光聚集在了陈耀东家门口。
他们都在等待象征辞旧寓意的第一道响声，仿佛只要陈耀东不带头点响，他们就会一直等下去。
就在这般期待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终于从那座普通农家小院响起。
闻声后，大兴村一下子热闹起来，家家户户扬起笑脸连忙点燃早已准备好的火红鞭炮。
顿时，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轰然响起，一路从村头到村尾，接连响了近十分钟才算结束。
一时间，白色烟雾下的大地像是被裹上一层喜庆红毯。
“过年咯。”
陈耀东笑着收回目光，带着一众亲人与兄弟依次落座。
露天小院的大圆桌上摆满了各色农家菜肴，一行人刚好坐满一桌。
张大虎早早便听从陈耀东的吩咐将自家老娘接来，祝浩文与杜武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年。
是以，无论前后两世，在场几人都可以说是陈耀东身边最重要的人。
见他们都未动筷，将目光看向自己，陈耀东暗感自身威严太重，当即就拿起桌上白酒。
看了看，是一瓶茅台。
他摇了摇头，对陈雨婷说道：“去，把咱爸的酒拿来。”
闻言，陈雨婷点头离桌，很快就提着一个大塑料瓶跑了过来。
那里面装着陈父以前最爱喝的散装白酒，一块六一斤，不贵，但却够辣。
随即，陈耀东给自己满上一杯，刚好二两。
“今晚咱们就喝这个。”
他一发话，自然没人反对，张大虎几人跟着往自己杯里满上。
陈耀东当先举起杯子，打了个头：“第一杯，先敬咱爸妈。”
话说完，张大虎三人立马起身举杯，陈芸两姐妹也跟着端起茶水。
“爸，妈，过去这二十年辛苦了。”
“没你们，就没我陈耀东。”
陈耀东目光明亮，声音沉稳表情认真道：“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我只有一个盼望，那就是都要保重身体。”
“前半辈子吃的苦，后半辈子必须享回来。”
闻言，知道自家儿子出息的陈父面色激动老怀欣慰，没多说什么，一口就干掉杯中白酒。
一旁的陈母与大虎他娘两人眼里泪花闪烁，又是高兴又是激动，不停呢喃重复了数遍好好好。
陈耀东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后再次给自己倒满一杯，随即看向身边几人。
“这一杯，敬兄弟姐妹。”
陈耀东脸含笑意，目光温和的环顾五人一眼：“没你们，我走不到今天。”
“未来日子还长，我就一个要求，都别给我掉队。”
话音落地，张大虎几人对视一眼，振奋道：“放心吧，东哥！”
“这辈子跟定你了！”
哈哈大笑声里，几杯白酒咕咚入肚。
饶是酒量再好，陈耀东四人也止不住有了两分醉意。
这一幕看得陈雨婷十分眼热，不由得有了几分想要尝尝白酒的心思。
然而紧接着，她便瞧见自家大姐突然偏头对她说道：“一会儿记得扶我。”
“啊？”
随即，只见陈芸倒掉杯里茶水，二话不说就顺势拿起桌上散酒给自己满上一杯。
陈芸穿着一件长款黑色大衣，齐肩长发随意披洒。虽五官面容普通，但却因为皮肤渐渐白皙，再加上近些日子做事锻炼出的干练气质，一下子竟给人一种飒爽之感。
此时此刻在众人目光下，她豪气举起酒杯，朝着陈耀东认真说道：
“这一杯，大姐敬你。”
“没你，我活不成想要的模样。”
闻言，陈耀东怔了怔，感受到了她心里的满足与感激。
一众人隐隐在她身上看到了两分陈耀东的影子，一时间竟没人上前阻拦。
“耀东！”
“谢谢你。”
话说完，便见陈芸端起酒杯一口干掉二两白酒，脸上很快就升起几缕红晕。
也在这一刻，陈雨婷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家大姐的意思，一时间羡慕无比，随即又赶紧上前一步扶着她坐下。
“大姐？”
“没事。”陈芸醉眼朦胧的笑着摆了摆手，不到两分钟就趴在桌子上入睡。
见状，陈耀东笑的很开心，顺势解下风衣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一众男人在这之后丝毫没受影响，一顿年夜饭吃了三个多小时，又是猜拳又是吹牛，点烟吐雾好不热闹。
足足五斤的散装白酒被喝了个精光，陈耀东半醒半醉坐在原位，抽烟笑看着张大虎在院里拉着另外两人唱歌瞎嚷嚷。
“过年真好。”
突然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差些吓了陈耀东一跳。
顺势看去，大姐陈芸不知何时就已醒来，紧了紧身上风衣靠着他坐在一旁。
“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除了头有点儿晕。”陈芸拍了拍脑袋，语气颇为轻松。
陈耀东笑着吐出一口烟雾，没问她为什么非要喝那么急。
陈芸默契没再提这个话题，偏头问道：“抽烟到底是什么感觉？”
“哦？”
陈耀东怔了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给我来一根。”
见她突然伸手，陈耀东感到诧异，但却没问，拿起桌上中华给她发了一支，主动遮住夜风为她点燃。
随即，就见陈芸咬住香烟，学着他的模样吸了一口。
下一刻。
“咳咳.....咳咳.....”
见她咳嗽难受的模样，陈耀东突然笑的前肢后仰，大笑不止。
陈芸气的暗暗咬牙，但很快就像是悟到了诀窍，不到半分钟就开始吞吐烟雾。
夜空下，她仰头看向漆黑天幕里的星光，突然淡淡说道：“其实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
“就突然不想这样普普通通的过一辈子。”
她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解释什么，话音断断续续接连响起。
“可能是不甘心，也可能是自尊心在作祟。”
“直到那天你回来后，我才突然明白，我其实是想去见一见更大的世界，想去试试更多的活法........”
没头没尾的话音断断续续，但陈耀东却听着十分认真，抬眼静静看着她的侧脸。
上一世，大姐一直都没嫁人，大半生都守在这个小小的大兴村。
为了这个家，也可以说是为了弟妹两人，她小学只读到四年级就被迫辍学。
她知道家里的钱不够供她读书，所以很懂事的没有哭闹。
从那天开始，她每天在天蒙蒙亮时就要起床背弟弟妹妹去上学，要跟父母一起去割草，要帮着挖田、种地、放牛、喂猪.......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四十多年，直到后来父母相继去世后，她也一下子失去了踪迹。
有人说她疯了死了，也有人说她跟人跑了。
但陈耀东现在确信，她应该是去满世界寻找丢失了一辈子的遗憾。
“所以我现在什么都想尝试，我觉得我什么都能做好。”
陈芸偏头看向自己最亲的弟弟，学着他的模样吐出一口烟雾，温柔笑道：“所以，真的很谢谢你啊，弟弟。”
“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夜风里，她的发丝被风吹散，在半空轻轻飞舞。
陈耀东笑着为她续上一支烟，一同吞云吐雾道：“大姐。”
“我们是亲人，没有那么多谢谢。”
“你是我大姐，一辈子都是。”
下一刻，伴随嘭的一声，锁在旧屋的烟花被杨力等人准时点燃，一片璀璨升空绽放，照亮了半个大兴村。
陈耀东在一片喧闹爆竹声里抬头露出笑容，对她说道：“大姐。”
“新年快乐。”
闻言，陈芸愣了片刻，随即十分开心的笑着点头，一同看向那美丽灿烂的烟花：
“嗯！新年快乐。”